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沒關係吧? 又不是我捐肝給你媽的。」

她搖搖頭,微笑道﹕「不,是你將我駡醒的,所以我要謝謝你。」

我尷尬一笑﹕「想起來,當年是我太多事了。 」

 

「嗯? 回來了嗎? 怎樣? 找到學校註冊了嗎? 」



「嗯......找到了......」

「在哪裏的? 還是觀塘區嗎? 」

「不......就在新居附近......」

「怎麼回事? 了無生氣的,反正都已經找到學校讀中六了,還有甚麼事不開心? 」

「沒...沒甚麼......有點累罷了......」



「那家玲她怎麼了? 」

「她......成績很好,她說要報讀我的母校。」

「甚麼? !她太厲害了吧!......那你跟她豈不是要分開了嗎? 難怪你的心情這麽差了。」

不...媽你誤會了......我跟她...問題不是在物理上的距離...而是我們兩顆心的距離......

「別怕啊羊仔,你爸早說過,小別勝新婚啊!若果每天都見面的話可能會經常吵架呢!來吧,讓老媽我幫幫你吧。」



我不知道她要幹甚麼,只見她拿起電話正打給誰。

「喂,家玲嗎? 是伯母啊!」

她...她找馬家玲幹甚麼?

「哦,沒甚麼,本來想叫你今晚一起來吃飯的,但羊仔說你沒空,所以想問你明晚可以嗎? 」

媽你!......

「咦? 是嗎? ......」老媽瞪了我一眼。

老媽滿臉堆笑﹕「那好啊!待會見了,拜拜。」

她掛了電話,馬上瞪著我﹕「羊仔你怎麼了? 家玲說她今晚有空啊!」



「是...是嗎? ......是我弄錯了吧......」

「真是的!這樣也會弄錯? 不行了!我要再到街市買點好東西回來。」老媽拿了錢包就跑掉了。

 

整個下午,我在家裏呆坐,腦袋放空,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幹甚麼。

其間,馬家玲有打電話給我,不過我沒有接聽。

然後,我陸續收到她的sms。

「羊仔,你怎麼會說我今晚沒空的? 怎麼回事? 」



「羊仔,你怎麼不接聽我的電話? 你在哪裏? 」

「羊仔!你搞甚麼!快回答我啊!」

「羊仔,你怎麼了? 是不是發生甚麼事了? 你別嚇我......」

「羊仔...你在家嗎? ......我現在來了,你別走......」


 

叮噹叮噹叮噹叮噹......

一連串的門鈴聲,我猜是馬家玲到了。

我也沒打算不讓她進來,反正老媽待會就回來了。



我打開門,瞧見急得面紅耳赤的她。

她一下子撲到我的懷裏摟著我﹕「羊仔你沒事吧? 你怎麼了? 可把我擔心死了!」

她抬起頭,憐惜的撫著我的臉龐。

我輕輕推開了她,別過了臉不去看她﹕「沒...我沒甚麼事......」

「那你怎麼不聽我的電話? 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你怎麼跟你媽說我今晚沒空了? 」

發生了甚麼事? 你不是很清楚嗎?

「我沒事。」



「怎麼會沒事? 是因為成績不好嗎? 沒關係啊!我們不能做同學也沒關係啊!我們不是約定好了嗎? 只要我們每天一起上學放學就可以了嗎? 」

我搖搖頭﹕「我新學年要搬家了。」

她愣住了﹕「搬...? 搬到哪裏去? 」

「筲箕灣。我報讀的學校也在筲箕灣。」

「那...那......那也不打緊呀,就算不能一起上學放學,我們假期也可以見面啊。藍田和筲箕灣只是相差幾個地鐵站而已,我閒時可以到你家,你閒時也可以到我家,你同樣可以來觀塘跟邦文他們踢足球,之後一起到新麥記吃宵夜,我照樣做特製巨無霸給你,考A-Level時也可以一起溫習......」

