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已經關上天堂之門,那麼他們死後靈魂去了那裡?得不到救贖與安息,在四周飄蕩著,無家可歸,孤苦無依的,我一想到此,我的心就很痛,很痛。」


 第 三 十 二 章 : 馭 魔







當亞當、域陀和雪三人由地下室走上來時,已經是接近黃昏時分了,斜陽的餘暉在地平線上慢慢消逝。

「我還是有一點不明白?」亞當問道。

「你真是個天殺的問題少年啊。」域陀嘆了口氣,說道。

「惡魔使徙大費周章,先滅掉方舟島,再毀滅了梵蒂岡,目的明顯是要將所有能夠與之對抗的武裝力量鏟除,但為何又要假冒天使降臨,迷惑眾生?」亞當問道。

域陀走到窗前,抽著煙,望住橙黃色的夕陽,冷道:「魔王使者之中,有一女使徒懂得施展幻術,堪稱地獄魔界裡最厲害之幻術師,我相信這些都是她的傑作。」域陀抽了口煙,頓一頓續道:「幻象,是假象,那些被迷惑的人,他們對著幻象祈求跪拜時,所拜的其實是幻象之下的一頭惡魔,這是魔鬼慣常迷惑世人的技倆,它們能從中獲得力量,而世人則成為它們的傀儡奴隸。末世近了,這些假先知還有許多的會陸續出現,在最終決戰,大滅日來臨之前,魔鬼將會因此而獲得更強大的力量。」





「那名幻術師,你預過她麼?」亞當問道。

「預過一次,差點他媽的著了道兒,要是你預見她,都是小心為妙。」域陀正式道。

之後,他們稍稍休息,為明天的特訓做準備。

域陀的整個廚房都空空如也,雪櫃內全都放滿啤酒和汽水,餓極的雪只能夠在廚櫃裡找到幾罐罐頭食物充飢。

「不好意思啊,惡魔和天使是不太須要進食的。」域陀笑道。





雪苦笑著,只將一罐罐頭茄汁豆吃了一半,便拿住域陀替她準備好的衣裳,往浴室洗澡。

當溫水自花灑灑下,水柱打在她輕柔的臉上和身體時,雪感到原本沉重的心情略為放輕鬆了一點點。她想起方舟島上發生的一切、想起逝去的戰友們、想起正氣友善的兄長、想起與慈祥的父親分別時的情景,依依不捨,淚水不斷地從她那雙如綠寶石的眼睛之中溢出,混和著如聖水般灑下的水柱,心中不斷地默想著:「為何我所愛的人,都要離我遠去?」

洗完澡之後,雪穿上原本屬於域陀的襯衫,下身則穿著一條男裝短褲,找了一條繩子繫住褲頭以防褲子滑落,然後衣不稱身的步出浴室,急步衝進域陀讓給她,那間在這屋子裡唯一的一間睡房。

亞當瞧見雪雙眼通紅,正想上前慰問之際,便被域陀出聲阻止住:「就讓她自己一人靜靜吧,小妮子經歷了這麼多,失去了這麼多,到現在才哭出來,已經相當了不起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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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亞當擔心著雪,走近睡房門外,聽到裡頭有低泣聲,便敲門道:「雪,是我啊。」

「門沒有上鎖。」





「我進來了。」

只見雪孤伶伶的屈膝坐於床上,雙手放在小腿之前,襯衣跌往一旁露出一邊雪白的鎖骨與肩膀,兩腿白滑無瑕曲線優美,美麗而憂愁的臉上滿是淚痕,雙眼通紅,身形單薄孤寂,楚楚動人。

