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相信希望的到來


「『狂烈』附魔系統其一……」

迪亞哥雙手伸向空中,詠唱結束的瞬間,手掌被來自體內的透明能量包裹著,下一刻,兩掌心彷彿潛藏著巨大的力量,將房子周圍的數道氣流緊緊地扣牢於手臂上。

真麻煩,這團黑氣如果不靠「那個」是無法消失的。

纏繞在迪亞哥雙臂的濃密氣流發出純金色的閃耀光芒,且透明能量變形壓縮地十分劇烈。獅子頭像的黃金色巨手甲不到幾秒便被完美地勾勒出來。





「滅天吼!!」

原本溫馴的獅頭雙眼頓時射出陽色的亮光,張開血盆大口的同時一陣怒吼朝向屋頂,呈圓形波狀橫向地擴展。


窗戶的玻璃跑出蜘蛛網般的裂縫後被衝破,擺在鞋櫃旁的花盆被氣之擾動吹倒後濺出水花。一陣陣的咆哮貌似起了作用,四周的黑煙總算像窪被沖淡的墨汁逐漸退去,僅剩沾滿陶瓷碎片與混濁泥水的骯髒地板。

天花板的燈光照明著四周,毫無動靜的兩人一個跪在開了洞的牆壁旁搥打著地板,另一個則不動聲色地坐在原位。






「大哥…你為何要這麼做啊…?」,亞力克全身顫抖著。
「……」,艾米爾緊咬著指甲,瞪向沒人在的沙發出神。

雖然眼下的情況說不上樂觀,可是對於這番景象迪亞哥還是一頭霧水。兩名戰士都同樣失落、同樣忿恨,然而造成這結果的主因彼此卻毫不相干。

亞力克或許可解釋為摯愛親人被奪走的擔憂所使然,但艾米爾的話就沒理由了…

不管是去年還是現在,艾米爾對於搜索司提亞這項任務的反應皆特別消極,只要其他支隊長願意接手,他就會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要不是杜麗馬上派支隊出動,司提亞才沒成為冤大頭。





畢竟,縱火罪是足以被判死刑的。

不過迪亞哥深信,即使事態變的一發不可收拾,艾米爾的冷淡仍不會激起一絲同情。


如果連考慮司提亞安危的可能性都撇除了,再花時間猜測其他原因也只是徒勞無功吧。

拋開艾米爾的僵化表情不管,迪亞哥沉默地將亞力克窩囊的身影納入視野,難以言喻的情緒頓時湧上心頭。

這意外其實根本扯不上迪亞哥,但他實在不捨好不容易栽培好的鮮花剎時枯萎,或許亞力克先天上處於劣勢,但那份不惜一切也要超越身為神器持有者的司提亞的狂妄卻是其他隊員即使追一世紀也拉不近的差距。

迪亞哥就是看上那份巨浪滅頂般的企圖心,才破例選上了亞力克的。然而現在的他,迪亞哥連吼出「你這是成何體統!」等身為長官該行的指責都還算溫柔。

經過諸多的考量後,迪亞哥發現自己狠不了心。





因為「神器」被奪走的噩夢方才成了事實。
因為這件事所導致的後果難以估計。


光憑以上幾點,「還有比斥責更要緊的事」這句話已在迪亞哥心中說了數十次。


「唉,這裡怎麼這麼亂啊?」


有條不紊的婦女嗓音飄進耳膜,迪亞哥惶恐地看向廚房旁裝設的後門。帶點鐵鏽的門早已闔上,幾小時前才引領四位骷弓進門的屋主,自然地走向牆壁受損處。

迪亞哥嚥了口唾沫,雖然客廳變成這副德性不是艾米爾一行人造成的,可是剛才的爆雷聲勢必會引起騷動。骷弓族與村民自古以來結下的恩怨比大峽谷還深,如果幾分鐘前的混亂被其他人解釋成侵略行為,就算我們事後解釋清楚,族裡勢必又會吹起一陣不必要的風波。

