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慢慢出現在頭上,城市中的人就像向光性的昆蟲般慢慢湧現,這本來是一個正常的狀況,但我眼前的車站出現一幕不正常的畫面,在候車處的人龍中,竟然有幾個穿西裝的人爬在地上,而在大街上亦散落著一些人在地上爬行,這反常的情況,其他直立行走的人好像見怪不怪,並沒有人走去深究這些『爬行者』。
目睹這些爬行者當中也不乏穿著光鮮的人,我不禁好奇地走向其中一個爬行者詢問起來。
「不好意思,你為甚麼在地上爬行?是不是身體有甚麼不妥?需要幫忙嗎?」
「不,我沒有受傷,只在直立行走太危險了。」爬行者回答,這種回答令我覺得有點好笑。
「危險?有甚麼危險?」
「你永遠不知道甚麼時候有人會有背後推你一下,你可能會跌傷,可能會跌死,又或是被推出馬路撞死,又或是落得傷殘的下場,不單止被人推,還有地震你站不穩,更易被一些意外飛來的硬物擊中。」
「在地上爬就安全得多,四肢著地的平穩性比兩肢著地更大,在地震時你仍可以快速爬行,又不怕被人推跌或推出馬路,甚至有些斜坡你們直立走不上去,到頭來也要和我們一樣爬。」他好像越說越興奮,伸手抓著我褲腳說:「為了你自己,為了你的親友,為了減少失去生命的危險,來吧,直立行走實在太危險了,和我一樣一起在地上爬吧,只要你體會到爬行的好處,就會覺得直立行走是一個弱智的做法。」
「我看你才是弱智,直立行走是為了解放雙手做更多的事,這是自然進化,你這種行為是生物上的退步。」我完全不明白這個人的思維,莫非其他爬行者的想法都是一樣?
「就算我在地上爬,我雙手仍可以做你們直立時所做的事,你這些理由不成立,你根本沒有合理理據說服我改變我正確的做法,低智者,你不需要思考,只要你跟著我的做法就行了。」
「你繼續沉醉在你正確的世界,我趕時間,失陪了。」說畢,我不再理會爬行者的叫喚離開,由大樓出來為止,這世界好像慢慢變得奇怪。




要回家,還要再乘一次車,雖然所需時間不多,但我決定先在這裡填飽我整晚也沒溶解過甚麼的胃袋,在這種上班時間,街上最多的就是本地茶餐廳,你起床它已經開門,你睡覺它仍未關門,最終我選了一間和這城市一樣叫做日落的茶餐廳。
早晨的食肆其實千篇一律,就是塞滿了無數上班族,有西裝畢挺的,有只穿白襯衫,有休閒服的,也有只穿汗衫和反光衣的,在我看來他們並無分別,只要是早起上班的就是一條辛苦勞碌命。
「夥計,麻煩餐牌。」我隨便找個無人位置坐下來叫喚,一名侍應很快便拿著一杯上面插著餐具的茶和餐牌走過來,「啪」的一聲放下,把茶水濺出一口到桌面來,我不怪他,這是早晨茶餐廳侍應的特性和文化,任誰每天要天才亮就起來,街燈都要熄滅才下班也會有這種脾氣,我理解、諒解、認同他,當然,如果茶水濺到我身上又另作別論。
我看著餐牌,一張很特色的餐牌,剎那間令我有選擇困難症。
異國煎蛋配穀飼雞肉香腸麵
日出國牛肉麵配中世紀麵包
全自然健康淹菜配傳統白飯
貴族級早晨全餐配紅茶
…………
幾經辛苦,我選擇最為安全穩定的異國煎蛋配穀飼雞肉香腸麵,亦即是很普通的『香腸蛋麵』,而侍應給我的亦是如此,我看來沒選錯,或是我想像力太豐富,想得太多了。




