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噹------叮噹------」
 
隨著放學鐘聲響起,有的同學仍在舂頭大睡,有的則慢慢收拾書包準備到自修室溫書,整個環境非常和諧。
 
除了一個不協調的身影。
 
還沒有等到鐘聲完結,那身影已經匆忙背起書包往班房門口奔往。
 
就在這時,一隻熟悉的手從後而至搭在身影的膊頭上。
 


「家樹!」
 
我轉過頭來,原來是阿溢。
 
「嗯?」我淡淡道。「搵我做咩事?」
 
「無......無事......」阿溢一臉憂心的看著我。「你......你又去番part time?」
 
我頓了一頓,然後微笑道 : 「嗯啊。」
 


「家樹......」阿溢徐徐放下手。「雖然我知你著緊星瑤,但都要記住唔好俾太大壓力自己,多D休息,咁先可以好好照顧星瑤架。」
 
「嗯,得架喇。」我繼續微道。「無咩既我走先喇,拜拜。」
 
說罷我就轉過身來走進樓梯的黑暗之中。
 
「等等!」阿溢突然追了上來從後大叫著。
 
我站停了步伐,靜靜的望著前方。
 


「家樹,其實成件事根本就唔關你事!」阿溢道。「相信我啦,真係唔關你事架......」
 
此刻空氣彷彿凝結成冰,任誰都不能打破這僵局。
 
「星瑤會搞成咁......」阿溢繼續苦澀道。「真係唔係你既錯......」
 
「所以......唔好再咁自責啦......好嗎?」
 
「仲有無咩想講?」我抿了一下唇。「無既話,聽日見啦。」
 
我無視身後的阿溢重新踏足而行,緩緩步出了校舍,然後朝地鐵站走去。
 
「星瑤會搞成咁......根本就唔係你既錯啊......家樹......
 
阿溢剛才的說話,不斷在我腦海中響起。


 
「唔係我錯?」我喃喃自語。「點會唔係我錯......」
 
「星瑤之所以會搞成依家咁......」我緊捏著牶頭。
 
「都係因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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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突發性既細胞瘤病變增生。」
 
「咩......咩話......」我呆望著正躺在病床上昏迷的星瑤。
 
「由於病人腦裡面既腫瘤突然變大積水並且觸及到神經線,所以就令到病人因為未能承受該一下劇烈痛楚而暈倒。」醫生觀看著手中的報告。「但由於病人顱內壓力太高,所以我地唔可以為佢進行手術排走多餘水份。」
 


「咁即係點?!即係你地想任由星瑤自生自滅?!」」我焦躁地抓著醫生的手袖。「你係醫生黎架,點解可以見死不救!!!」
 
只見醫生繼續目無表情地注視著我,徐徐道出了一番說話。
 
「如果我地依家為佢進行手術既話,佢好大機會會因為壓力急降發生腦部衰竭,繼而------」
 
「死亡。」
 
我絕望的垂下雙手,腦海頓時變得一片空白。
 
「我地已經幫病人打左降腦脊液既類固醇,所以只要等到佢腦壓回復正常水平既話就會自然甦醒過來。」醫生繼續道。
 
「咁即係等幾耐?」我問道。
 
「雖然未必有一個確實時間,不過以病人目前情況漸趨穩定黎睇,應該好快就會醒。」醫生說。「但我地唔可以保證病人醒番之後仲可唔可以回復到以前的身體狀態。」


 
「事關病人發病之後實在過左太耐時間先送到黎醫院,所以腦裡面的壓力經已足夠損害佢既神經線,令到佢有機會出現後遺症。」
 
「即......」我的心彷似被深深刺了一刀。「即係話如果可以早D送到星瑤黎既話......佢可能就會無事?」
 
「嗯......」醫生思考道。「都可以咁講既。」
 
「不過依照案發地點係長洲黎睇,其實坐直升機送黎瑪麗醫院已經係最快既路線,所以對於送院時間呢樣野就唔需要太在意既。」
 
不需要在意?
 
真的不需要在意嗎......
 