在引發恐慌前我必須做最簡明的解釋,迪亞哥抓準時機後正要開口。





然而,被身後的男人強得先機。


「瑪莉小姐,跟早上的怪象雷同呢。」


艾米爾盡力拼湊出快要瓦解的表面微笑,嘴角抽動地等待前方幾公尺處,瑪莉的回應。

雖然沒有直說,但在艾米爾心中村民的地位永遠比骷弓族低下,因為手無縛雞之力的他們只會靠小聰明垂死掙扎,只能靠賺得的微薄利潤提心吊膽地渡過一生。
相反的,骷弓族不僅可以透過武力抵禦外敵,還能經由學習,成功地複製各族的治理方式,只要再適時小篇幅地修改,它族焚膏繼晷才構思出的制度很容易就會被超越。

也就是說,再獨一無二的知識充其量也只是被利用的踏板,為了族裡永無止盡的繁華它勢必會被踐踏,然後再被踐踏完的人們遺忘

因為知識僅是沒有靈魂寄宿的工具。





全族類都會利用知識,因此武力成了致命性的差距。
就是這份差距, 永不向村民低頭成了艾米爾自尊中的誡條之一。
即使犯了錯、心裡倍感愧疚,都成不了向村民低聲下氣的理由。


「是啊,誰叫那孩子不懂事呢。」


瑪莉瞇著雙眼,毫不畏懼地傻笑著。

趁著緊張與輕鬆氣氛對峙的瞬間,艾米爾左手俐落地拔起刀,撞倒身後的椅子後一個蹬步……
藍紫色劍便抵在中年婦人的脖子旁。
艾米爾那有如石像般死寂的眼神猛瞪著瑪莉,不過正對著的女士態度仍是如此地飄飄然。





「你和黑影是什麼關係?」
「繼母。」

迪亞哥詫異地聽著瑪莉上秒的回答,他驚訝的不是瑪莉和黑影的關係,而是她毫不在意秘密被輕易洩露的從容。即使沒有血緣關係與家人間連繫的親密度,身為繼母的瑪莉 理當會顧及到兩人間的關係而有所猶豫,畢竟情感這種東西不像紙張那麼容易撕裂的。

然而她卻二話不說,一語稱了敵人的意。

「繼母…是嗎。」

艾米爾的眉梢雖然沒有低垂的趨勢,不過從他願意接受對方的說詞來看,瑪莉說謊的機率幾乎等同於零。瑪莉看起來不像擅長擺撲克臉的賭徒,更何況艾米爾觀察表情的細微程度,甚至連做為師父的迪恩也感嘆不已。

可是她這麼做的意義是什麼,迪亞哥皺起眉頭地思考著。

「妳竟膽敢收留試圖奪走神器的罪人?」
「他的繼父去世那天在我家門前哭了好久……」

瑪莉雙眼垂下,彷彿訴說著故事的口吻使艾米爾錯失了回擊機會,匪夷所思的是他看起來並不沒有很在意。

「他當時十五歲,孤零一人地來到異鄉,僅為了向我尋求最後一絲機會。」
「……」
「被託付微渺希望的我,又怎能忍心扼殺掉這樣的幼苗呢?」
「無聊…透頂。」

不敢相信,區區一隻村民竟然懂得憐憫人。
他們難道不是最弱不禁風的種族嗎?