而亞當剛才稍為梳洗之後,借了域陀一條牛仔褲穿上,因為彼此身材差不多,所以異常合身,而上身則光著,展露出結實如鋼鐵般的肌肉線條。

「妳可好嗎?」亞當溫柔地問道。

雪沒有回應,只呆呆地望著窗外的黑夜景色。

亞當坐到床邊,定眼望著雪,沒有發出聲音。

「為何......為何我所愛的人,我關心的人,最終都會離我而去?」雪忽然道。

亞當坐近雪,伸手搭著她的肩膀,溫柔地擁她入懷,輕聲道:「我明白妳感受,但都已經過去了,繼續去想只會徒添自己的痛苦吧。」





「但域陀說......神已經關上天堂之門,那麼他們死後靈魂去了那裡?得不到救贖與安息,在四周飄蕩著,無家可歸,孤苦無依的,我一想到此,我的心就很痛,很痛。」

「我明白妳的感受。」亞當的感覺跟雪如出一轍,想起親人朋友的靈魂現在不知道身在何處飄蕩著,得不到安息,他的心都彷彿沉了下去。

可是他不願將自身的悲傷感染到雪,所以故作堅強地道:「雖然天堂之門此刻或者是關上,但我相信只要我們有信念,只要我們夠誠心,神必定會聽到我們的聲音。」

「你不是已經不相信神麼?」

「我下地獄不要緊,但我都希望神能夠保守妳,只要妳日後能夠平安就可以了。」亞當柔聲道。

雪微笑了一下,充盈著如水晶般淚珠的碧綠雙眼直望著亞當,雙手糾纏在對方腰肢,輕撫著他那些結實的腹背肌肉,粉嫩的雙唇微微張開,散發陣陣如鮮花般的香氣,令人目眩神往,嬌艷而動人。雪呼吸稍稍加快了,一股暖意湧上心頭,輕聲的說道:「謝謝你。」

又再一次,亞當將珍妮花的容貌跟雪重疊上。





亞當把頭湊近,雙唇微張,兩人此際如此的親近,彷彿能夠感受到傳至對方身體的溫熱氣息,兩人的體味、意識在混和著。

又再一次,雪將亞當的容貌跟他重疊上。

在四片唇瓣快要接觸的一剎,亞當突然彈起身來,急道:「對不起,不阻妳休息了。」然後快步走出房間,只餘下雪一人繼續孤單呆坐。

遙望著窗外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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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當箭步衝出平房,走到陽臺,大力地深呼吸著,彷彿要令自己的身心都盡快冷靜下來。

「我們這一類人,是不配有愛情的,就讓你的感情和慾望,都埋藏在心底之中吧。」坐在陽臺那張搖搖椅上的域陀,邊吹著煙,邊懶洋洋地說道。

亞當走近他,在旁邊一張木椅子上坐下,嘆了口氣道:「認同。」





域陀在椅腳邊拾起一枝啤酒,又往嘴裡送了一口,然後說道:「在我們身上的將來,是不穩定的,無謂他媽的將人害慘吧。而且作為惡魔靈魂容器的你,跟別人太親密,都有機會將魔能轉移到他人身上,將人迫到變瘋,你自己都他媽的不好受啦。」說著,又往嘴裡送了大一口啤酒。

「有時候,我覺得這個世界,就好像一所監獄,一所超大型的監獄,囚禁著萬物的身體和靈魂,內裡的生命卻不知道何去何從。」亞當茫然若失,說道。

「你這個比喻不錯啊,現在世界就如一個大監牢,同時囚禁著一群冷血殺人狂,和一班相對地和善的輕度罪犯。而天使、你和其他的神力滅魔士則是獄警,維持著監牢內的生態平衡。」域陀吸了口煙,咀角微揚,春風得意地冷笑道。

亞當轉頭盯著域陀,眉宇緊湊,若有所思的,等待著對方繼續將話說完。

「有一天,監牢內的獄卒全都被獄長調走了,入面所有該死的囚犯都從籠子中被釋放出來,但卻仍然被困在監獄範圍之中,而獄長則任由他們在監獄之中自生自滅,他媽的與世隔絕。」域陀呻了口啤酒,續道:「而你,這名被獄長遺棄在這所監獄中的前度獄警,現在被迫跟眾囚犯同囚,明知道那些囚犯就算刑期屆滿,都不能夠走得出監獄,就算是死,都得困在這所大監獄之中。那麼你是要袖手旁觀,眼看著那些冷血殺人犯去欺凌那些相對善良的犯人?還是要履行你身為一個獄警的使命,盡力而為去完成你的責任,維持著這所監牢的勢力平衡?」

亞當聽罷,當即大笑著,然後在椅腳旁挑起一支啤酒,打開蓋子,往嘴裡灌了一大口,眼中閃爍著光采,望著域陀道:「你知道嗎?我開始明白你所說的道理了。」

「你當真他媽的反應遲鈍啊,問題少年。」域陀笑道。

亞當舉著啤酒樽,與域陀的酒樽交擊著,說道:「敬那他媽的天堂與地獄。」

「敬那他媽的未來。」

「敬那他媽的末日。」

「敬那他媽的敵基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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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特訓開始。