等到醫生離開以後,我緩緩走到星瑤的床前。
 


看著星瑤因失去意識而閉上了雙眼,整個人軟弱無力地睡在床上的樣子,我眼眶中的淚水早就像缺堤般一湧而下。
 
「星瑤......」我痛哭地坐在床邊緊握著星瑤的手。「你千祈唔好有事啊星瑤......」
 
「你有事既話......叫我去邊到搵個人番黎陪我去墾丁睇星空......」
 
「你唔準dum低我一個人架......」
 
「星瑤!」這時候一把男聲伴隨著一群急速的步伐從後方傳過來。
 
「星瑤唔洗驚,我地係到呀!」阿彥跑到來我身旁大叫著,而他的家人和星瑤父母則苦澀地望著星瑤。「星瑤!」
 
當阿彥發覺到星瑤毫無反應之後,就立即把我扯了出病房門口。
 
「我地一收到你電話已經即刻趕過黎架喇......」阿彥淚流不止道。「究竟星瑤佢發生咩事呀......快d講俾我聽呀!」
 
當我一憶起剛才星瑤在我面前暈倒的畫面,我的內心就絞痛得像快要撕裂掉。
 
「星瑤佢......」我傷心欲絕地向阿彥說明了現況。
 
「點解會咁架......」阿彥的雙眸漸漸變得空洞無神,整個人浮泛地靠了在牆邊。「明明星瑤佢琴晚都仲相安無事架......」
 
此時醫生的說話,再次在我耳邊響起。
 
「如果可以早D送到病人黎既話,或者佢就會無事。」
 
「都係因為我......」我哽咽道。「都係因為我......星瑤先會變成依家咁......」
 
當初星瑤暈倒的時候,我就只懂像個呆子般跪在地上擁著她痛哭。
 
如果我有冷靜一點處理的話,也許就會想到立即報警......
 
如果我有立即報警的話,也許直升機就會早一點到來......
 
如果直升機有早一點到來的話,也許星瑤就能夠迅速被送到醫院......
 
如果可以快些把星瑤送來醫院診治的話,也許......
 
也許她就不會出事。
 
等到我和阿彥的心情稍為平復以後,我們重新回到星瑤的床邊。
 
看著星瑤的母親正擁著星瑤父親痛哭,而其他人則一臉憂愁,實在令我感到非常難堪。
 
我轉過頭來望向床上的星瑤,內心不斷在祈求著。
 
「為左屋企人又好,為左我又好,為左自己都好,妳都一定要快d醒番啊......」
 
「加油,星瑤。」
 
結果這一晚,星瑤還是沒醒過來。
 
移民英國的計劃,亦因星瑤昏迷而被迫擱置。
 
1月2日的早上,我先回到家中向嘉琪告訴了一切,然後就向學校申請了一天病假,好讓我到長洲的白色大屋替星瑤執拾日用品。
 
去到中午的時間我便攜著背囊出發,在醫院樓下隨便買了個包後就再次來的星瑤身旁。
 
她仍然像個睡公主一樣躺臥在床上,彷彿等待真命天子給予她真愛的一吻。
 
於是乎我哄下身子,輕輕吻了星瑤一口。
 
童話故事裡的奇蹟,並沒有如願的出現。
 
於是乎我坐了在星瑤床邊的椅子上,握著她的手,看著她的臉,不知不覺間入了神。
 
直到我回過神來看一看手錶,才發現原來已經五時許。
 
「哥,」一把熟悉的聲音傳來。
 
原來是嘉琪帶了阿溢一行五人來探望星瑤。
 
當中包括......紫鈴。
 
此時我和紫鈴視線接觸了一下,然後我的內心立即變得不知所措。
 
「hello。」我強行微笑說。「你地睇下星瑤先啦,我去個洗手間先。」
 
說罷我就別過眾人,匆匆走到走廊上。
 
為什麼我會如此糾結?
 
這並不是因為我對紫鈴有從前那種矛盾,而是因為現在的我,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麼身份對待紫鈴。
 
又或者應該說,在此刻星瑤正在昏迷的時間,我實在弄不清楚紫鈴對於我來說究竟是什麼身份。
 
知心密友?
 
讓我依靠的女孩?
 
哪怕這樣只會把紫鈴當作成一個「水泡」吧。
 
所以惟一可行的方法,就是盡量減少彼此的交流。
 
然而世事又豈會盡如人意。
 
當我從洗手間走出來的時候,就發現紫鈴正靠在對面的牆壁等待著我。
 
「家樹,」紫鈴看見我以後徐徐走過來關心道。「你見點啊?」
 
看著紫鈴的臉,我多麼想把她擁過來痛哭,並告訴她我現在是多麼的痛苦。
 
但是我不可以依靠紫鈴的......不可以......
 