點點的疑問折磨著既有的認知,艾米爾強硬地結束瑪莉的對話後,插回微微顫抖的長劍,藍紫色的生氣也因此被鞘殼隔絕在內。艾米爾頭也不回地走出黑影撞壞的牆壁,過了半晌,碧眼投射的視線才與地面平行。

「走了,現在的情勢分秒必爭。」

宛如敲鐘般的話語敲醒了在場茫然的骷弓們,呆在角落的兩名步兵認同艾米爾的分析後追向他的背影,可見幾分鐘前的偷襲,他們直到現在仍驚魂未定吧。

迪亞哥沒理由反對接下來的行動,不過在他正要踏出牆壁一步時皮靴貼回了地板,隨即轉身向瑪莉深深一鞠躬。

瑪莉像早已預測到這舉動地立在原地,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道來。

「沒關係的,山丘上樹林多的是,修補牆壁對我們來說根本家常便飯。」

這番安慰傳近迪亞哥的耳膜後,剽悍的巨大身軀仍沒有鬆懈任何一根神經。

顯然那句撫慰不是了結迪亞哥總體不安的主因,不過即使只有一點,多少都能平反些波濤洶湧的情緒。

給自己打氣後的瑪莉莞爾一笑,等待著迪亞哥的回答。

「謝謝您…願意收留他們。」

瑪莉聽完後閉上慈祥的雙眼,微微地做了躬。

得知心中的感謝之意傳達出去後,迪亞哥回復成平常隊裡的站姿。

「支隊長大人,有件事可以拜託您嗎?」
「妳儘管說。」

平時只會留人情的瑪莉破天荒地提出的要求,就算是初次見面的陌生人也只能義不容辭地答應。

「我有話想…跟亞力克談談。」
「妳不擔心我們懷疑他與黑影的關係?」

這疑問是迪亞哥以希望得到回答為前題提出的,沒摻雜任何一點惡意。

「支隊長大人,這孩子是無辜的。」
「……」
「無論如何,他只是無辜的。」

瑪莉的視線投向地面,微睜的黑眼偶爾反射出不定的光點。

接受了決定性的答案,迪亞哥莫名地乾笑後便快跑出去。
毋須擔心,假如晚出發的亞力克跟丟我們,還可以透過盔甲上的通訊器連絡,所以能否於明早前相見全看亞力克的意志。

雖然沒有明講,不過迪亞哥由衷期盼有著美好前程的亞力克能再次爬起來。

流進牆壁大洞的,除了逐漸遠去的金色光芒外僅剩無止盡的黑暗。

雙手撐住地板的少年,無神地跪在破了洞的木牆前。

「亞力克,你相信我們嗎?」
「……」

瑪莉的聲音彷彿成了亞力克盼望的動力,他抽動了下後趕緊抬頭環視四周,當然雙眼所及的只剩一名熟悉的人影。

龜速重疊完紛亂的眼前圖像,亞力克勉強站起虛弱的身體,搖晃程度跟爛醉的大叔回家時差不多。

瑪莉溫柔地握住亞力克的肩膀,一臉心疼地望著他。

「你…願意相信我們嗎?」
「『我們』…?」
「是的,不管是我、莘蒂、愛爾佳甚至是安德.烈。」

亞力克朝天花板大大地吐了口氣後,露出難以形容的慘笑。

「抱歉,我已經…不知道該相信誰了…」
「是嗎…」

語畢,亞力克輕拍掉瑪莉厚實的手掌,走向沒有路標的黑暗世界。

就在亞力克即將離開瑪莉的視野範圍的時候,她一手貼在嘴旁,擺出大聲公的樣子。

「可是不論是你還是阿烈,我都願意相信!」

在昏暗的月光下,亞力克是否因那句話而放慢腳步,無人知曉。




咻!

