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中篇科幻】《人形喬伊》: 29

喬伊。

雨水。夫人。

我的腦袋（晶片）突然閃過這幾個詞語，隨之而來的突然，是很想作一幅畫，把這幾個詞語塞進畫裏去。

城市。

下雨天。先生。





我突然很想看看城市在雨中的模樣，還有先生撐著雨傘獨自橫過馬路的樣子，于是把這幾個東西也塞進去。

帶有草腥的雨水。如果用草坪上的雨水畫水彩，想必，那張畫除了保存我此刻乍現的靈感，也會封存我此刻嗅到的氣味吧？

同一幅雨景，不知道在夫人獨特而敏感的眼睛裏，會看到什麽，聯想到什麽？

這是一個慵懶的午後，我望著夫人的背影，她靠在門廊的藤椅上，手支著輕輕側向一旁的頭，棕色長發垂撒于椅背，漫不經心的隨意是多麽的完美。旁邊是臥在嬰兒車睡著的小圓蛋。午飯吃多了的先生則躺在客廳的沙發上，大腿攤開一本書，可人呢，早就打著瞌睡，頭一瞌一瞌地往胸裏跌。我夾在兩人之間，坐在餐桌旁，面前鋪開一張水彩紙。

我拿起杯子走到外面，躡手躡腳邁過門廊，不願驚醒睡著的夫人。蹲下，把杯子放在階梯上，雙手抱膝，等待雨水把杯子盛滿，昂起頭，天空失去層次，一片虛白，既沒雲，也沒太陽，灰灰亮亮的。目光投向遠處的樹林，在雨幕下成了一大撇色塊，也是沒了層次。再看遠一點，山巒就只剩一條輪廓線了。





正因爲什麽都沒有，卻又包含了一切，此刻才顯得那麽完美。

很多念頭，在你什麽都不想的時候，蹦進你的腦袋，是那麽的完美。

還有夫人，先生，小圓蛋，草的氣味，稀裏嘩啦的雨聲，緊貼感官的一切都那麽的完美。時間似乎要黏在每一樣事物上，不會走了。

連接了互聯網遠端功能的視角膜上，那堆不知厭倦滾來滑去的數字和圖表，在報告現在的氣溫、濕度、降雨量，還有所有仿人保姆應該得悉，在壞天氣時爲客戶作出調整的數據資料，此刻在我眼中，已經失去焦點，變成一種花紋——鑲上花紋的視覺，科技花紋的視覺。

但是，下雨天怎麽能算是壞天氣呢？這淡淡的憂傷的氛圍，青澀的空氣，擁抱著我所愛的人。





我低頭，發現水杯早就滿溢了，不斷往杯口迸湧的雨水成了時間流逝的唯一參照。

此刻，我的腦袋無比活躍，好想把一切都吸納、包容在內，我不知道這是一種怎樣的奇怪感覺，也無法說清楚。可我就是覺得這個瞬間是我的，我有能力留住、據爲己有，而且能夠讓它永遠持續下去。

但願這場雨永遠不會停，夫人永遠遊浮在夢的表層，小圓蛋睡香得永遠不聞氣息，先生永遠一瞌一瞌地點著頭——他們永遠處于半睡半醒之間。

這樣，我就能永遠和他們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