「我無事啊放心。」我強忍道。
 
「記得要食野飲水,咁先有力照顧星瑤架。」紫鈴抿著唇道。「如果有d咩事既話,記得同我講啊......」
 
我沒有確切回應她,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我地番去啦。」我說。
 
「嗯。」紫鈴道。
 
於是乎我就走在紫鈴前方,一起回到了病房。
 
轉眼間已經到了晚上。
 
「都夜喇,你地番去啦。」我道。「有我係到得架喇。」
 
「你仲諗住請病假?」阿溢擔憂道。「咁樣落去唔係辦法架......」
 
「放心啦,我聽日會番學。」我專注地望著星瑤。「只係......我想陪多佢一陣姐。」
 
「咁好啦。」阿溢語重心長地拍了我膊頭一下。「早d休息。」
 
就在眾人都走到了病房外的時候,紫鈴卻仍未離開。
 
「仲唔走既?」我說。
 
「家樹......」紫鈴與我對望著。「我講真架,如果有d咩事,記得同我講。」
 
「知道喇。」我忐忑道。
 
「我呢......」紫鈴深吸了一口空氣。「我一定會支持你,為你分擔架。」
 
聽著這句說話,我的眼淚差點兒就感動得給流了出來。
 
「多謝你。」我捌過頭來逃避紫鈴的眼神。「佢地係出面等緊你啊,快d行啦。」
 
「嗯......」紫鈴頓了一頓。「咁我走喇,byebye。」
 
腳步聲漸行漸遠,最後消失於我的聽覺之中。
 
於是乎我立即轉身去看,就發現他們早已不見了。
 
「我真係失敗......」我伏在星瑤的床邊哭泣著。「我可以點做......我可以點做呀......」
 
「你可以去追佢架。」
 
「唔得,我已經有星瑤......」我痛苦道。
 
慢著。
 
我驚訝地抬起頭,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算啦你,仲記得有我。」星瑤躺在床上望著我微笑道。
 
「星瑤!」我緊握著星瑤的手。「你無事喇!我去叫醫生!」
 
說罷我就拔足準備跑出走廓。
 
「等等!」星瑤的說話打斷了我的步伐。
 
「做咩事?」我急忙走回來星瑤身邊。
 
「如果......」星瑤的眼神閃過一刻沉重。「如果我再陪唔到你去墾丁,你會唔會好失望架?」
 
「傻妹黎既,點會陪唔到!」我再次緊握著星瑤的手。「你無事架喇,你遲下就可以去英國做手術,做完好番之後我地就可以一齊搬去墾丁睇星空!」
 
星瑤眨動著眼睛看著我,卻沒有回應我。
 
不......不要......
 
「做......做咩呀?」我焦急地說。「信我啦,你無事架喇!」
 
「對唔住啊家樹......」星瑤的眼眶中滲出了淚水。「我諗我真係陪唔到你喇......」
 
「因為我雙腳已經......」
 
「無晒知覺。」
 
陳奕迅 - 《完》
 
一刻心也跳著 命能懸著 尚能延著 雖則一秒過後或結帳
光陰雖倒計著 但呢喃下 照樣漫長 塵寰未了 沒有路撒手歸向
 
從來從來病床一張 就算已躺上 點滴再響 但意志高漲
雖已走向 那滅亡最終一章 全力多打漂亮一仗
仍祈望那重傷 或會有轉向 這是妄想 怎也說不上
無力軟弱 總不免變得倔強 無奈生於死角 只得一個下場
 
終迫出勇氣讓 被誰懲罰 被誰原諒
願再擔保 不過信譽壞了帳
終識得去退讓 但懸崖上 再沒後牆
唯求未變敵對互送多一掌
 
從來從來病床一張 就算已躺上 點滴再響 但意志高漲
雖已走向 那滅亡最終一章 全力多打漂亮一仗
如承受那重傷 未見有轉向 這樣對比 可會太牽強
同樣脆弱 不得已要坦白嗎 病至膏肓 再避不上
 
自認自認未絕望 未去努力著
但時日錯過了 再怎可勉強
沒權利失落失望 今天我倆 俱傷得 欠救藥
 
原來尚有創傷 沒法去敷上 關係哪可 斷了再拉上
可會驚詫 世事如只得一廂 沒法扭轉結局方向
原來尚有理想 沒法再攀上 想贈那獎 都不及去頒上
難道歲月 多少課也可白上 唯獨告別路途 要懂怎去走上
 
手一僵眼閉著 未能延著 別求延著
學會花圈棺蓋了後 就獻上
但願步過瞻仰 你亦明白 看穿真相
尚有些仗 全力亦打不上
 
***
 
經醫生診斷之後,證實星瑤下半身「半永久癱瘓」。
 
原因,是腫瘤壓著了部分神經線,使信息不能經由大腦發出,繼而不能控制身體。
 
如果沒能完全切除腫瘤的話,將無法重新行走。
 
而且這個情況......還會越來越嚴重。
 
隨著細胞瘤變大,星瑤會由下身開始逐步喪失行動功能,最後......變成植物人。
 
你已為這已經是最糟糕?
 
