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夜

救護人員和警察接報後陸續趕到第三個案發現場,並封鎖現場附近的範圍,再向鄰近的商舖和住戶逐一查問。同一時間,作為目擊者的周紀煬則被帶到警署,縱然明知一眾同僚為案件四處奔波,但他只能夠坐在密不透風的房間裡,心情更為焦急。

他差點就捉到這隻鹿!

每當想起黑斗篷人從他的眼前脫逃,他就特別感到氣憤,他一拳敲打眼前的桌子,恰巧他的下屬斌仔推門而進,看見這情景後不禁被嚇倒。

「周Sir。」斌仔戰戰兢兢地向他敬禮。





「都已經搜證完畢了?」他表情頗為驚訝。

「這個嘛……」斌仔顯得吞吞吐吐。「周Sir,很抱歉,由於案發當時你正在現場,所以我循例也要向你問話。你現在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將會成為日後的呈堂證供,你有沒有問題?」

「得。」周紀煬咬着一根沒有點燃的香煙。

「你的名字和現任職位是?」

「周紀煬。重案組督察。」





「案發的時候你正在做甚麼?」

「我下班後回家吃飯,剛巧遇著樓下的示威人士,於是我和阿茹主動前往增援,他們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忽然那個拿著大聲公的人往後逃跑,於是我追著他來到一條巷子裡,便發現兩個倒臥在地的人,一男一女,女的已經沒有呼吸,但男的還有微微呼吸聲。我馬上報警,及後,我就一直留守在現場。」

「當時,有沒有人可以證明你何時從家中離開?」

「有,阿茹和我一起,她可以作證。」

「你記得自己曾經過哪些地方嗎?」





周紀煬溜溜眼珠。「我可以畫一個路線圖給你。」

「有無人看見你走進巷子裡?」

「應該無。」

「嗯。當你走入那條巷子之後,你有無見到任何可疑的人?」

周紀煬停頓了一會兒後才回答:「沒有。連那個拿著大聲公的人也看不見。」

斌仔把周紀煬的說話記錄在案,及後,他低著頭,再一次表現得吞吞吐吐。「周Sir,那麼……在之前曾經發生的兩宗S案件內,案發當時,你又在哪裡?」

周紀煬臉色一沈。「你們懷疑我。」

「因為……這三宗案件發生的時候,周Sir你都好像沒有不在場證據……」





氣氛變得極度沉寂。周紀煬板著臉,斌仔亦怕得不敢與周紀煬對視,但僵局很快被蔡Sir突如其來的闖入而打破。二人來不及敬禮,蔡Sir便迫不及待地指著周紀煬吩咐:「由現在開始放你假,你不准再調查S。」

「但是周Sir他—」

「你要違抗命令?」蔡Sir眼神銳利,斌仔頓然不敢再反駁。周紀煬於是拍拍對方的肩膀,再向蔡Sir敬禮。

「Yes,Sir。」

蔡Sir滿意地點頭,卻在離開前不忘瞪著斌仔。「給我小心點處理周紀煬的口供。」

「知道。」斌仔怕得低下頭。

蔡Sir一臉得逞地離開。守在門外的戴曉茹見狀非但沒有敬禮,還怒沖沖地推門而進。





「他過來幹甚麼?」

周紀煬嬉皮笑臉。「循例問話而已。」

「循例問話?他恨不得趁機將你拉下台!」

「案發當時我確實在現場。」

「你有沒有看見S?」

「沒有。」周紀煬迴避她的眼神。

戴曉茹一眼便看出他有事隱瞞,默默地暗自生氣。未幾,另一位警員推門而進,並將寫上『S』的資料夾遞給她。「阿茹,蔡Sir命令妳接管S案件。」

「我?」戴曉茹受寵若驚。





周紀煬拍掌。「好!將案件交給妳的話,我就安樂啦!」

戴曉茹猛然拍打周紀煬的手臂。「安甚麼樂?誰都沒有證據拘捕你!我一定會還你一個清白!」
周紀煬一手抓住她的手腕,並在她的耳邊細聲地說:「要將線索保密,因為我懷疑警署有內鬼。」

