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淙涵離開客棧,藉著夜色潛行於屋與屋之間,但他卻沒有發現一個遠遠留意著他的人。

海夫人自猜到丈夫會來找炎淼,就早早來到此城埋伏著。只是她萬萬想不到,經過了這麽多年,自己的丈夫還真的有一天會找舊情人,也不枉她這麽多年來一直留意著這個情敵的消息。

她見丈夫和玄武一起走進一間客棧,大約半個時辰之後丈夫卻獨自離開,她雖然不知道發生了甚麽事,但猜到現在丈夫除了找炎淼之外應該別無目的,所以她就抄小路,希望早一步潛到炎淼住處,偷聽到他們說些甚麽。

海夫人雖然和海淙涵成親多年,但她的功夫一直都沒有擱下,反觀炎淼,自下嫁張雄一直養尊處優,或者應該這樣說,她再也不想想起從前的事,一直由得武功荒廢,所以連海夫人伏在自己家的頂上都不知道。

海夫人屏息靜氣等待著,頃刻,她感到丈夫的氣息逐漸接近,於是她伏得更低,又收斂所有氣息,只盡量豎起耳朵靜聽外間動靜。
 




此時已近亥時,張雄早已休息,只是炎淼還留在廳中做些針線活。

嗖!一下微細的破風之聲透窗而入,一根流水刺針釘在桌上的蠟燭中,令燭火晃動了一下。

炎淼臉色微變,因為她知道當世之中只有海淙涵有能力使用流水刺針,但自她嫁隱姓埋名下嫁張雄後,從來都沒有和海淙涵接觸,而且他也沒有找過她,她以為自己在他的心中,已經沒有任何位置了。

炎淼放下手上的事情推門而出,正好和身處樹椏上那個一身黑衣的海淙涵相對而視。



兩人相隔二十多年沒有相見,但兩人都一眼就認出了對方,雖然說兩人的樣貌和廿多年前都沒有很大的改變,只是兩人都是從眼神中認出了對方。

海淙涵輕輕躍下,柔聲道﹕「淼淼,很久沒見了。」

炎淼臉若寒霜﹕「請稱呼我做張夫人,海宗主。」

海淙涵嘆了一口氣﹕「淼淼,你又何必這樣絕情呢? 」

炎淼冷笑一聲﹕「我絕情? 真好笑,當年絕情的到底是誰? 」



「唉……那件事是我對不起你,我知道這一輩子是無法補償你了,但你應該明白我的處境啊!」

「我明白!我當然明白!所以我也沒有跟你糾纏下去啊,我只怨我是個命賤的女子罷了,我又怎敢麻煩海氏的繼承人呢!」

「淼淼!……唉……從前的事,算是我虧欠你了,你要怎樣才能原諒我? 」

「很簡單,馬上消失,以後不要再在我眼前出現就可以了。」

海淙涵十分惆悵,炎淼是他唯一愛過的女人,但傷她最深的人也是自己。這麽多年來他不敢找她,就是不想她記得自己,只是原來這麽多年過去了,她對他的恨意一點都沒有減少,只是越來越深。

海淙涵頹然道﹕「是我不好,我不會再來找你。我今天來只為了通知你一件事。你的兒子,張焌鴻他打算背叛炎氏。他是你的兒子,我也不想他因為冒險出意外而令你傷心,所以想你勸說他一下,不過無論如何,我都會以海氏的力量支持他行動,並盡力保住他的性命,你放心好了。」

海淙涵放下這些說話就離去了,只剩下來不及反應的炎淼,還有一直暗地偷聽的海夫人。




 
海夫人心情很矛盾,一方面因為炎淼對自己丈夫絕情而慶幸,另一方面又因為丈夫一直念著舊情而不安,但不管怎樣,從結果來看,她現在也沒有甚麽需要擔心。

另一邊廂,炎淼可不像海夫人般冷靜,她聽到自己兒子將要做的事後呆了半响,然後才如夢初醒的喊道:「淙涵!慢!」可惜的事,海淙涵早已遠去,聽不到炎淼呼叫他了。

炎淼心焦如焚,她也不理現在是半夜三更,從房中找出自己的佩劍,拿了些銀兩就追了出去。

海夫人看得清楚,她怕對方追上丈夫繼續糾纏不清,所以也悄悄的跟了上去。

炎淼雖然功夫仍在,但多年沒有闖蕩江湖,一時之間竟不知要從何處尋找海淙涵。她想了想,對方是一氏之主,等閒不會輕易離開自己的地盤,現在只為了通知自己而來,此刻應該是趕回海氏吧,所以她離城後就折而往東,她卻不知道海淙涵想親自面見張焌鴻而往炎氏去了。