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不要再說了!」我的理智突然間崩潰。

馬家玲給我的怒吼嚇呆了。

我感到眼眶裏充滿了淚水,我悄悄抹去,深呼吸了一口氣﹕「你...在找我之前,到哪裏去了? 」

她還未從驚愕中恢復過來﹕「我...我跟朋友有點事要辦......」

「那個『朋友』,是邦文吧? 那件要辦的事,就是陪他父母嗎? 」

「你...你看到了? ......」

看到跟沒有看到,都沒關係吧,反正那就是事實。

我只是定定的看著她,沒有回答。

「羊..羊仔......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跟邦文甚麼都沒有......」

「嗯......甚麼都沒有......手牽著手代表甚麼都沒有,跟他一家人談笑風生代表甚麼都沒有,陪他父母代表甚麼都沒有......」

她急得哭出來了﹕「不...不是的......我是有原因的......」

我哽咽道﹕「我知道啊......原因我一早就知道了......從我第一天認識你就知道了......你喜歡的是邦文......我知道啊......」

她使勁的搖頭﹕「不...不是這樣的......」她突然抓住我的手﹕「我不喜歡邦文了......從很久以前我就不喜歡邦文了.......羊仔!你相信我好嗎? 」

我的雙目正在流淚﹕「我很想相信,但我更相信眼睛看到的事實......」

「羊仔......難...難道你真的不相信我嗎? ......」

看著滿臉委屈,淚流滿臉的她,我真的很想相信她,但......

我苦笑著搖搖頭。

「那...若果我說,我喜歡你,你相信嗎? 」

馬家玲喜歡我......馬家玲她說喜歡我......

我沒想到會在這個情況聽到我最想聽的說話,但此刻我又回想起她和邦文手牽手的情景,想起她初遇邦文時的羞澀......

想起她很討厭後父害死她的爸爸,想起她恨後父奪走了她爸爸的位置......

我不想搶走我兄弟的女朋友,我不想成為她心中所恨的人......

這時候,我覺得這句「我喜歡你」,比粗口還要難聽。

我掩著雙耳,歇斯底里的哭喊﹕「不要再說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我們默然對望,然後她的電話鈴聲劃破了我們的沉默,不過她卻沒有接聽,電話靜默了片刻又再響起,但她還是沒有接聽,四周重歸靜寂。

然後,她抹了抹臉上的淚水,道﹕「羊仔,我只問你一句......」

「你喜歡我嗎? 」

你喜歡我嗎?

我喜歡她嗎? 我喜歡她嗎? 我喜歡她嗎?

我的淚水像缺堤一樣流下﹕「我不喜歡你。」

滴...滴...滴...滴......

她的淚珠一滴一滴的往地上掉下,她傷心欲絕的看著我﹕「你再多說一遍。」

「我.不.喜.歡.你!我不喜歡你!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聽清楚沒有!」

她閉上眼睛,微微點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屋子只剩下我一個人,我抱著頭跌坐沙發上,忍受著從內心傳來一下又一下的抽痛。

邦文和她才是一對的,只有邦文才配得起她,我說不喜歡她並沒有做錯,並沒有做錯......

電話的鈴聲將我驚醒過來,我瞥見來電者是馬國明。

雖然有點納悶,但我稍稍平伏心情後還是接聽了﹕「喂? 是Kenneth嗎? 有甚麼事? 」

他的語氣很焦急﹕「老羊!我姐跟你在一起嗎? 怎麼她的電話沒人接聽的!」

原來剛才是他找馬家玲了。

「她...剛走了......有甚麼事嗎? 」

「我媽病情又惡化了!她又昏迷過去!麻煩你馬上帶姐來吧!」

「甚麼? !好...好的,我馬上帶她來。」

 

伯母她發生了甚麼事? 怎麼在這個時候......

我掛了電話就出了門,剛跑到電梯大堂就看到馬家玲關了升降機門。

我看著升降機的數字燈,她是到了地面而不是回家去了,放是我馬上跳上另一部升降機去追她。

 

「馬家玲!」還好她走得不快,剛離開地下大堂我就看到她在前方。

馬家玲聽見我的聲音,腳步停了一下子,但下一秒她走得更快。

我追上前拉著她的手臂,然後就跳上了的士站的的士。

「聯合醫院,快!」

的士發動引擎呼嘯而去,馬家玲這才怒道﹕「你帶我到哪裏去? 」

「你弟剛找我,說你媽又昏迷過去了!」

「甚麼? 」她嚇得大驚失色,然後馬上致電給馬國明。

「媽怎麼了? 怎麼會這樣的? 」

「..................」

馬家玲又再次流淚﹕「我...我正在趕來了...嗚......嗯......」然後她掛了線。

「伯母她怎麼了? 」

她只是流著淚搖搖頭,沒有再說甚麼。

氣氛頓時變得很尷尬,剛剛才跟她吵了一架,我也不知道說甚麼才好,只好將紙巾遞給她抹眼淚。

 