戴曉茹聽後驚訝得差點尖叫,他趕緊掩蓋她的嘴巴,笑嘻嘻地說:「查案加油,我的清白等著妳。」

她微微點頭,再捧著資料夾跑出房間,卻不慎把頭撞到門柱,他見狀忍不住偷笑。這個傻妹向來都對他的事情特別上心,儘管他已經被懷疑不知多少次了,但每一次她都會打從心裡絕對相信他。而這份執著和信念,竟在不知不覺之間成為他的精神支柱。

「周Sir,我們繼續錄口供吧。」斌仔將他拉回現實,他望了望斌仔,一臉嚴肅地吩咐:「幫我好好照顧阿茹,絕對不能夠讓她身陷險境。這是命令。」

斌仔敬禮。「Yes,Sir!」

周紀煬凝視自己的左手邊,若沿著這個方向走,便到達最靠近案發現場的公立醫院了。他和戴曉茹同樣比較擔心傷者的情況,所以當她接管S案件之後,第一件事就是直接去探望傷者。





「我是負責這案件的警察戴曉茹。」她向醫生出示委任證。「傷者醒來了嗎?」

「病人受到重傷以致出現大量的腦出血,來到醫院時已經失去知覺,經過一輪搶救和測試後,證實他的腦幹經已死亡,我們無能為力。」醫生回答。

「這算甚麼?不是說S會救人嗎?他怎麼會死?」

「Madam,這裡是病房,請妳說話小聲點。」護士在旁提點。

戴曉茹一臉不滿地把聲量壓下。「腦幹死亡是甚麼意思?」

醫生作詳細解釋:「腦幹死亡等於腦幹受到不可復原的傷害,簡單來說就是大腦不再活動,病人亦會漸漸喪失其他生存的功能。換言之,我們現在就可以宣判他死亡。」

「甚麼?」戴曉茹很激動。「他可是消除紀煬嫌疑的唯一證人,他怎能夠死?醫生,你救救他,你再救救他!」

「對不起,我們真的沒辦法。」

戴曉茹聽後彷彿失去支撐的能力般,整個人掉落在椅子上。她透過玻璃窗觀望,只見傷者被紗布包得密實,並不如之前兩宗案件的傷者般大吵大鬧,開始對S感到有點迷茫。S不是SAVIOUR嗎?但為甚麼這次放棄當救世主了,反而一心想弄死這個傷者?

她就這樣寂靜無聲地坐著,滿腦子都是質問S的問句。隔了一會兒,一對夫妻現身於她的眼前,望著病房裡的傷者大聲嚎哭:「我的乖仔呀,不要跟爸爸媽媽開玩笑,現在就起來,好不好?起來吧!」

看見這對夫妻哭到肝腸寸斷,戴曉茹的內心簡直有種抽搐的感覺,頓時呼吸不了,也硬咽欲泣。她真的很想捉住那個救世主質問,為甚麼唯獨這次不救救這個人呢?S你明白親人逝世的那種痛苦嗎?

「上天啊!神啊!為甚麼袮不救救我的兒仔?他究竟做錯甚麼?為甚麼要遇到這種事……」

戴曉茹忽然想起前兩名傷者的表現。如果傷者沒有獲救,身邊的親朋好友會傷心欲絕,但獲救了就會變得瘋瘋癲癲。在這種兩極的情況下,究竟傷者想不想被S拯救呢?抑或是,連傷者自己也不想被救?