兩個女人先後離城而去,荒野之間雖然無障礙物可憑借,但一來海夫人身法高明,二來炎淼關心則亂,所以她根本沒有發現有一個人跟蹤著自己。

黑夜之中炎淼慌不擇路,她也不知道自己離開了官道,進入了一片疏林之中,本來也沒有甚麽危險之處,一般野獸她都能輕易應付,但她看見林中有營火竟然就冒冒失失的衝過去問路,跟蹤著她的海夫人亦不禁皺眉。



海夫人藉著樹影遮掩逐漸接近,她也看到了那堆營火中坐著些甚麽人了,她看了一眼就臉色微變,只見為首那個,是一個看起來年近三十的瘦削書生,而其他皆是二十出頭的青年,有東方人也有西方人面孔,但全都是身材瘦削,面無紅色。他們正圍著營火,煮著一鍋褐紅色的東西,裏面似有些肉塊骨頭浮載浮沉,正散發著一陣陣肉香味。

只是用眼看到的話還好,這下子連味道都隱約嗅到,海夫人差點忍不住就要嘔吐大作,她強行用內功將快要吐出來的東西壓回胃裏,然後又深呼吸一下,才能繼續窺看下去。

炎淼見林中有人大喜,馬上上前打算問路,當她嗅到肉香時,她的肚子也不禁咕咕叫起來,畢竟她已經趕了整晚的路了。

「幾位兄台,請問這裏往東邊最近的市鎮離這裏有多遠?」

所有人都朝她瞧過來,那書生微笑道:「半夜三更,夫人獨自一人在野外趕路,不怕遇到壞人麽?」

炎淼倒是這刻才給他提醒,不過她見對方文質彬彬,其夥伴雖有西方人,但看起來都似是普通鄉民,所以並沒有太大戒心。

「我嗎? 倒是你們,看起來都弱不禁風似的,不怕給野獸吃了麽? 」

「我們? 」他們聞言哄笑起來﹕「我們是吃人的怪獸,那有野獸敢吃我們? 哈哈哈!」



「先生真會開玩笑,哈哈哈……」

「現在都快要天亮了,夫人趕了整晚的路,想必又累又餓,何況最近的市鎮離這裏還有半天路程,何不喝碗熱湯,休息一下才再上路呢? 」其中一個青年讓了自己的座位給炎淼,示意她坐下。

炎淼確是有點累了,肉湯的味道又確是十分誘人,所以她也老實不客氣的坐下﹕「如此就叨擾了。」

「夫人,請用湯。」

「謝謝。」炎淼確是餓了,不過一來湯還燙嘴,二來她也不好意思馬上狼吞虎嚥,所以就先找些話題閒聊。

「對了,各位又因何事要連夜趕路呢? 」

「世道不平,盜賊叢生,我們為求兩餐溫飽四處流浪而已。」



「嗯……我以為在炎氏治下,治安還是不錯呢。」

「看來夫人久未出門,最近這一帶出現一群擄拐婦女的盜賊,據聞他們異常兇殘,會先將受害人先姦後殺,然後再將屍體分而食之,夫人可要多多小心。」

炎淼聞言嚇了一跳,她謝道﹕「還好先生提醒,妾身會小心的了。」

書生道﹕「只顧著說話,湯都快冷掉了,夫人趁熱快嚐一口吧,這湯的材料都十分珍貴,一般人可吃不到呢。」

「謝先生贈湯,如此妾身不客氣了。」

正當炎淼想嚐一口熱湯時,突然有人喝道﹕「別喝!」然後她就感到一股元素波動從後而來,她連忙側身一避,原來是一枚激流箭射來,剛巧打落了她手上的木碗。

「呀!~~」木碗上的肉湯濺得一地都是,而湯內竟然有一些似是人類的鼻子耳朵碎塊,嚇得炎淼花容失色。

「誰!」

「誰!? 」

眾人怒吼之際,又是數枚激流箭射來,將營火上的鐵鍋打翻,這次看得清楚,數件被砍成碎塊的手腳隨湯水散落一地,而且還有一顆熟透的眼珠子滾到炎淼腳邊盯著她似的,嚇得她雙腿發軟跌坐地上。

