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香港有一撥人早早被標籤為偏激、難以馴服和不理性。大意是指這班人自我中心,想法過度理想。

有人叫他們做第四代香港人,又或者是Y世代。但更多人,統一稱呼這班人做 ─「八十後」。

這一代人渴望自主,也追求自主。但偏偏當他們最耀眼光亮的年月,卻遇上了香港三十年以來最動盪的一頁。

一班對自己生活和未來不肯將就的人,迎上一個需要安靜的年代。

我叫戴哲純,八十後,今年二十八歲。我一直也對自己的未來不肯將就,所以挑上一個被很多人反對的職業。





我是一個香港職業足球員,一個踢了接近十年也沒太多人認識的足球員。

很多球迷走在街上就算看見我,也說不出我的名字;甚至很多人連我的比賽也沒有看過,包括我的父親……

我的世界很小,踢球看球就是我的世界,我效力的球隊叫「廣島」,就像之前的橫濱FC一樣,只是一間日本球會來香港作發展的衛星球會。

麥花臣足球場

「純,咁晏嘅?埋嚟睇啦,鐵聯對翠騰呀,搵咗招仔同阿山落場。」說話的這個人叫周望傑,是我廣島隊的隊友。平常最喜歡來麥花臣看這類小類型比賽,因為裡面有很多八九十年代叱吒一時的球星。





譚兆偉、山度士、招重文、李偉文等等昔日的香港代表隊在退休之後,都會來這種比賽繼續馳騁。別小看這類小型比賽的吸引力和水準,每當有大戰上演時,整個球場也會被一班老球迷塞個水洩不通。

有一些依然有心有力的老闆,年青時是足球迷,所以致富後也會出錢出力的參與這一類比賽當中,當然大部份是出錢。

周望傑有時候也會參加這種比賽,一場比賽賺一千幾百,一個月下來其實也是種不錯的收入。不過周望傑家裡有點錢,這些小錢對他來說不算是什麼,他來這些比賽,只是因為他很愛踢球。
「今日都幾多人喎。」我看著場內的老球迷說。

「假期嘛,出面中旅社坐車班自由行都入哂嚟,點會唔多人。係喎阿純,你一陣踢邊隊?」周望傑一邊看著球場內的球星踢球,一邊跟我說。

「孝子聯嘛,千五蚊踢一場呀,個老闆唔知咩人嚟。」





「好叫唔叫,叫孝子聯?」

「理得佢,有錢咪得,我去換衫先,再講。」我拋下周望傑,走到更衣室內準備自己的衣物。沿途我看見不少熟悉的面孔,不過我一向習慣以低頭作回應。

「呢個咪戴哲純?幾好波架佢。」有幾個路過的小球迷「竟然」認得我,不過我也是笑笑點頭便離開了。

在這個球圈內,我的際遇從來沒有帶給我自信。接近每年轉一次球會的足球路上,我的一萬七千伍佰塊薪水跟別的有名氣球員相比起來,也只是一場笑話。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倔強的繼續自己的選擇,不理阿爸的反對;

直到他老去,直到我們開始慢慢沒有說話,直到拍拖多年的女朋友也開始對我有微言。

今晚的比賽最後落敗了,不過不打緊,拿著比賽的酬勞我已經夠開心了。

我家住在屯門龍門居,是我爸媽用了一輩子積蓄買下來的安樂居。我爸叫戴韋信,從事電影的燈光師。以前聽他說,他曾經跟很多國際巨星合作過,什麼發哥星爺華仔,統統都要靠阿爸的一盞明燈才可發光發亮。





十多年前我剛畢業的時候,他老是叫我跟他做電影,說只要他說一句,我要學什麼都可以。

不過那個時間電影業不太景氣,我也不認為自己有這種天份,最後我選擇了踢球。

「我返嚟喇。」回家大叫一聲,是我從小到大的習慣,雖然不是每一次也會有人回應。

「純,咁夜嘅?」在廚房走出來跟我說話的是我媽,連月蓉,她是一個中醫師。

「係呀,去咗比賽。」我拿著比賽得來的錢在媽面前揚揚,然後放到她的口袋裡。

「你今個月夠唔夠錢使呀?」

「夠喇,阿爸呢?」

「喺房同權叔講緊電話,好似好大件事。」





「咁我沖涼先。」

權叔是阿爸的多年拍檔,每次有劇組找他們其中一個工作,也必定要搭上另外一個。我攝手攝腳的經過阿爸的房門,爸的房門卻突然打開。

我跟阿爸近距離來了一個四目交投,不知怎樣的,我覺得他今天的眼神不算太兇猛。

「純,坐出廳,我有事要同你地講。」

我跟阿媽坐到大廳,等著阿爸口中的重要事。

「阿權要移民,下個月就走。我同佢夾咗咁多年,佢唔做我都唔知點搵個拍檔去做。」阿爸愁眉不展的說,我看得出他的擔心。

「阿權又會走得咁急嘅?」阿媽很熟悉爸的性格,走到阿爸的身旁拍拍他。





「佢個仔係工程師,畀間外國公司請咗去外國做嘢,咪可以搞埋阿權過去囉。」阿爸說這話後,阿媽很自然的看著我。我們都知道阿爸這話沒有意思,但它的確帶有殺傷力。

我略略的垂下頭,沒有搭上話。

「咁你有咩諗法?」

「呢排隻腳又痛,我諗住聽日睇埋醫生先算。」

「都好,我煲咗服藥俾你調理下,阿純你都要飲。」

「哦。」

第二天,我如常的到球會操練,休息的時候,我收到媽的電話。

「純,你阿爸睇完隻腳,醫生話佢啲軟骨已經蝕哂,都幾長手尾。」





「咁阿爸點呀?」

「佢話阿權又走,隻腳又咁,就算出返去做燈光都可能俾人壓價,佢話唔想咁樣將就自己,佢想退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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