不。
 
星瑤變成植物人以後,她的身體機能還能夠繼續正常運作。
 
她仍能看見東西,聽見東西,有味覺,有嗅覺,體內器官亦會非常健康。
 
那不是一件好事嗎?
 
不。
 
在這情況下,星瑤她的腦腫瘤會因為涉及太多神經線而不能切除。
 
換言之,星瑤只能永遠停在這個狀態下生存,也即是......
 
生,不,如,死。
 
是我......是我害到星瑤變成這樣的。
 
***
 
翌日,我還是請了病假到醫院。
 
為了讓星瑤盡快做手術,阿彥與星瑤父母正與英國那邊談判,故此不能抽空探望星瑤。
 
不過他們說,就算不能夠提前手術的話也會暫時讓星瑤留在香港,免得她因為勞碌奔波而使病情惡化。
 
我把星瑤抱起放在輪椅上,徐徐推到外面的草地。
 
「好好陽光呀今日!」我蹲在星瑤身旁。
 
「你都仲未答我,你今日做咩唔番學!」星瑤一拳打在我手臂上。
 
「咁我想多D時間陪你呀麻。」我一手捉著星瑤的手。「唔通你唔想見到我咩?」
 
「點會唔想!」星瑤笑說。「不過你都可以放左學先黎探我架麻!」
 
妳的微笑,總是那麼溫暖。
 
明明這個時候,妳大可以哭著說難過,發脾氣掉東西,甚至是痛罵上帝......
 
但妳沒有。
 
妳只是依舊如此溫柔,如此美麗的笑著。
 
「好啦好啦,咁我聽日開始番學啦!」我投降道。「但你要應承我,一定要聽醫生話準時食類固醇,如果咪你又會腦壓上升暈低!」
 
「哎~~~」星瑤鼓起腮子道。「但個D類固醇會食到我變包包臉......嗚......」
 
「樣緊要D定條命仔緊要D呀劉小姐!」我沒好氣道。
 
「樣!」星瑤想也不想就大叫道。
 
「因為我唔靚既話......」星瑤把上身哄前。「你就會唔要我!」
 
「傻妹。」我把手按在星瑤頭上。「我唔會dum低你架。」
 
「無論你變成點,你都係我最愛既女人。」
 
「我愛你,劉星瑤。」
 
說罷我便把頭伸前,與星瑤接吻起來。
 
突然間我感到有些濕濕的東西落到我嘴邊。
 
於是乎我張開眼一看,發現星瑤正淚如雨下。
 
「嘩你喊到!」我笑著替星瑤拭去淚水。
 
「家樹......」星瑤雙眼變得水汪汪道。「你真係唔會後悔咩?」
 
「我就死架喇......就算唔死都會係植物人......」
 
「你甘心同一個咁既人許下約定咩?」
 
《約定》
 
還記得當天旅館的門牌 還留住笑著離開的神態
當天整個城市 那樣輕快 沿路一起走半哩長街
還記得街燈照出一臉黃 還燃亮那份微溫的便當
剪影的你輪廓 太好看 凝住眼淚才敢細看
 
 忘掉天地 彷彿也想不起自己 仍未忘相約看漫天黃葉遠飛
 就算會與你分離 淒絕的戲 要決心忘記 我便記不起
 明日天地 只恐怕認不出自己 仍未忘跟你約定假如沒有死
 就算你壯闊胸膛 不敵天氣 兩鬢斑白 都可認得你
 
我與星瑤對望著,堅定地道出這番說話。
 
「能夠係呢一輩子遇到你,係我今生最大既福氣。」
 
「我唔奢望我地兩個可以好似其他人咁一齊跑步、一齊溜冰、一齊游水、一齊去尖沙咀倒數。」
 
「但我仍然希望,我可以陪係你身邊,一齊訓覺,一齊唱歌,一齊笑,一齊喊,一齊睇星星。」
 
「所以我可以好有信心咁同你講,」我微笑著。
 
「我馬家樹絕對唔會後悔,並且甘心願意從此以後照顧你,劉星瑤。」
 
「傻瓜......」星瑤笑著哭道。「傻瓜傻瓜傻瓜!」
 
「嘻嘻!」我吻了星瑤的額頭一下。「傻妹!」
 
對,為了妳,我一定要快點賺到錢,然後帶妳到墾丁觀賞那個美麗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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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啪!------」
 