還好很快就到了醫院,我們跳下車後馬上尋找馬國明和他們後父。

「媽怎樣了? 」馬家玲又急得哭出來了。

Uncle憂心忡忡﹕「醫生正在急救中......」

馬家玲搥打著Uncle的胸口,哭道﹕「你怎麼沒有好好看著我媽?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我爸爸媽媽都是你害的......嗚......」

Uncle苦著臉﹕「我......對不起......」

馬國明馬上摟住了她﹕「姐,冷靜點。」他又道﹕「爸,不關你的事。」

馬家玲還在抽泣著,這時候圍著病床的布簾拉開了。

馬家玲見狀馬上拉著醫生﹕「醫生,我媽怎樣了? 」

醫生道﹕「病人的肝炎突然復發,引發了急性肝衰竭,情況不太樂觀......」

她急道﹕「醫生!你要救救我媽!求求你!」

「我們會盡力,不過你們最好要有心理準備,若果病情繼續惡化,恐怕會演變成肝硬化或肝癌等併發症。」

馬家玲聽到這裏已經掩面失聲痛哭。

Uncle﹕「那醫生......若果演變成那樣的話,那......」

醫生搖搖頭﹕「李女士的情況,最好能盡快安排肝臟移植手術,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馬家玲姊弟聞言搶著道﹕「我捐吧,我是她女兒/兒子!」

醫生﹕「冷靜點,我們會先查看是否有屍肝適合移植,但這個機率並不高而且輪候時間會很長。若果有直系親屬適合捐肝當然最好,我們會安排你們接受檢查的。」

我指著自己﹕「醫生,雖然我跟病人沒有血緣關係,但我也可以檢查是否適合嗎? 」

醫生搖搖頭﹕「對不起,一般情況下,活體捐肝只能接受與受肝者為血親或姻親以內的關係。」

馬家玲冷冷的道﹕「有心了,不用勞煩你。」

Uncle和馬國明聞言看看我又看看馬家玲,好像猜到我們正在吵架。

Uncle道﹕「醫生,我是她丈夫,那我也可以檢查吧? 」

醫生點點頭﹕「當然......」

沒待醫生說完,馬家玲已經對Uncle喝道﹕「這裏沒你的事!只有我弟和我才能捐肝給媽媽!」

「姐......」

醫生看了我們一眼,道﹕「或者你們先好好商量吧,不過要快一點,病人的病情不能拖延下去。」

馬家玲﹕「不用商量了,快給我和弟弟檢查吧。」

醫生看了Uncle一眼,只見Uncle無奈的點點頭,於是醫生道﹕「那好吧,我先安排你倆接受檢查吧。」

 

就是這樣,馬家玲和馬國明被安排接受檢查,而我和Uncle則在等待著。

我見Uncle苦著臉,唯有說些話安慰他﹕「Uncle,馬家玲也只是太擔心伯母,才會如此說話的,你別在意。」

Uncle搖搖頭﹕「唉......我知道她不喜歡我,我也沒有奢求她會接受我,我只希望他們三母子能快快樂樂的生活下去。」

我點了點頭。

我可以看得出馬家玲後父是真心對待她一家人的,只是她心中的結,我要怎樣做才能幫她解開呢? 唉......不過現在以我和她的關係,我還有資格說甚麼嗎?

 

一會兒後,馬國明扶著哭崩了的馬家玲回來。

「為甚麼? ......為甚麼? ......」馬家玲流著淚喃喃自語。

我和Uncle迎了上去﹕「怎麼了? 難道已經知道結果了嗎? 」

馬國明苦笑搖頭﹕「原來活體捐肝最小要年滿十八歲,所以......」

我和Uncle面面相覷,沒想到結果竟然是這樣,難道真的要輪候屍肝嗎? 這會等到何年何月?

