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星期二晚,電視台播映晚間新聞報導開始不久,我確定新奇士是失蹤了。

「媽!新奇士不見了。」我第一時間通知母親這種件事。
「嗯…….」在睡房的她剛把睡著了的弟弟放在嬰兒床後,在房內對我說:「應該是在附近玩玩吧!牠肚餓了的話會回來的。」
「但已經第三天了,牠沒有回來過。」我望着地上那個有黃花圖案的膠碗,裡面的貓糧是我三天前放的,並沒有減少過,新奇士通常一晚便會吃清光。
母親從房內出來,關上房門後輕聲說:「別太大聲,弟弟剛睡了……牠可能在外面吃飽了、玩累了,明天會回來的。」
很明顯,母親沒有打算追查新奇士的下落,弟弟還不認識新奇士,父親在消防局不在家,即是說這世界上,那一刻的新奇士下落不明,而會關心牠的去向的人只有我。

2.




新奇士是一隻貓的名字,牠是一隻混種貓,是譚新記士多的梁太送給我的,之於甚麼是譚新記?容我遲一下再交代吧!我想先形容一下新奇士,這樣的話,你會對牠有一個初步的印象。
我說牠是混種,其實我也不太肯定,這是梁太跟我說的,我問她新奇士是甚麼貓?她當時以一個帶點困惑的表情對我說:「牠會是甚麼貓啦?就是普通的雜種貓吧!不是名種貓。」
我不喜歡「雜種貓」這種稱呼,我改稱做混種貓,像混血兒一類不帶貶義的稱呼比較好。新奇士的媽媽叫餅餅,是一隻剛滿七歲的三色貓,花點有啡有黑在牠那胖胖的白色身上呈很奇怪的形狀,有時我會看到一片像澳洲大陸的形狀在牠的左邊近後腿位置,但有時當牠伏在士多裡面的汽水箱上面呼呼大睡時,那片班點又好像變了做一塊豬扒。
有寵物書講解三色貓因為基因上的問題,幾乎全都一定是母貓,如果發現有一隻三色貓是公的,那就是比發現一塊有四葉的三葉草更加稀有,有人覺得那是非常幸運的事。
新奇士不出奇地是隻母貓,我看見牠時,牠還沒有名字,是餅餅剛生下的三隻小貓其中一隻。梁太說這是餅餅第二次當媽媽了,第一次是餅餅三歲的時候,當時的四隻小貓全送人了,今次打算留一隻在士多陪餅餅,其餘兩隻有一隻已經送人了,新奇士正等待新主人。
之於貓爸爸是誰呢?梁太的答案是:「鬼知道!」
母親認為要坐輪椅的我已經不能參與很多活動,有隻貓陪我的話對我的成長是件好事,她問我想不想養貓?我對着仍在學走路,頭與身體很不平衡的新奇士點了一下頭之後,牠便跟了我回家。
新奇士這名字是我給牠起的,因為牠當時被放在一個寫着「新奇士」三個字的大紙箱內。
那是兩年前的事,即是新奇士今年已經兩歲。





3.
「新奇士沒有回家。」我對電話另一端的爸爸說:「已經三天了。」
「貓是這樣的,喜歡四處溜,可能就在門外睡着了也說不定。」爸爸說。
我喜歡爸爸這個答案,因為他讓我知道新奇士還安全,而且就在附近,這讓我比較好過。可能因為他是消防員,說話會安慰別人,正如他會抱起家中起火的老婆婆跑離火場,並對她說:「放心婆婆,我會救妳的,而且會很安全,一切都沒有問題。」
也正如當年我發生了意外,醫生說我以後要坐輪椅的時候,爸爸也用一副很關心我的語氣對我說:「海迪,別怕,一切會好起來的,坐輪椅都是暫時的,將來爸爸一定會和妳一起游泳,一定。」
我當時就很相信爸爸這句話,即使已經三年了,我知道以後不可以用腳走路了,但我仍然不覺得爸爸在騙我,他只是說了個很難實現的承諾。

4.
陳姑娘說用輪椅代步會有很多不方便,但只要習慣了的話,日常生活不會有大問題,甚至乎可以參與很多劇烈性的運動,例如跑步與打籃球。
我說我不愛跑步,甚至沒有接觸過籃球,她問我有喜愛的運動嗎?我答游泳,很喜歡夏天時跟爸爸去海灘游泳,在去年夏天,我才剛學會背泳。




陳姑娘說也可以的,但要特別的練習,將來一樣可以游泳,而且跟普通人一樣。
我說我也愛看書,她說這個沒有影響,我還可以隨心所欲地看喜歡的書。
「妳甚至可以寫日記,有寫日記的習慣嗎?」她問。
「沒有。」
「寫日記對妳有幫助。」
我不明白寫日記對一個先去雙腳的人有甚麼幫助?但陳姑娘說很多病人的病症都不止是身體上的,也包括心理上的,寫日記是一個非常好的自我療癒過程。
當時我九歲,可能她這句話對一個九歲的女孩來說是太難理解了,所以我沒有認真寫過一些日記,媽媽聽到陳姑娘的建議,給我買了一本很漂亮的日記簿,是酒紅色的封面,很有古典味道那種,有一條金色線圍着四邊,會令人想起裡面可能有一千年前,歐洲巫婆教人如何用烏鴉血調較出隱身術的藥方。它的紙質很幼滑,手指摸上去有很舒服的感覺,像摸着新奇士的背毛。書頁有種特別的紙香,我愛躺在床上,然後將日記本打開像屋脊那樣蓋在臉上,每一下吸氣都嗅到濃濃的紙張味道,我會幻想自己被一整個圖書館的書本覆蓋着,永遠躲在那些年月久遠、書背發黃,而且頁扉已經發起霉點的藏書裡面,直至母親進睡房問我在做甚麼為止。
「妳有寫些甚麼嗎?」她很想知道我有沒有寫下甚麼,但基於日記本是不能偷看的原則下,她只好問我。

「有,每天上學的事。」我說謊,因為一個要靠輪椅走路的女孩,其實有甚麼好寫的呢?
我寫得最多的是關於媽媽懷孕了,並誕下弟弟的那一段時間,後來就只有零星可記的事。
直至新奇士突然失蹤。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