雪在陽臺,盤膝而坐在一張木椅之上,定眼觀看著兩名赤裸上身的壯碩男子,在烈日之下屹立著。

域陀將未出鞘的銀龍劍插在黃土地上,置於他與亞當中間。

「最基本的暗黑魔力源於憤怒,所以要駕馭魔力,就首先要學習用理智去壓倒怒火。」域陀雙手擱於身後,昂首挺立,收起平時玩世不恭的態度,雙眼閃爍著堅毅與不屈的光采,氣度猶如一位修為精湛的武術大師一般,跟之前簡直判若兩人。

「你要回想令你憤怒的往事,不要懼怕它,將憤怒與仇恨盡情地釋放出來。」域陀說道。

「但是,若果我被憤怒所控制,魔力釋出,不怕傷害到你們嗎?不怕被魔使們感應得到嗎?」亞當憶起那天晚上在小石里發生的一切,猶有如悸地說道。

「不怕,盡管放膽去做,萬大事我都能夠應付得到。」域陀眼厲如鷹,堅定地道,讓亞當的擔憂稍為減輕。

此刻,亞當閉目冥想,心中全無雜念,思緒起伏跟隨著域陀的說話,想起父母親在車禍中喪生時,在車子旁邊走過的那幾頭魔物,那猶如嘲笑著人類弱小的奸惡笑容;想起史杜夫為救自己力敵一眾魔物,慘死在眼前的景象,每一記惡魔往史杜夫身上的抓痕,每一道自傷口濺出來的血柱,像一柄利劍般一下一下地刺進他的心坎之中,彷彿埋怨著他的無能,令好友慘死;想起平安夜當晚,一眾戰友的慘痛死狀;想起在黑暗之中,抱住被牛頭魔打碎了身體,斷飛了出來的珍妮花那泛著痛苦與惶惑表情的頭顱,她臉上血與淚的混和,就像述說著他人生的失敗與不能信守的承諾。

之後亞當想起鷹巢谷,那一夜的血染大地,與及魔王使者的嘲弄挑釁;想起暗巷之中被魔使們當作蟲蛆般來玩弄著;想到安德遜神父對自己的背叛,引來大批追兵;想起自己因狂亂殺死了幾名銀十字之影,自責與內疚又化成對自己的恨意;想起因為自己,令到聖銀十字團總動員重兵攻打方舟島,致使梵蒂岡與方舟島被惡魔使徒們瞬間滅殺,將世界推進末日深淵。

一切一切,都是自己的過錯,對自己的自責產生前所未有的憤恨,在一瞬之間悉數爆發,亞當身邊四周強風大作,捲起陣陣沙土,而他則挺風而立一動不動,猶如屹立在風眼之中,一頭長黑髮隨狂風亂舞,目露凶光如一頭飢餓野狼,神情既狂且惡,咬牙切齒,全身骨骼格格作響,絲絲黑氣自額頭那道瘡疤飄出,猶如一頭地獄魔獸一般。

雪未曾見過亞當這一面,心中感到既擔心又懼怕,在暗自焦急著。

「亞當,現在你要用理智去壓抑怒火,要心存希望,要抱有正面的思想,要有信心,相信自己能夠壓抑住憤怒。」域陀堅定地道。

只見圍繞著亞當身邊的狂風此刻更狂更亂,他像似絲毫沒有冷靜下來的跡象。

「亞當,你一定要刻服這一關,現在不要去想著令你憤怒的事,要放下對仇恨的執著,要去思考人世間的善,回想起一些開心的回憶,想著一些令你愉快的事情,回想愛自己的人,回想自己愛的人,回想著人生中最美好的事,要放下執念,你要嘗試控制身體入面的惡魔,你要肯定地告訴它們,你. 比. 它. 們. 強. 大。」域陀語氣堅定地吼叫著。

突然,亞當暴喝一聲,一閃身,疾速躍起,跨過釘插在地上的銀龍劍,貫滿勁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超高速度向域陀一拳打出,額頭前的黑氣幻化成數道鋒銳刀刃,亦一同向域陀攻擊。

只見域陀凌厲的雙眼中閃過一絲凜冽殺意,略一沉身,向前疾閃,巧妙地在空中旋轉著身體,姿態優美得像奧運體操選手般,避開面前所有來襲,同時右手貫注力量一掌打出,正中亞當的前額位置,硬生生將亞當額前黑氣擊散,同時將他轟擊得往後跌退,倒臥在地上。