一個不留神,我手上的碗碟完美地跌了在地板上化成碎片。
 
「喂,你黎做野定拆樓呀!」樓面的經理憤怒地走過來。「係咪唔想撈呀?!」
 
「唔係唔係!」我立即蹲下來執拾爛攤子,誰知又一個不留神擦傷了手指。
 
「唉!」經理把我抽起來。「做左成個月架喇,都仲可以咁失魂既!」
 
「sorry......」我檢查著自己的傷勢。
 
「你近排做咩落晒形咁呀,之前一開始唔係好有幹勁架咩?」經理擔心道。「係咪發生左d咩事呀?」
 
「無事呀。」我笑了一笑。「太攰姐。」
 
「咁你唔好執喇,快d洗個手番屋企休息下啦!」經理拍拍我的膊頭。「聽日見啦!」
 
說罷他說轉過頭來繼續落單。
 
於是乎我就走到員工休息室把黑呔和白恤塞進儲物櫃,然後徐徐換上今早穿著的校服。
 
執拾好物品並與同事道別之後,我就如常乘坐地鐵由九龍灣出發前往堅尼地城。
 
「二百零四蚊......」我正使用著電話的計算機。「即係加埋就有萬四......」
 
從堅尼地城出閘之後坐上54M小巴,終於來到了瑪麗醫院。
 
「星瑤佢去左沖涼就番架喇,你坐係到等陣先啦!」負責看管這層的護士姑娘溫柔道。
 
「嗯,好呀唔該。」我坐了在星瑤床邊。
 
「你真係好有恆心喎,自從星瑤入左黎之後你就日日都黎!」護士一臉欣賞說。「星瑤每次見完你之後都會好開心架,咁樣對佢心境好有幫助!」
 
「係咩?」我微笑了一下。「最緊要係佢開心姐。」
 
「但我反而覺得你瘦左又憔悴左!」護士姑娘望著我道。「係咪休息唔夠呢?」
 
「唔係呀,我幾好。」我回應道。
 
「嗯,咁好啦。」姑娘擔心說。「總之記住唔好lum低呀,星瑤佢好需要你既支持!」
 
「知道喇。」我再微笑說。
 
「家樹!」此時一把甜美的聲音傳過來,令我笑逐顏開。
 
「今日咁早既!」星瑤坐著輪椅被另一個護士推過來。
 
「係呀,見無咩野做咪早d放工囉!」我把輪椅接過來,然後抱起星瑤把她放在床上靠著牆邊坐。
 
「又番工?!」星瑤擔憂道。「你真係日日都番工架喎!」
 
「咁我想快d儲到錢同你去墾丁麻!」我期待說。「你知唔知呀,計埋今日d糧同我以前d積蓄,我已經儲左萬四蚊喇!」
 
「就算係呀你都唔洗咁搏架麻傻瓜!」星瑤勉強把手提起,輕輕彈了我額頭一下。「睇下你成塊面都瘦晒喇......」
 
我看著眼前這個情境,淚水一下子就湧了出來。
 
「做咩無啦啦喊啊!」星瑤驚慌道。
 
「無......」我揉揉雙眼哽咽道。「只係我一諗到第時同你訓係沙灘上面睇星空既畫面就會太開心,開心到喊姐......」
 
「傻瓜黎既!」星瑤笑得很燦爛。
 
對,我就是一個傻瓜。
 
由星瑤醒過來的那一天開始,我就在九龍灣一間高級西餐廳裡擔當侍應的工作。
 
每天放學之後,我就會到餐廳打工,希望快點儲到一筆錢帶星瑤去看星空。
 
至於何時去......我沒想太多。
 
總之就是等待星瑤的病好了,我就會立刻帶她去。
 
放工之後,我就會來到星瑤的床前與她談天,風雨不改。
 
深夜回到家中,我就會拿出書本努力溫習,希望把星瑤的力也加進去自己的學業中,為她考進大學。
 
雖然每天只有三小時的睡眠時間使我有點累,尤其是放工之後我更覺得整個身體快要散掉,
 
但我的心靈,卻從不會覺得疲倦。
 
這是因為星瑤。
 
每晚來到醫院看見星瑤的時候,我就會感到十分溫暖,所有苦惱都仿似通通給拋諸腦後,縱使事情再艱辛我也會覺得是美好的。
 
星瑤那甜蜜的笑容,就是我生活中惟一的支撐。
 
然而這個笑容......
 