一道紫黑色光束橫越沙漠時黃沙皆襲捲成嵐,穿過針葉林時雪水皆沸騰起泡,且所行之處沒有魔物不被黑軌的衝擊波刮飛的。

一如往常是個被紫羅蘭渲染的空間呢,闇影游刃有餘地繞過樹林時想著。

『閃現』雖然是我命名的,不過這其實是將安德族能力一次性統合的模式,也就是說「感知」的同時也能使用「瞬移」。

瞬移是為了順應廣大浮島組成的國度,而感知則是當地環境所留下的產物。

聽父親說終界這個國度不會受到創世之陽的照明,因此光靠環境變化是無法替早晚做區別的。再加上紅石與黃金根本不產於終界,所以靠時鐘來訂定時制更是癡人說夢。

順帶一提,就算我掉進了終界祭壇把現界的時鐘帶過去,得出的結論也跟在地獄時一樣,只會浮現永遠的新月狀。

錯雜的支幹在臉上劃了條血絲,頓時的刺痛感很快就被迫急的風抹去。

視情況而定,感知有時並沒有比目測方便。

雖然透過終界之眼能找出樹木群的準確位置,不過有月光照明還是比觀察來的安全(不易撞樹)且不易累,這能力說真的也只有在趕時間的時候使用才比較方便。

而現在,我正被時間緊追著。

瞬移了差不多十幾公里,闇影在一棟荒廢的石屋前緊急煞車,鞋底牽引出的草根與深色土壤隨著灼熱的白煙飄起,掉落後墨綠長形葉堆出現了焦黑的痕跡,還散發出苦澀的氣味。

沒隔多久,「安寧」就像位姍姍來遲的接力跑者,雖然沒有送來棒子,不過卻帶來了屬於兩人的短暫片刻。

闇影飄移著燒紫色的視線,俯視著雙手捧住的少女陷入一陣沉默。

因為少女也同樣陷入沉默,但臉上充斥的盡是惶恐與不安,彷彿傳達出近似「你是誰?想對我做什麼?」的訊息。

少女穿著鬆垮睡衣的模樣與慌亂的表情,使的闇影一時有種想繼續惡作劇的衝動,不過預想出原形畢露所衍生的悲劇後還是就此作罷。

承受公主抱的少女平常看似百年一見的美人,實際上卻是隻一滴玩笑也開不起的母老虎。

稍有不慎,就會慘死在她的獠牙下。

「你…你想對我做什麼…!」

少女惹人憐愛的反應,頓時如瀑布般徹底地沖刷掉闇影方才的無禮打算,莫可奈何下只好回想起下午與另外兩名女孩創造出的咒語。


不要害怕,我們相信你。


「舒暢…多了。」
「?!」

少女睜大海藍色的眼睛,原本湊近胸口的雙手不再發抖了,尤其在目睹奇特現象後更是如此。
闇影頭頂的黑煙逐漸幻散,像拼圖製成的蝴蝶振翅飛往天際。等臉部完全脫離了漆黑牢籠的監困後,少女的眉頭開始劇烈抽動。

未知的敵人固然可怕,但當他別上「已知仇人」的標籤後就徒剩可恨了。

「放我下去。」
「……」

從包裝好的平靜語氣中察覺不出任何違和感,必須從少女後背傳來的灼熱才能徹底體會到—何謂無極限的憤怒。

即使快速攀升的高溫折磨著雙手,我還是盡了及格男人該有的責任,很慢很慢地蹲低膝蓋,然後再很慢很慢地放她下來。

少女成功著地後連句「謝謝」都沒說,彷彿只有她一人地走進了危險的森林深處。

「司提亞,別去那裡。」

還好我及時叫住她,否則愛爾佳的努力就全白費了。

「我要去哪關你什麼事。」

冷淡的一槍差點射穿繫成一線的理智,不過由於『閃現』模式剛解除,身心俱疲的我甚至不擔心自己會失控,畢竟肉體的負擔已不容許我再這麼做了。

但有無庸置疑的一點是—我心裡真的很受傷。

假如我剛才什麼都不做,司提亞是不是就會裝作沒事地走去亞力克那邊,隨便忽視掉我冒著生命危險救出她的努力。

「司提亞,妳已經回不去了。」
「呵!還不都你害的?」

雖然背對著我,但甜蜜的虛假笑容肯定正掛在司提亞的臉上吧。
我沒有理由生氣,正確來說是我早預料到會是這樣的回應。

「妳憑什麼認為他們相信妳?」
「怎麼?被我供出來你不高興?」
「請不要雞同鴨講,我問的是……」
「因為你覺得我背叛了你,所以想撤底毀掉我是不是!」
「司提亞!妳為什麼要這麼想!」
「我覺得…我覺得我好該死!」

從後方看過去,司提亞顫動的肩膀始終鬆弛不下。

不會吧…?