馬國明垂頭喪氣﹕「老羊......你可以幫我送姐回去休息嗎? 她已經很累了......」

馬家玲哭道﹕「國明,你給我帶走那些無謂人......我不想看到他們......媽有我守著就可以了......」

「姐......」

Uncle向馬國明打了個眼色﹕「國明,我們先回去吧。」

無奈之下,馬國明拉著我離開,Uncle則跟在旁。

 

馬國明唉聲嘆氣﹕「唉......怎麼辦? ......」

Uncle停下腳步﹕「國明,我現在回去找那個醫生,讓他也安排我檢查一下,但你別跟家玲說,知道嗎? 」

「嗯,知道了。」

 

坐小巴回家的時候,馬國明問我。

「喂,你跟姐怎麼了? 」

我苦笑一下﹕「別提了......」

馬國明拍了我肩膊一下﹕「我姐她呀,吃軟不吃硬的。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發生了甚麼事,但做男人的,就大方一點,誰對誰錯也好,你好好哄哄她,跟她道個歉就會沒事了。」

真的有那麼簡單嗎? 她已經跟我的好朋友在一起了,這個死結又如何解開?

就算現在他們分手了,我也沒可能跟馬家玲一起,這種事情,我做不出來。

 

幾天過後,伯母的病情還沒有甚麼好轉,而且一直處於昏迷中。

「嗨,來了嗎? 」馬國明跟我打招呼,然後他轉頭跟馬家玲道﹕「姐,老羊來了。」

她眼角也沒有瞄向我。

馬國明在我耳邊輕聲道﹕「你倆還沒和好嗎? 」

我苦笑搖頭。

我問﹕「伯母情況怎樣了? 」

「還是昏迷當中,沒甚麼進展。」

這幾天我從網絡找到的資料,也是說除了換肝之外,沒有別的解決辦法。

這個時候,醫生走過來跟我們道﹕「你們是李女士的家人嗎? 」

馬家玲很激動﹕「我是她女兒!我媽怎麼了? 」

醫生笑道﹕「有好消息!我們找到一個適合的活體捐肝者,現在要先將李女士轉移到瑪麗醫院,過幾天就可以進行換肝手術。」

馬家玲喜極而泣﹕「真的嗎? 太...太好了!國明,你聽到嗎? 」

馬國明也很高興的擁著她﹕「聽到啊!實在太好了!」

我心中雖然感到高興,但也泛起了疑竇。

前幾天醫生不是說要血親或姻親以內的關係才能捐肝嗎? 雖然我也聽聞過有病患者通過傳媒徵求捐贈者,但伯母的情況根本就沒有傳媒報道,那來的志願人士? 咦? ......難不成是......

「家玲國明,是找到了合適的捐肝者嗎? 太好了!」說話的,正是剛從外面進來的Uncle。

馬家玲還是沒有理會他,而馬國明則迎了上去﹕「對啊爸!媽有救了!」

「那太好了!」Uncle喜道。

「對了,我有點事,要回內地一陣子,既然你媽已經安排好做手術,我就安心離開了。這陣子就靠國明你照顧著你姐和你媽吧,我會在你媽手術後回來的。」

「知道了,爸。」

馬家玲冷哼道﹕「快點走吧!這裏沒人留你,我媽從來都不需要你。」

馬國明很無奈的看了看Uncle,Uncle只淡然一笑就離開了。

馬家玲姊弟還在興高采烈的詢問醫生手術的詳情,我趁著這個時候追上了Uncle。

 

「Uncle,你要到哪裏去? 」

「哦羊仔,我有點事要離開香港,這幾天麻煩你幫我照看著她兩姊弟吧。」

「Uncle,捐肝的人...是你吧? 」

他聞言愣了一秒,然後苦笑﹕「哈...暪過了他們,還是暪不了你......」

「那為甚麼......」

「羊仔,我只希望他們媽媽能痊癒過來,至於是誰救的,又有甚麼關係? 」

「但馬家玲她這樣對你......」

「我當然很希望家玲她會接受我,但現在也沒關係,我在她心目中是一個憎恨出氣的對象,那起碼算是有一個地位啊。她呀,性格頑固,又經常將心事鬱在心底裏,很容易生病的,我這個做後父的,給她出出氣又有甚麼關係呢? 」