「你的憤怒與仇恨力量比我想像更強大。」域陀伸手扶起亞當,說道:「之前你說在憤怒之中差點殺死加伯列. 亨特,但我相信那次只是你走運吧。因為憤怒令你理智盡失,攻擊全無章法可言,只憑藉本能,就像一頭橫衝直撞的蠻牛般。要是你不可以好好控制心中的憤怒,只是牢記著仇恨,當再次遇上,那十二個人都能夠輕易幹掉你。」

「我明白。」亞當回復意識,一臉歉疚地道。

「我剛才叫你去回想一些正面的事,你他媽的有沒有聽到?」域陀語氣像是在責備著。

「有啊。」

「那麼你剛才在想著甚麼鬼?」域陀低聲問道。

「唔......朋友......跟朋友生活時的點滴,未婚妻,一起相愛時的日子,諸如此類吧。」亞當低頭回應著。

域陀扁扁咀,拿出一包香煙,挑出一根又往嘴裡送,然後往平房方向望一望,盯著一臉擔憂,美麗而柔弱的雪,然後一臉奸狡地笑著:「亞當,你有沒有嘗試過想著雪?」

亞當一臉尷尬,搖著頭。

「亞當,你試多一次,但今次,我要你只將思念聚焦著雪,明白嗎?」域陀湊近亞當低聲地道。

亞當一臉茫然,望一望雪,然後點頭道:「我盡量試試。」

接著,亞當再一次催動衍生自憤怒的暗黑魔力,在接近最大爆發點的瞬間,他照著域陀的說話,將思念聚焦著雪;他憶起在那夜暗巷第一次遇到雪,為她擋下了銀十之影射來的子彈,他擁著她,感覺到她的溫暖氣息,見到她那雙美麗如寶石的碧綠眼珠;他憶起在沙灘上跟她相擁,她穿上一條純白色長裙,美得像仙女下凡一般優美,嬌媚的表情,楚楚可憐的眼神,彷有魔力吸引著人的雙唇,與及泛照著星光的淚痕;時而硬朗時而憂傷的表情,令他有想一直保護著她的衝動。

「這樣就對了。」域陀吸了口煙,微笑著道。

只見亞當身邊依舊狂風亂舞,但臉上神色平靜,原本迷茫空洞的雙眼變得堅定自信,眼瞳中閃爍著紅光,身上散發著堅韌不拔的懾人氣息,額前黑氣在緩緩平靜地飄浮著,並沒有胡亂地張牙舞爪,完全受制於亞當的思念。

「記著這種感覺,就是以這種感覺,去駕馭隱藏在體內的黑暗。」域陀彈走手中香煙,徑自走到銀龍劍之前,拔劍出鞘,左手擱於背後,右手握劍直指亞當,說道:「現在,跟我打一場,用盡全力地,毫無保留地,痛痛快快的打一場。」

亞當笑了笑,準備作出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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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的一個星期裡,兩人在不斷地比試與苦練著,亞當操控暗黑魔力越來越得心應手,憑藉域陀悉心教導,加上自身的戰鬥天份,與及多年從事滅魔士的經驗,進步得很快。

這個時候,域陀覺得終於到適當時機了。

「亞當,你運用暗黑魔力方面已經略有成就,但力量始終在初始階段,未能夠跟成熟的魔王使者相題並論,而且體內魔力不斷消耗之下,力量正在減弱中,是時候去找尋新的補充體,以及面對最後的考驗了。」域陀手握閃爍著耀目光芒的銀龍劍,眺望著遠方斜陽餘暉,跟站在身旁的亞當說道。

「最後的考驗?」

「明天,我帶你去一個叫鬼霧森林的地方,入面住著一頭惡魔,是你必須要面對的,成功了你將會獲得更強大的力量,技巧亦會進一步提升。」

「要是失敗呢?」亞當問。

「要對自己有信心。」域陀眼神凌厲彷似堅不可摧,語帶自信肯定地說道。

「那頭是怎麼樣的惡魔?」

「一頭能夠妖惑人心智的可怕惡魔。」域陀壓低聲線說著,一雙如獵鷹般兇悍的眼瞳緊盯著快消失於地平線上的夕陽,眼中閃過一絲殺意。

而雪則站在平房門前,倚傍著柱子,一臉我見猶憐,望著夕陽餘暉之前兩男屹立不動的強壯背影,心中卻閃過一絲不安感。

一種女性獨有,由心而發,難以言喻的不安感。




【第三十三章待續】

◆次回預告◆
域陀引領亞當到鬼霧魔林,要他獨自面對一頭被封印在此的強大惡魔,這將會是一場挑戰亞當心靈與意志的終極較量,敬請留意下回,第三十三章【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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