原來…司提亞一直放不下強壓在自己身上的罪惡感

早在說出我名字的那刻, 她就因為無法原諒這樣的自己而暗自立下了誓,絕不要
再與我有任何瓜葛。

自以為很懂的我真是無知透頂,不僅強硬地把司提亞納入計畫的一部分,還嚴重誤解了她的想法。

然而現在才意識到已經太遲了,搞垮後路的我除了堅持最初的抉擇外別無它法了。

「我認為妳並沒有錯。」
「就為了保全弟弟的性命…我…」
「倒是那時候如果妳再說下去,亞力克就完蛋了。」
「?!」

司提亞如夢春醒地回頭,從稍微恢復的臉色看來她貌似理清了些頭緒,即使全身還是充滿著不明的寒意。寒意彷彿講著悄悄話,於司提亞的耳邊說:「假如那時候妳再說下去的話,受傷害的就不只是安德了。」

我試探性地走上前,發現少女的臉蛋被散亂的銀色瀏海遮掩住,只能從嘴型看出極度的不甘。

「司提亞,我是逼不得已的。」
「你沒必要跟我解釋……」
「那我有個想法,就是…」
「但也請你不要多管閒事!」

我停下口中的動作,下午好不容易建立起的矜持就這樣被徹底砸碎了。
司提亞猛然抬起下巴,咬牙切齒的模樣嚇得我腦袋一片空白。

「多管…閒事?」
「沒錯!你真的有病!」

我最壞的預想發生了。
賠了夫人又折兵,想必這句話最適合此刻的我。

不!不對,一定有什麼線索我沒還找到。

視尋求解答為第一要務,現在的我也只能先做好防禦工作,等洽當時機降臨時,再經由試探過濾掉口是心非的毒語吧。


「為甚麼...妳會這麼想?」
「小時候,我很崇拜一個人……」

司提亞卸下戴在頭上的怨怒面具,直勾勾的視線鎖住了我。

「他當時擔任第一隊第四支隊長,聲望更是在屢創滅敵人數後水漲船高。」

什…什麼?

「他平常總是把從戰利品分配給無法維持家計的人們,十歲時的我甚至還很佩服這樣的高尚情結……」

十歲時的我在做什麼呢?好像是被父親要求每天徒手擊碎五顆巨石前不得回家吧。

「即使十五歲時進入第一隊後,我對他的愛慕也不曾銳減。」

十五歲時的我在做什麼呢?對喔,父親去世了。

「可是…一切就在『那裡』改變了。」
「『那裡』?」
「就…就某座金字塔啊。」
「是取得神器的地方?」
「你…怎麼知道?」
「也只能這麼想吧。」

司提亞嘴角微微下彎,雙眼有如融熔的蠟燭般飄泊不定,過了一陣子後,她恢復成往常的神情,打算繼續說下去。
然而, 貌似是先前雜七雜八的痛苦回憶迅速地卡在心頭,一時無法疏通的關係,她又放棄了開口的機會。

真糟糕,看來今後除非逼不得已,否則千萬別提到神器。

「好奇怪啊,昨晚我明明都下定決心了。」
「什麼決心?」
「就是那個…等等,我為甚麼非得告訴你不可!」
「呃…其實妳不說也沒關係。」
「這樣啊…」
「總而言之,結論是…?」
「你有病。」
「我知道我有病…不對不對!我想問的是妳為甚麼會這麼認為?」
「病都得了還在意什麼?」
「被妳講的好像得了絕症的我不在意不行啊。」

司提亞的臉色變得紅潤,瞥向旁邊後嘟著小嘴。

「爛好人…」

嗯?