「我看家玲她這幾天很不開心,我想除了因為她媽媽的病情,也因為你的關係吧? 有甚麼事,你就讓讓她好了,我還想拜託你照顧她呢。」

「我...我...我跟她只是普通朋友罷了......」

「是嗎? ......」他哈哈一笑﹕「就算是普通朋友也可以互相照顧啊。」

「好了,到醫院前我還要準備一下,我先走了,記得別跟他們說啊。」

Uncle的背影,在夕陽的逆光中散發著金光。我看到的,不是一個後父,而是一個偉大的父親。

 

換肝的手術很順利,醫生說伯母已經甦醒,再住院一段時間待傷口復原就可以出院了。

不過,這些都是馬國明告訴我的,馬家玲根本不理睬我,而我也沒有死纏著她,我到醫院去,只是去偷偷探望Uncle罷了。





「Uncle你還好吧? 」

Uncle臉色有點蒼白,但尚算精神﹕「還不錯啊。醫生告訴我移植手術很成功,對吧? 」

「嗯,國明說伯母已經醒過來了,待傷口復原就可以出院。」

「那就好............怎麽了? 跟家玲還沒有和好嗎? 」

我苦笑了一下,沒有回答。

我跟她的死結,又可以如何解開呢?

「Uncle,捐肝的事你真的不要告訴他們嗎? 」

「就這樣好了,就讓他們以為是個不知名的好心人救了他們媽媽吧。」

 

這樣真的好嗎? 讓馬家玲一直恨她的後父真的好嗎?

我走進另一層的病房,探望已經甦醒過來的伯母。

「伯母,聽Kenneth說你已經醒過來,覺得怎麼樣? 我媽很惦記你呢。」

伯母好像還很虛弱﹕「啊,是羊仔,你有心了,還死不去。」

我扶起她坐起來。

「對了羊仔,你不是跟家玲一起來嗎? 她剛走了。」

「呃......我有點事...所以不能跟她一起來......」

「是嗎? 還是跟家玲吵架了? 國明都跟我說了。」

「............」

「唉,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也管不了這麽多,不過家玲她就是有點兒死心眼,羊仔你就別跟她計較那麽多了。」

「嗯...知道了......」

我想起Uncle的事,於是我問﹕「伯母,其實...你知道是誰捐肝給你的嗎? 」

她點點頭﹕「我知道啊,醫生有告訴我。他呀,只是叫醫生別告訴他們兩姊弟罷了。」

「那......你也覺得不應該告訴他們嗎? 尤其是馬家玲她......」

伯母苦笑﹕「我也不知道,但既然他不想讓他們知道,就聽他的好了。」

既然連伯母也這麼說,我自己一個在想來想去是不是有點多管閒事了? 畢竟這是人家的家事。不過,話說回來,眼看著Uncle一直受著馬家玲的冷待,而她好像一直不知道Uncle有多愛她一家人,心中實在不是味兒。

 

過了兩天,我又到醫院探望伯母和Uncle,不過這次卻沒能看到Uncle。

護士道﹕「病人昨天傷口受到感染發炎,正在發燒,所以暫時不能探病。」

「那...不會有甚麼生命危險吧? 」

「放心吧,這是做完手術後常有的後違症,醫生已經幫病人注射了抗生素,待退燒了就會沒有大礙,不過會需要長一點的時間休養。」

我舒了一口氣,離開醫院的時候,正好碰到剛進來的馬家玲姊弟。

 

我跟馬家玲對視了一眼,彼此均迴避對方的眼神,將對方視而不見。

馬國明跟我打招呼﹕「嗨老羊,來探望我媽嗎? 」

「嗯,你媽精神不錯。」

正當我考慮要不要告訴他們有關Uncle的事情時,馬國明跟馬家玲道﹕「姐,爸說可能要再過一星期才能回來,要我們先照看著媽。」

她冷哼一聲﹕「他最好是死掉了不回來,反正他在這裏又有甚麼用? 而且自從媽做手術開始他就沒理會過我們了。國明你老是說他有多好多好,現在還看不出他的本性嗎? 正所謂久病床前無孝子,他肯定是怕媽的病拖累了他,所以索性一走了之了。」