可能快要消失了。
 
英國方面,由於那個醫生的檔期滿得很,所以未能為星瑤提早做手術,最快也需要到三月頭才能安排動刀。
 
為了令星瑤能夠捱到三月份,醫院方面持續給她服食類固醇以維持血壓。
 
雖然這的確令星瑤沒有因腦壓過高而再次暈倒,但她的臉卻因為副作用而變得腫脹起來。
 
但這也不是令笑容消失的原因。
 
真正令星瑤不能再展顏的是......
 
她腦內漸變大的黃色星形細胞瘤。
 
那個腫瘤不斷壓著星瑤的神經線,並且不斷向開伸展,使星瑤逐步喪失活動能力。
 
由下身開始,去到腰,去到背部,去到胸口,去到手,去到頸,去到頭,最後......
 
雖然我一早就得悉到這個結果,但我卻沒有預計到原來是這樣快。
 
短短一個月,星瑤便已經再沒法運用手部以下的身體。
 
太快......太快了......
 
快得......好像還沒有欣賞夠眼前的風景,便已經要啟程離開。
 
望著星瑤一天一天變得乏力,我真的感到很痛,很痛。
 
那種痛使我再沒法提起幹勁工作,使我一沉不起,使我不懂再如何面對星瑤。
 
但路還是要走,我一定不可以令星瑤感到痛苦。
 
我要做的,就是讓星瑤感到開心。
 
只要能令她高興......我就已經心滿意足......
 
與星瑤笑說了一整晚,也差不多走了。
 
「走喇?」星瑤不滿道。
 
「係呀,我一陣番去仲要溫書。」我把星瑤躺在床上替她蓋好被單。
 
「嗚......」星瑤扁嘴道。
 
「唔好唔開心啦!」我安慰星瑤道。「最多我聽日帶個琴番黎俾你玩!」
 
「真係架?!」星瑤笑說。「你講架!」
 
「嗯,我應承你。」我拿起星瑤的手,勾著她的手指尾。
 
離開了醫院,我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走著走著,淚水又不知覺流下。
 
星瑤......你一定要支持下去......
 