她愈想愈感到迷茫,愈想就愈迷失,她帶著混亂的思緒前往殮房,向法醫的助手交代狀況後,精疲力盡地靠近法醫。燈光下,僵硬的屍體碰巧瞪著戴曉茹的方向,使她忍不住捂住嘴巴,想盡辦法將倒流的胃酸吞下。

法醫開始解釋:「死者的心臟再次被挖走。」

戴曉茹始終忍不住後退幾尺。「這已經是第三條屍體了!」

「沒錯,而且很奇怪,早前送過去化驗的DNA報告中提及,在兩名死者的組織上能夠抽出唾液,但驗出的DNA並不屬於人類。」

戴曉茹瞪大雙眼。「甚麼?不屬於人類?那還可以屬於誰?」

「我跟化驗所談過,準備將得出的DNA結果交由動物專家分析,因為唾液有機會屬於某種動物。」

戴曉茹皺眉。「這代表有某種動物走出來殺人,還專門偷取心臟?不太可能吧!除非……有人控制動物去犯案。」

法醫替屍體蓋下白布。「還是將判斷交給DNA專家吧。」

戴曉茹露出擔憂的神情。先是案發現場附近的閉路電視片段被刪除,害她無法證實周紀煬的供詞,又無法從傷者方面入手,唯有寄望死者能夠解開一切的疑惑,誰不知,連收集驗屍證據都阻礙重重。就算證實唾液是屬於動物,那又如何?除非抓到真兇,要不然,她始終證明不到案件跟周紀煬無關。

她抬頭凝視明月,多希望澄澈的月光能夠給她一點指引,卻驚訝看見一層薄霧將月亮蓋過。夜霧瀰漫,霧氣隨著空氣飄散,轉眼間將醫院重重包圍,更從間隙從外流入,使走廊都變得煙霧迷漫。住院樓內值班護士們紛紛暈倒在地上,此時黑斗篷人手捧鮮花經過,並推開其中一道房門。
病房內睡著今天凌晨被發現的男傷者。由於家屬始終不肯同意拔掉維生儀器,所以他猶如一個昏迷的病人般,靜靜地等待甦醒的時機。

黑斗篷人將鮮花放在傷者的身上。「對於你來說,死亡反而是一種解脫,至少你不用像她們一樣。」

他親吻傷者的額頭,蛇形印記一閃即逝,隨後他將傷者的維生儀器拔掉。傷者的心電圖慢慢退減成一條直線,心跳最終顯示為零。他靜悄悄地離開房間,並以命令式的語氣吩咐昏迷中的護士:「你們醒來後將閉路電視的影像刪掉。」

護士們慢慢從地上爬起身,目光呆滯地,彷如機器人般完成黑斗篷人的指令。與此同時,黑斗篷人站在離醫院不遠的公園中,在那模糊的月光之下,瞪著飛翔中的黑烏鴉。

「出來吧,別派它到處胡亂吠。」

黑斗篷人的聲音響徹整個公園,不久,一個紅瞳男人於黑夜中浮現,烏鴉則安靜地站在主人的肩膀上。

「妳對我還真是一如既往呢。」紅瞳男人的磁性聲音很誘人。「但無論妳的計劃有多完美也始終會被我識破。」

黑斗篷人語氣依然冷淡。「你想勸我收手?」

紅瞳男人溫柔地撫摸烏鴉。「不,你要玩,我就陪你玩。告訴你吧,我已經看中一個女孩子,由她來擔任我這個劇本的女主角。不如讓你猜猜是誰?」

「我對你的詭計不感興趣。」黑斗篷人背向對方。

「女主角的名字叫戴曉茹。」紅瞳男人特別強調最後的名字。「你應該知道她是誰吧?看,就在昨天,我已安排不同的演員出來排戲。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戴曉茹入戲。不如由明天開始,就先跟她玩玩吧!」

黑斗篷人仍然背向對方。「你沒必要告訴我。」

「是嗎?」紅瞳男人眼角露出微笑。「妳好好想清楚吧,伙伴和敵人只是一線之差。」

黑斗篷人別過頭來。「在我的眼裡早已分得一清二楚。」

「就看看在下次見面的時候,你到底是伙伴還是敵人。」紅瞳男人說罷親吻一下烏鴉。「寶貝,我們是時候去玩。」

烏鴉和應後和紅瞳男人一起消失於黑夜之中。仍留在公園的黑斗篷人抬頭凝視天空,看見原本澄澈的月亮慢慢被夜霧吞噬,四周亦漸漸變得黯淡無光。

彷彿城市裡的一切都快將被吞噬。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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