我聽到她的說話如此過份,忍不住喝道﹕「馬家玲你給我站住!」

她不耐煩的雙手交疊胸前﹕「怎麼了? 我說的又不是你,你反應這麽大幹嗎? 」

她這個態度,更加令我火上心頭﹕「你知道是誰捐肝給你媽的? 就是你後父!你知道他為甚麽不告訴你們? 因為他知道你恨他,不想你因為要承他的情而難過!你知道他為甚麼不能照看著你媽? 因為手術完成後他也要躺病床!你知道他為甚麼要再過一星期才能回來? 因為他的傷口受到感染發炎正在發燒!他從來都不奢求甚麼,只求你們三母子能快快樂樂的生活下去,你知道嗎? 」

一股腦兒的將心中所想的說了出來後,我就拂袖而去。

離去的時候,我隱約聽到馬國明道﹕「姐,你還呆在這裏幹甚麼? 我們快去看爸吧!」

 

這就是我們最後見面的地方。

對,我跟馬家玲,之後再沒有見面了。

將她痛駡之後的第二天,我收到了她的sms。

「謝謝你告訴我,爸爸已經退燒並醒過來了。你有空的話,來探望他好嗎? 」

爸爸......看來她已經放下了包伏,接受了她的後父,伯母和Uncle應該會很高興吧。

從她的語氣,我感到她像是想跟我和好,但我們的關係又如何回到當時?

我看著電話屏幕,將輸入了的訊息刪除又再輸入又再刪除。

最後我搖頭苦笑,我根本不是她的甚麼人,探望她父母這種事,應該是由邦文來做吧......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我沒有找她,她也沒有找我,但在我剛搬家後沒多久,我是有聽到老媽找馬家玲的。

「家玲啊,很久沒見你了,我們搬家後都沒見過你,你今晚來吃飯嗎? 」

然後,老媽就會以一個很失望的聲音回應﹕「噢......是這樣子啊......那沒辦法了,那你下次有空一定要來啊!」

老媽初時還會不停對我嘮嘮叨叨,又要我哄回馬家玲甚麼的,但見我一動不動,最後也放棄了。

至於邦文,Chilam和廢高他們,開學後間中也有找我,只是我,因為不想見到邦文和馬家玲的關係,所以不斷推搪敷衍,然後,找我的次數由一星期一次,一個月一次,再變成一年一次,直到我投身社會,已經沒跟他們聯絡好幾年了。

 

原來,昔日的好朋友好兄弟,可以因為我一個人的問題,就將所有曾經擁有的回憶都埋葬了。所以,當我第一次聽到陳奕迅的《最佳損友》時,我不禁淚流滿面,然後,我打開了久違了的ICQ。

那年是2006年,我剛好大學畢業,在MSN流行的世代,ICQ代表著一個時代的終結。

自從那年跟馬家玲鬧翻後,我再沒有開啟ICQ,所以也沒有和邦文他們交換最新的聯絡方法,直至我今天打開了ICQ,發現有訊息在閃爍著。

邦文﹕「怎麼這麽久不找我們? 」

Chilam﹕「你,最近還好嗎? 還愛看夕樹舞子嗎? 最近,近乎沒露面,你有新對象嗎? 喂很久沒見了,你死了嗎? 這是我的MSN,有空找我啊!」


這個Chilam,還是老樣子......

我看了看訊息的日期,最近的一個已經是兩年前了。

最後,我打開了馬家玲的profile。

經歷過ICQ年代的人都會知道,對於一個你在乎的人,你上線的目的幾乎都是為了他/她,而每次,你都會更新他/她的profile,期望他/她會寫一些有關你和他/她的事。

而我也不例外。

我按了一下更新鍵,等待了數秒之後,我就見到她的名字由玲兒變做了未完的結局

未完的結局......這個只有我和馬家玲知道的名字......

她是在告訴我,我跟她的結局,還未完結嗎?

不...早就完結了,早在會考放榜那天就完結了。

跟她的回憶,又一幕一幕的在我腦中重播,只是再多的回憶,最後都只是變成了一堆沒有意義的渣滓,被掃到記憶庫裏的堆填區,然後逐漸變成灰色,化成灰燼,再慢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