第二天晚上,我一下了班便背著家中的電子琴來到醫院。
 
當我轉進了病房的時候,就看見星瑤正靠了在床頭邊抬頭觀看著夜空。
 
這個畫面,就與當時一模一樣。
 
   「呀!」我赫然瞪開雙眼,發現自己仍睡了在星瑤的枕頭上。
 
一陣夕陽的紅光從窗外照到我的臉上,使我只能用手掩著陽光抬起頭來。
 
然而當我抬起頭來之後,就看見星瑤正靠在床背觀望著外面的景色。
 
        這刻的畫面,大概我這輩子也不會忘記。
 
「星瑤?」我緩緩走過去。
 
「黎左喇?」星瑤轉過頭來望著我。
 
「係呀。」我把琴袋拉開,然後把裡面的電子琴放到星瑤的病枱上。「我攞左黎俾你喇。」
 
「多謝你啊家樹。」星瑤繼續望向窗外。
 
「你係到睇緊咩?」我坐了在星瑤身旁握緊她的手,與她一起看著天空。
 
「呢到都無星星睇既。」星瑤雙眼掃視著。「同白鰽灣個到簡直無得比。」
 
聽到這句說話,我又想起那天的畫面。
 
「好對唔住啊家樹,你送俾我既星空瓶咁就俾我整爛左......」星瑤望著我內疚道。
 
「傻妹,你想要既話我送幾多個俾你都得!」我微笑說。「放心啦星瑤,遲下我就會帶你去睇再靚d既真星空,唔洗再要個d瓶!」
 
「遲下......」星瑤眼眸彷彿藏了一點淚水。「可能無遲下架喇。」
 
「點會無遲下!」我一下子憤怒起來。「唔準你咁講!」
 
「家樹呀......」星瑤的眼角不斷溢出水珠。「你知道架......你根本就知道架!!!」
 
「我......」我呆愣的望著星瑤。
 
「你根本就知道架......我就黎變植物人架喇......」星瑤哭不成聲。「我無可能再陪你去睇星空架喇......黎唔切架喇......」
 
「唔係架,可以架!!!」我的眼淚亦在流下。「我7號就出糧喇......即係聽日就出糧!!!無錯喇,出左糧之後我即刻帶你去墾丁睇星!」
 
「唔可以架......我行唔到......」星瑤痛哭流涕。「我係廢人黎架!連琴都彈唔到架喇!」
 
說罷星瑤用盡力把電子琴一下子推倒地上。
 
「砰!------」
 
一聲巨響之下,電子琴上的琴鍵碎的碎,爛的爛,遍佈在地上每一個角落。
 
「星瑤呀!」我把星瑤一擁入懷,緊緊的抱著她痛哭。「唔好咁......求下你唔好咁......」
 
「嗚啊呀......」星瑤無力的依偎在我胸前。
 
星瑤,原來你一直也鬱抑著這麼多的壓力,但卻總是把最美麗的笑容放左我面前......
 
你是不想讓我感到傷心嗎......
 
一直以來,我也以為是自己給你撐著半邊天 ;
 
但到頭來,原來是你替我照料著整個世界。
 
「對唔住啊星瑤......」不知過了多久,我才能慢慢哽咽道。「我一直都唔知你係咁傷心......」
 
「原諒我啊好無?」
 
「我咪講過囉,我從來都無嬲過你......」星瑤微微推開了我,水汪汪的與我對望著。「反而我真係好想講......」
 
「我真係好多謝你架,家樹。」
 
「星瑤......」我感傷道。
 
「其實好耐以前我就已經好想同你講呢番說話。」星瑤微笑說。「依家總算有機會俾我講喇。」
 
「啊唔係......應該係話,我依家唔講,我怕無時間講。」
 
「你唔會有事架星瑤!」我激動道。「相我呀,你唔會有事!」
 
星瑤搖了一下頭 : 「有無事,我最清楚。」
 
「我總係覺得......差唔多喇。」
 
「唔會架......」我奮力搖著頭。「唔會架!」
 
「點都好啦,我都好想係依家講埋心裡面既說話出黎。」星瑤莞爾一笑。
 
「真係好多謝你,馬家樹。」
 
「係你令我明白到,劉星瑤都可以擁有佢自己既人生 ; 」
 
「係你令我感受到,劉星瑤都可以嘗試俾人愛既滋味 ; 」
 
「係你令我清楚到,劉星瑤都可以有生存下去既目標。」
 
「我好感激你對我既不離不棄,更加感激你勇於為我分擔一切的心。」
 
「雖然今生我實在係認識得你太唔合時,亦都太晚先認識到你,」
 
「但我已經覺得好滿足,好足夠喇。」
 
「可以同你住埋一齊,同你做義工,同你拍拖,同你去台灣,同你再次見面,同你走到黎今時今刻,已經係我最大既福氣。」
 
「希望......」星瑤流著淚,用手指在我心口位置畫上一顆星星。「希望下一輩子,我能夠早點遇上你啦。」
 
「馬家樹,我愛你。」
 
此刻我的心感到無比劇痛。
 
是心痛,是肉痛,是愛她的痛。
 
「星瑤,」我拭去眼上的淚水,但它又隨即溢出。「我相信下輩子,我一定能夠再次遇到你。」
 
「你係我馬家樹,今世今生,下生下世,最愛的女人。」
 
「劉星瑤,我愛你。」
 
「嘻嘻,肉麻......」星瑤涕中立笑。「但你要應承我,如果我真係走左既話,要代埋我個份好好對待身邊既人,」
 
「比如係阿彥,我父母,高姨姨,Mandy,嘉琪阿明,阿溢詠琳......」
 
「最後,亦都係最重要。」星瑤把手指尾遞起「好好對紫鈴,可以嗎?」
 
我沒有思考太多,直線把手與星瑤緊扣著。
 
「可以,我應承你。」
 
「咁就好......咁就好......」星瑤破涕為笑。
 
我們閉上雙眼,擁著對方把頭哄前,盡情享受這一個吻。
 
「啊仲有!」
 
「仲有?!」
 
「我都係想要番個星空瓶!」
 
「唉得,聽日俾你!」
 
「好耶!」
 
於是乎回到家以後,我就花了一整個通宵的時間重新做好了一個愛的星空瓶。
 
不知是否昨晚與星瑤互相訴說了一切的關係,心情總好像變得開朗不少。
 
說不定星瑤能夠捱到做手術!
 
