後來又有一天,阿 Don 告訴我有朋友給他兩張地下樂隊的入場門票,他問我有沒有興趣去看看,我答應了。那是平安夜,晚上我跟阿 Don 到了中環一間酒吧,細小的酒吧裡擠滿了人,藍綠色的射燈轉來轉去,感覺十分迷幻。看到剛接過的宣傳單張,才知道地下樂隊的名字叫 Shining Devil。

Band Show 要開始了,緊隨著三下鼓聲而來的是震撼的音樂和一把悅耳的女聲,看真一點,想不到是巧兒!巧兒原本是著名的地下樂隊 Amour 的主音,後來因為她跟 Amour 的隊員意見不合就沒有再組樂團了。除了聲線,巧兒最吸引人的便是一雙圓圓的眼睛了。

突然,我好像感覺到袋子裡有甚麼東西在震。「喂!王小姐,有甚麼事嗎?」原來是阿 Don 的電話響起。「對,妳等我一會……」阿 Don 示意要到外面去,我點了點頭。沒多久,阿 Don 回來告訴我:「公司有一點事,我現在要回去一趟,今晚不能陪妳,對不起啊!」「不打緊,你知我性格獨立。」我跟阿 Don 揮揮手。「寶貝,妳真好!我果然沒有選錯!」阿 Don 在我額上輕輕吻了一下然後便匆忙地離開酒吧。

「愛像蜜糖,停留在你的舌尖;愛像血液,依附在你的身體;愛像一場雨,敲醒了我倆的靈魂……」

耳邊傳來的仍然是巧兒的聲音,搖晃的身體隨著音樂而舞動著,巧兒的唱腔真的非常獨特,舞台上的她更是魅力四射。在投入之際,我留意到一雙眼睛望了我好久,在台上向我發出像魔鬼般誘惑的微笑。我的心跳突然加速,分不清是舞動得太厲害還是被那個微笑俘擄了,她是巧兒旁邊拿著貝斯的那個 TB。被一個 TB 用這種眼神望著,難免感到不自在,然而,多年前我心底裡對女人那種渴望的訊號,好像一下子跑了回來,但我對一個 TB 產生這種感覺,豈不是跟男生在一起更加荒謬?矛盾快要淹蓋了我體內的每一個細胞,背叛了阿 Don 的罪惡感更同時湧上心頭。



不!我還沒有去到「背叛」這個嚴重的地步。我極力叫自己清醒一點,但願這只不過是一場夢。然而,人的感覺有時連自己也解釋不了,為甚麼會喜歡女人?為甚麼又會跟男人在一起?為甚麼那個 TB 給我不一樣的感覺?這一連串問號,我無法給自己一個「標準答案」。

Band Show 結束了之後,我跟酒保要了一杯威士忌加冰,後面傳來一把低沉的聲音。「高柏澄,多多指教!」想不到就是那個在台上給我放電的貝斯手,她簡單地自我介紹著,還大方的伸出手要跟我握。而我卻是多麼的笨拙,也許是剛才被她勾去的魂魄還沒有定下來。「我是阿祖,妳好!」我一手接過那杯威士忌,一手跟她握。那是一雙柔軟的小手,我上下打量著她,她個子不算高,比我矮一點,一頭清爽的短髮,穿一件白色長袖襯衣外加背心黑外套、黑色長褲、架一副塑膠粗框眼鏡,她拿著酒紅色的貝斯時的樣子也蠻帥的。「要不要跟我們去慶功?」她大膽的問著。「妳不怕陌生的嗎?」我反問她。「反正大家都是年輕人,怕甚麼陌生不陌生?大顆兒一起玩開心點。」她笑起來的時候薄薄的嘴唇稍微向上,隱約露出一種柔美的女性氣質。「好吧!」我也不猶豫,爽快的答應了。

