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麼人才會鄉愁﹖不是失去主人久日的歧路亡羊﹑也不是四海為家的流浪漢﹑也不是遠走他方的私奔情侶;而是才剛迷失方向的羔羊﹑意氣用事而離家出家的年青人﹑初嫁的婦人。

我赫然意識到自己也有著一絲鄉愁。就像一頭都市人養的狗,自以為自由在城市中到處奔跑。得意忘形了,忘記頸上牢牢緊扣的狗帶,走離多主人兩步,被皮帶向後一扯,輕則勞損筋骨﹑重則破頸身亡。
狗有反抗嗎﹖而且狗帶帶來的痛楚,不但沒有作為野性的呼喚,卻更是提升小狗發自內心的忠誠,自願馴服於主人腳下。

我已完全成為獨立的一滴水,正是因此,才把勾著我靈魂與大海間的魚絲拉緊。過往十年,這條絲都一直埋伏在海床上,在不知不覺間像狗帶般扣上我的心。如今離開海洋,才驚覺我與魚絲﹑魚絲與海﹑已經連成一體。彷彿魚絲是正正因為我的離開才顯得出其存在的價值。

我看見魚絲隨著我的上升,漸漸由呈拋物絲的形態,扯緊成利刃般的筆直。霎時間,遺忘了片刻的「十年水事」,又再湧上心頭。這使得我異常的思念在海中﹑碧波中的無所事事。絲拉得愈緊,我的鄉愁便愈是悲切,開始生起回歸海洋的念頭。

環看四周,無數同胞也在痛苦的掙扎著,無奈魚絲如洪水灌進我心中的不理性情感,令人絕望的渴求回家﹑又令人對未來未知的旅程感到無比的恐慌。





拉緊了。我無法再上升了。回首一看,水還沒有出現如人類所說的湛藍色,只有叫人厭惡﹑卻識悉而帶我安全感的白色泡沬。強烈的思念叫我空虛,都些激動不是來自我的心,而是來自魚絲……或是來自廣闊的大海。但感受仍然是實在的,我……真的是蔚藍色的嗎﹖

我拼盡身上最後一股力氣,向上一躍,魚絲卻無情地以兩倍的力氣扯我下來,這下子我感到一陣眩暈,然後便「撲通」一聲掉下,再次回到大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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