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動把我從睡眠帶回火車中。火車中發生了小插曲。

深夜的其中一個車站,一母老母子登上火車,母親要八十歲。兒子約五六十歲,有點智力問題,手不斷抖。

一眼便感覺到他們的可憐,當媽媽把一輩子也放在沒有希望的兒子身上。這是一個絕望的劇本。




他們很窮,中途上火車,卻買不起床位或座位,唯有站在火車中,等候七八小時,直到目的地。





其實車上不少乘客也沒有位置,站著受罪,不過大概母子令人見者心酸,很多抱不平的人便向職員要求一個座位,安置母子二人。

他們說「反正深夜,餐車也沒有人食飯,應該可憐一下別人」;職員大概控制不了起哄,就故意提高聲量,叫所有人閉嘴,雖然可憐,但自己根本沒有權力找位置給母子。

結果氣氛也緊張了,驚動了車長,他走出來,就給母子找個位置安頓,免受罪了。

群眾彷彿也成了英雄好事,就鼓掌,老婆婆也道謝,老兒子也就沒有靈魂一樣,搖抖身軀跟媽媽走去其他車廂了。













這插曲也見人間有情,要捱十多小時火車,大多也是貧工農民,由城市回鄉,他們卻不像城市冷漠。他們素未謀面,卻自自然然交談,玩牌,抽煙,交換自己的故事,五湖四海,拔刀相助。

不過我的性格天生悲觀,看見這對老母子,心中也難過。帶著殘障的兒子,還要穿洲過省,內裡的故事肯定教人唏噓萬分。我好慶幸仗義幫母子在火車上找一個安頓,卻很感慨火車上雖然幫了老母子,車下的世界卻依然的殘酷。兩母子的苦路,還有很長得要受罪。即使幫了他們一把,意義又真的大嗎?我發覺在這麼大的世界,這麼現實,這麼多苦難,仗義的力量十分渺小。












心情也變得差了,可能跟長途車程也有關吧。聽見爸爸的咳嗽聲,他又在夢中醒來。突然間覺得,我們這一對父女,雖然也在上演生離死別的悲劇,但對比老母子,我們也算幸福了。起碼爸爸離開了,我還能自理生活;老婆婆走了,殘障的兒子就自生自滅。


兩個被打斷睡眠的人,沒有太多題話,還是聽聽音樂,看看風景。深暗天色漸藍,就到了景德鎮這個大城市,很多人也下車了。

相逢何必曾相識。五湖四海人,分別時就一聲再見,一句祝福,然後便離開得很瀟洒。坐了十多個小時火車,我突然覺得和這些乘客有感情,有點不捨的感覺。他們卻頭也不回地下車了,沒有離別的傷感,只有回鄉的興奮。我沒有覺得他們無情,只覺得他們瀟灑,走過江湖。我認為自己要學習當一個瀟灑的人,不應多愁善感。






日出了,染得旁邊雲彩紅紅黃黃,也見遠遠天藍雲白。在郊野的火車上,看的日出也有一種風味,就是跟香港見的不一樣。景色太美,爸爸突然有感而發說「最後悔沒有早早結婚生兒,如果早一點的話,或者可以就看你結婚生兒,可以抱自己的外孫」

眼睛一下模糊,淚水不禁流出來。我不敢望向爸爸,唯有望風景,然後擦眼淚。本來想回應「將來帶自己的兒子來祭拜你」,不過不吉利便收回心中。然後我說「不如你幫我將來的兒女起名,我的第一個兒女寫你的名字。男的起一個名,女的也起一個」

他說「不好了,始終也是外孫,留給你老爺丈夫吧」,我說「這樣吧。男家起一個字,我們女家也起一個字吧,兩字就湊起來。」
他想了一會,望著天空說「雲很漂亮,不如就叫雲。男或女都可以叫雲」


「好」我說了一句好。這個「好」不是向爸爸承諾,是應承自己,將來的第一個孩子,不論男孩女孩,名字中也得有個雲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