「好甜…… 」睡夢中的我感覺到一陣甜甜的香味,我轉了個身,感覺到床上有一個抱枕,奇怪!我家明明沒有抱枕的,難道是造夢?「噢!怎麼了?我在哪裡?」我突然驚醒了,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妳醒了?」眼前的人好像是昨晚才剛相識的,我本能地抓住被子,簡直就是愣住了。「這是甚麼地方?」只見高柏澄手上拿著杯子,我隨便的說了句話。「這裡是我家,昨晚我有點不舒服,妳說要送我回家,我說不用,妳卻說不要客氣,我見妳醉醺醺的樣子,乾脆讓妳留下來睡一晚。」她認真的說著。我想我昨晚真的喝得太多了,怎麼自己竟然要送一個剛相識的人回家都記不起?「那…… 妳沒有對我做過甚麼吧?」我打量著她,她穿著一件藍色鬆身短袖 T 恤,一條白色運動短褲。「妳想我對妳做甚麼?」她露出奸狡的笑容,我不其然心裡打了個寒顫,難道要兩個像是 TB 的人纏在一起嗎?我心裡暗叫不妙。雖然我承認我對高柏澄有過一刻心跳的感覺,可是要跟一個 TB 纏綿對我來說還真是一個突破。「妳別想歪了!雖然昨晚我們睡在同一張床上,可是仍然是隔一道河的。」她立刻換過另一種語氣。噢!我的天!我跟她竟然還睡在同一張床上?不是吧?就是眼前這個 TB?我跟阿 Don 一起幾年還沒有真正的一起睡過,現在就跟這個陌生人?我心裡浮現了一連串的問號。「算了吧!那妳手上的又是甚麼?」既然不睡都睡了,我也不好意思再說下去,畢竟是人家的一番好意,也得承認自己真的喝多了,即使是再糊塗的事,也要接受。於是,我索性將視線轉移到她的杯子上。「蜂蜜。」她看一看杯子。「噢!怪不得有種甜甜的香味。」我說,「咳……咳……」「妳沒事吧?」她關心的問道。「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酒,喉嚨有點乾。」我按著胸口的位置。「妳起床等我一會吧。」她神秘地走出房間,然後我便去梳洗了。

剛步出客廳,就看見高柏澄由廚房走出來。「喝了它吧!會對喉嚨好一點。」 「謝謝。」我接過那杯子,是蜂蜜來的,我簡直受寵若驚。如果她是 Anna,我會明白;如果她是我中學時的學妹,我會明白;如果她是剛相識沒多久的 TB,我就一點都不明白。她幹嗎要對我這麼好?不過我倒是沒有問,反正被女人疼被女人愛的滋味我實在是久違了。但我仍然堅信世上有很多真摰的友情都是這樣發生的。「要吃點甚麼嗎?」高柏澄細心地問。「是不是妳煮啊?」我驚訝自己說出這麼不顧後果的一句話。「也可以的,吃意粉好嗎?」她立刻在廚櫃找了一包意粉出來。「隨便就可以了。」我差點來不及反應,我以為只不過是個杯麵或即食麵甚麼的,想不到她還會下廚。

那天晚上,我一直在高柏澄的家待了好久。看電視的時候,她說她的手很冷,我很自然的摸了一下,真的很冷。於是,我沒有猶豫地捉住了她的手一陣子,只是想以朋友的方式給她一點溫暖,完全沒有別的用意。而且,她對我做了這麼多,我總得有點回應才算是重視這段友誼。卻完全沒有想到之後的一刻,我跟她都好像有種觸電的感覺。畢竟,手這個部位,對一個 TB 來說是異常敏感的。



也許是太敏感了!她開始對我這樣「大膽」的舉動作出迴避,我輕輕地放開她的手,卻留意到她臉上不經意露出了失望的神色。然後是好幾分鐘的沉默,沉默得使我差點聽到自己比平常快了很多的心跳聲。

「再見!」沒多久,她送我下樓,我跟她揮手道別。我轉身打算離開,她又叫住了我:「阿祖……」「甚麼事?」我回頭。「聖誕快樂!」她向我露出微笑。「妳也是,聖誕快樂!」我禮貌地回應,她便離開了。

怪不得人家說聖誕節是個浪漫的日子,只是我沒有想到這一刻在我身邊的竟然不是阿 Don,而是剛相識的陌生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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