「拿,你份糧!」接近放工的時候經理給我遞上一個滿滿的信封。
 
我打開來一看,發現好像比我打的金錢還要來得多。
 
「點解好似多左咁既?」我不解道。
 
「哎屌,個d錢下話......」經理居然有少許害羞道。「我私人係自己個份醒你既!」
 
「點解?!」我更不解道。
 
「後生仔,我見世面仲多過你食屎啦。」經理拍拍我膊頭。「你係咪等錢洗呢,我一眼就睇得出。」
 
「攞去用啦,反正我又單身寡佬,唔洗用咁多!」經理微笑著。「下份糧扣番俾我咪係!」
 
「多......」我實在無以感激,於是乎便擁住了他。「多謝你呀!」
 
「你唔係日日都趕收工架咩?快d走啦!」經理推開了我。「聽日見啦!」
 
「嗯!」說罷我便背起載有星空瓶的書包,然後拿著信封往醫院奔往。
 
雖然這筆錢絕對不能夠在墾丁買一間屋,但若果是要與星瑤在那裡租間屋住一段時間的話就完全不成問題!
 
想不到上天有時還蠻好人麻!
 
「鈴------鈴------」手機突然從袋中響起,我拿出來一看是未知來電。
 
「喂?」我直接按下了接聽鍵。
 
逐漸逐漸的,我雙目變得空白無神。
 
***
 
我在醫院的樓梯間拼命向上奔跑,腦袋早就已經燙得缺乏氧氣。
 
「9時15分......」
 
不行......我不可以倒下來的!!!
 
「砰!」我把防煙門給推開,然後朝著手術室狂衝。
 
三步......兩步......
 
等我啊......等我啊!!!
 
一步......到喇!
 
「星瑤!」我轉過頭來望向手術室外的燈,卻發現它早就熄滅了。
 
「去左邊......去左邊呀!!!」我在走廊大叫著。「星瑤!我係到呀,你係邊呀!!!」
 
就在此時,我看見了護士姑娘的身影!
 
我立即跑過來扯著她衣袖。
 
「姑娘,星瑤呢?星瑤呢!」我整個人失了方寸。「佢係邊呀!」
 
姑娘沒有回應我,只是默默地讓開了。
 
於是乎出現在我眼前的,是星瑤。
 
她靜靜地躺在睡床上,閉上雙眼且微笑著。
 
我緩緩走到她身旁,輕輕握著她的手。
 
星瑤睡著的樣子很美麗,很美麗。
 
「星瑤......我帶左星空瓶俾你喇......」我跪到在地上,淚水早已淹沒了眼圈。「話你聽呀......我儲夠錢......可以同你一齊去墾丁睇星空喇......」
 
對,她睡著的樣子真的很美麗。
 
美得讓我好想為她留下剪影,然後叫喚她起來看看自己的美貌。
 
「所以求下你......起身啦......」
 
只是我想,再沒有這個機會了。
 
星瑤她......
 
從此再沒有醒過來。
 
上帝,祢很殘忍。
 
《七百年後》
 
你那太空艙 能夠發出金色的光
我廢置一方 抬頭便會為你守望
一天天催迫生活在現代化
繽紛星空拋低我寄存繁榮垃圾缸
多得你原諒我骯髒
 
送你破黑膠 廉價發出歌聲依稀
送你破燈泡 便宜地照亮你天地
一箱卡式帶一直沒落仍能回味
那套舊文藝戲
生生不息的悽美愛情逾越物質跨過世紀
 
文明能壓碎 情懷不衰 無論枯乾山水
舊時年月投入垃圾裡 你我一起同居
仍然能送你 兒時玩具
老地方 抱著一起安睡
七百年 潮流裡 瞬息過去
 
棄置那棵花 容我帶它的根歸家
送你這棵花 來懷念已逝去初夏
漆黑的星體花葉樹木無從留下
你會在流淚嗎
花開的沙丘滋養我們貧窮地方優美似畫
 
文明能壓碎 情懷不衰 無論枯乾山水
舊時年月投入垃圾裡 你我一起同居
仍然能送你 兒時玩具
老地方 抱著一起安睡
七百年 潮流裡 建築統統破碎
 
天天進化熱潮已記不起
用霓虹去建設歡喜
雖則你我被每粒星唾棄
我們貧乏卻去到金禧
 
文明能壓碎 情懷不衰 無論枯乾山水
舊時年月投入垃圾裡 你我一起同居
仍然能送你 兒時玩具
老地方 抱著一起安睡
七百年 隨年歲 記憶老去
仍然有你的忠心愛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