我剛剛是不是幻聽了?

「爛好人」這三個字竟然會出現在司提亞的話中?

不過像是反駁我的質疑似的,司提亞又惡狠地瞪向我。

「你不要太囂張,像你這種爛…!」

腦中工具欄生成的瞬間右手便跑出了片披薩,於是我二話不說馬上塞進司提亞的嘴裡。

「你在幹什…嗚!(嚼嚼嚼)」
「肚子餓著了對吧。」

除了早上含了口麵包外就沒進食的司提亞,肯定也不清楚剛才在胡言亂語個什麼勁。

「……(嚼嚼嚼)」
「妳安靜的時候還是很可愛的。」

以我的兩倍速度咀嚼完後,司提亞憔悴地發出抗議。

「還…還不都你害的。」

完全不理睬我的讚美?還是說她早就習慣了?

「司提亞,妳頭腦清楚些了嗎?」
「嗚…嗯」
「那…請接續剛才『傾慕之人』的話題。」

喀啦!

某處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響,緊瞇著雙眼的司提亞此刻迸發著強烈的敵意,感覺隨時都會亮出小刀要了我的命。
司提亞有這樣的誤會也是無可厚非,可是我不堅持的話會她會永遠困在懊悔的監獄裡,無法獲得實質的自由。

「為甚麼主導者變你了?」
「因為爛好人什麼的我不感興趣。」
「像你…像你這種人…」
「司提亞,我說過…」
「像你這種人只會帶給我困擾而已!」

困…困擾?

司提亞大力推開我後粗魯地喘著氣,有如剛跑完百米一樣。

我撫摸著疼痛的胸口,思索著剛才司提亞的話語。
可是無論如何,我始終找不出自己變成困擾的點在哪裡。
我甚至一開始就是為了給予協助才強行擄走妳的。

「你給我聽著,那些渾蛋想如何處置我早就無所謂了!」
「?!」
「我因為…因為太過追求力量,所以是我自作自受…」
「喂…別這樣…」
「可是亞力克不一樣!!」

司提亞一個蹬步衝向前,惡狠地拉住我的T恤衣領。本來我應該有所反應的,可是一瞟見她分岔的銀髮中間,白皙皮膚的剎那,我屏住了呼吸。

即使外界施加的壓力到了臨界點,被淚水淹沒的藍天仍是一片晴朗,彷彿背負著某種信念,縱使天塌下來也不願放蕩自己悲觀的信念。

司提亞,妳真的想就這麼結束嗎?

如果是的話,為甚麼妳的聲音會叫得如此沙啞,嘴唇會咬得如此地緊 ,鼻子會紅得如此地滑稽呢?

我茫然俯視著她,但疑惑並沒有傳進司提亞的心裡。

「我本來…本來對你抱有一絲期待的…」
「……」

司提亞, 我對妳也是啊。

「本來想…放心地…把亞力克交給你的…」
「交給我?」
「這樣一來…他就可以變得更…」

「咦…妳怎…?!」

等「蹦」的一聲傳進耳中,我趕緊扶助跪著的司提亞。

「…強…」
「……」

我急忙撥開白芒星色的長髮,按住司提亞的右手腕。

咯…咯…咯…

周圍神經的大力鬆弛使我另外感受到,司提亞靠在我肩膀上的額頭,那血液流動的溫暖。

唉,受盡精神折磨的妳果然也支撐不住了。

高掛在天頂的夜空下著豔麗的流星雨。

光瞄司提亞睡容一眼就會胡思亂想的我,只好隨易腦補個景像以揮散掉不良的念頭。

然而就是這份偶然,攪動著內心的傷口。

父親,我該怎麼辦?

我該怎麼做才能讓司提亞擺脫悲傷,陪我一起等待著希望的到來呢?

我仰望著天空嘆息,無助地想抱緊貼在我懷裡、沉睡中的司提亞。

然而,卻又害怕自己抱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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