「是誰鬼鬼崇崇? !」書生以奇快的身法躍前數丈,向海夫人匿藏的地方打出一掌。

海夫人沒法再藏下去,她運勁於臂也是一掌拍出。

啪的一聲兩掌相交,兩人同時退開數步。

書生甩了甩手掌,道﹕「又來一個女的,老是老了點,但保養得還不錯,看來今天我們豔福和口福都不淺啊,兄弟們。」

海夫人鐵青著臉,一抽佩劍喝道﹕「張夫人!快逃!」

炎淼想起剛才差點就喝下人肉湯,連黃膽水都吐了出來,她連滾帶爬的遠離那鍋湯,但雙腿發軟還是爬不起來逃走。

書生指著海夫人道﹕「大伙先解決這個!」

眾人團團圍住了,海夫人環顧一眼,道﹕「沒想到竟然碰到了惡名昭彰的食人書生和他的門生了,你們不是在北方作惡嗎? 為甚麽會南下了? 」

書生也終於看清楚對方,他聳聳肩道﹕「沒辦法了,自從田氏開了那些新的賭場妓院,漂亮又年輕的姑娘都給他們招攬過去,你也有眼睛看到,我們這十多人每天也要吃飯,田氏的虎鬚我們不敢捋,那唯有南下碰碰機會了,倒沒想到今天會遇著夫人。難道夫人待在海淙涵的胯下待厭了,想試試待在在下肚中的滋味嗎? 」

「哼!狗嘴長不出象牙,今天我就為民除害!喝!」海夫人一聲嬌吒,結手印先以兩條水龍分擊兩個青年,然後就以斷水劍法向書生進攻。

書生毫不畏懼,只見他本來青白的手掌變得如血般紅潤,然後直接以一雙肉掌迎戰,宛如不怕對方劍鋒似的。

事實上書生所修煉的是一門邪門武功,修練者要定期和女人交合以獲得陰氣補充,修為高者更要每天啖食女性的血肉以強化血氣,藉此提升內功修為。當內功到達一定程度,肉身就可以如鐵石般堅硬,不畏刀劍。

嚓嚓嚓嚓!兩人交手了數十招,海夫人佔盡優勢,手中長劍也不知在對方身上劃了多少次,但只能將對方的衣衫劃破,在皮膚表面留下一道道血痕,但卻不能做成真正傷害。

相反書生卻越戰越勇,他摸熟對手劍法套路後直接伸手抓劍刃,而其他圍著的青年又不時偷襲騷擾,使得海夫人疲於奔命。

「嘿!」書生一招得手,將海夫人右手衣袖整隻抓下來,也在她的手臂上抓出數吋長的傷口,海夫人的整條右臂頓時鮮血淋漓。

海夫人右手無力,唯有劍交左手,只是左手非慣用手,使她的情況更加危急。

海夫人突然感到右臂傷口疼痛大減,卻原來有一塊水膠布正助她療傷。

然後是另一把劍加入戰團,原來炎淼終於平伏了心情,可以提劍作戰。

雖然從未合作,但兩人也非泛泛之輩,斷水劍法加上化霧凝露十一劍也是威力其大,所以書生很快就被逼退。

兩人正待逃走,但卻被周圍的青年同時攔下。那些青年早已人人戴上鋼爪,使出一套合擊陣法,所用爪法就和書生所用的一樣,只是每人各自配合著步法方位,使得原來一人所使的爪法變得毫無破綻,而且威力也比一人所使強多了。

書生乘著這段時間也戴上了鋼爪,然後再次加入戰團。

當書生補充陣法中最後一個空缺後,海夫人和炎淼頓感壓力大增。本來已經雙拳難敵四手,現在更是兵敗如山倒,一道又一道傷口不斷在兩人身上出現。

兩人也已無暇顧及療傷,只能盡量避開要害,但她們知道只要其中一個撐不住就是兩人被吃的收場,所以都只能拼了命希望能突圍逃走。

「吒!」

嚓!呯!嚓嘶!

連續幾下聲響,原來海夫人看準一個時機將對方兩人同時刺死,雖然大腿也吃了一爪,但總算打開了一個逃走的缺口,但另一邊廂炎淼雖也殺了一人,但胸腹卻中了書生一爪,此傷深可見骨,差點就將她整塊皮肉揭開。

「張夫人!」海夫人馬上替她療傷,卻只能稍緩她失血的速度,但此時其他人又已攻到,海夫人只能放棄炎淼提劍又上。

才擋了兩劍,腿上受傷失血的她漸感不支,此時一人當頭爪落,眼看避無可避就要葬身爪下,突然那人雙眼突出,以不可置信的眼神望向自己胸口,只見一把單刀已經穿胸而過,然後又逐漸消失,只剩下一道窄長的血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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