一邊吃麵一邊看的電視是很多人家中的習慣,餐廳也無可避免地為客人安裝了電視,但到底有多少人會看呢?相信決定安裝電視的老闆也不知道,不過在這種早晨當中,餐廳裡的電視仍會有很多人看上一兩眼,或是聽上一兩句,因為這是早晨新聞的時間,而且現在更播著令我相當感興趣的新聞,全港最大的鴨場發生管理問題,大部分初生鴨子和少量成年鴨子走出了鴨場,一部份走到馬路上堵塞了馬路,一部份則圍堵鴨場,把鴨場邊的植物一一吃光,相關部門和鴨場主正商議著如何處理這群年紀不一的鴨子。
這時候汗衫人就開口說:「他們束手束腳的在做甚麼?只不過是鴨子,阻路的就抓起,圍堵的也抓起,抓不到就殺,就這麼簡單,有點損失又如何,沒有本地鴨子又如何,我們有的是錢,本地沒有鴨子就從外地買回來養,這世界難道還會怕本地鴨子絕種?這是甚麼年代?哪裡的鴨子不是鴨子?」
白襯衫人也開口說道:「我們應該向鴨場主人追究賠償,他應該為這些鴨子堵路造成了多少經濟損失負上責任。」
西裝人也接著發言:「這可能是鴨場主的陰謀,說不定是想轉業不養鴨子,所以才把鴨子放出來造成公眾不便,要乘著機會爭奪利益,報導也說相關部門和鴨場主正商議著如何處理這些鴨子,這有甚麼困難,把鴨子抓回去不就可以了嗎?還需要商議甚麼?這一定是有陰謀。」
我不禁佩服這位西裝人的想像力,這時候新聞再次報導,相關部門決定強硬地,不計傷亡地把鴨子趕回鴨場裡,當然這裡的『不計傷亡』是指鴨子。看著一些疑似是專業人士拿著一支長棍驅趕著鴨子,有些想要穿過防線的鴨子被打傷,被打死,有些鴨子因為跑得慢而被專業人士踩死,又有些鴨子被專業人士抓起擲向鴨場,我頓時覺得今天的新聞質素好像下降了,這些小事與有點血腥的事情不應出現在新聞裡,不過在坐的人好像看得很入神,亦很解氣。
汗衫人拍了拍手大叫:「好!做得好!做得他娘的好!鴨子就是鴨子,憑甚麼在這裡耀武揚威?真的不自由,毋寧死?你們就不過是他娘的一群鴨子!做好鴨子的本份吧!」
白襯衫人開口說:「這鴨場主人完全是浪費公帑,竟然要這麼多專業人士幫他處理鴨子問題,還要清理滿地鴨屍和防止瘟疫,一定要讓他補償納稅人的損失。」
西裝人跟著說:「都說了這是一場陰謀,那些所謂的專業人士竟然打死打傷了這麼多鴨子,根本是給鴨場主一個很好的借口索要賠償,這部門的人做事根本不經大腦,這樣明顯的錯也可以犯得出來。」
你們才是說話不經大腦吧?我在心裡嘀咕幾句,無心再留在這裡細聽這些思維強勁的人說話,吃掉最後一口麵後便起來結帳離去,不過所需金錢卻令我大吃一驚。
「一百元?我沒有聽錯?一碗麵加了一條香腸和一隻煎蛋要一百元?」我不禁開口對收銀員問了一句。




「沒錯,是一百元,我們不單用了海洋另一邊的烹調方法去處理這煎蛋,這煎蛋更是不屬於本港出產的,舶來品一向是比較昂貴,而香腸在餐牌上也寫明了是穀物飼養的雞製作,和一般吃合成飼料的雞不一樣,昂貴也是正常的。」
「但我吃起來和本地普通的香腸煎蛋一點分別也沒有。」
「那是你吃不出來,不關我們事,謝謝,一百元或是報警。」收銀員瞄了我一眼便攤開手掌放在我面前,這種情況我還可以說甚麼,就只能服軟地掏出錢包繳帳。
不過百元大鈔還未交到收銀員手裡,大堂裡的汗衫人突然把桌面的東西掃在地上,一手捂著自己的口大吐特吐起來,把吃了的東西吐清光之後還一直在乾嘔,最後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你的東西吃死了人!快報警!」
我對著收銀員叫了一句後,伸手想要拿起他身旁的電話,但他伸手擋著,另一隻手仍對著我攤開說:「付錢。」
「都甚麼時候了!先報警召救護車會死嗎!」
「我們餐廳的食物沒問題,他突然嘔吐倒地是他的事,不關我們餐廳的事,現在有關的事就是你吃了但沒付錢。」收銀員黑著臉對我說。
「我本來都覺得自己頗冷血,但和你起來,我的血簡直可以用用灼菜煮飯!」我生氣地說著,一邊把鈔票塞到他的手裡:「現在可以報警了吧?我一定要向食物衛生署投訴你這間餐廳!」
「不用投訴了,我肯定這間餐廳沒有問題,你投訴了也不會取締這裡。」白襯衫人突然開口說道。
「你怎知沒有問題?你怎知道投訴了也不會取締這裡?那位汗衫人在你我面前,在這麼多人面前吃過東西後嘔吐倒地啊!」我看到又多一個瘋子答話,連生氣也沒力氣了。
「那是他的問題,可以當作個別事件,我就是食物衛生署的職員,我吃了這裡的東西並沒有任何不適的情況,所以這裡一定沒有問題,他出問題是他本身有問題,和餐廳食物無關。」說畢,白襯衫人還拿起冷飲喝上幾口。
西裝人這時又插口道:「說不定這又是一個陰謀,他扮作食物中毒想要勒索餐廳,不過這手法也太低端了,只有自己一個食物中毒怎可能作準。」
「媽的,全他媽的都是冷血瘋子,你們不把人命當一回事,我為甚麼還要把他當一回事,死人的不是我的店,又不是我的親戚朋友,我不再管這些爛事兒!汗衫人,不是我不幫你,是我幫不到,你自己看著辦好了!」我對著倒地的汗衫人吼著說,然後一手推開大門離開餐廳。
不過臨走時仍把頭伸進餐廳裡大叫著:「操你媽的職員!操你媽的日落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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