脧神一晚心不在焉,他不想影響韓妹雅興,擠出空洞的笑容。在韓妹家吃過晚飯,就推託說公司還有要事,十時多便離開了。他有家歸不得,唯有回辦公室過夜。

脧神在電腦房一夜未睡,直至天光終於捱不住,躲在電腦房一角閉目養神。黑仔不在公司,他外母和P女參加了兩天的廣東省美食團,大清早就要黑仔當司機,送二人過太子集合。

肥牛如常的在辦公室內梳洗,自從OpenRoom全面修復之後,他再不須通宵搶修,但也至少工作到四五時才肯去睡。他神神秘秘,不肯告訴其他人他在弄些甚麼,只推諉說要下載AV云云。但眼見電腦畫面清一色是黑底白字外星文,不禁叫人懷疑,肥牛光看電腦語言便足夠令他慾火焚身。

大門的門鈴嚮起,肥牛以為黑仔回來,不料大門背後是個五六十歲的男人。

「早晨,這裡是出軌敢死隊嗎?」男人梳著胡楓似的蛋撻頭,說話帶點書卷氣,「我是秦肺介紹過來的。」





「請過來這邊坐,」肥牛帶他到會客室坐下。脧神擦擦惺忪的眼,在電腦房偷望了一眼,覺得這個男人出奇地眼熟,但又一時想不起這人是誰。

脧神疑神疑鬼,他還未弄清子悠究竟是間諜、還是另有內情。而面前這個男人,一定在甚麼地方見過,莫非又是另一個奸細?

見客本來是脧神的工作,但為免表露身份,他叫肥牛硬著頭皮代他上場。

「先生您好,您叫我肥牛好了。」肥牛端上一杯咖啡,語調刻意模仿脧神辦正事時那種官腔,「我本身專責反監聽和電腦技術,碰巧其他合伙人都在工作,所以讓我先了解閣下一些資料吧。請問怎稱呼?」

「嗯叫我何Sir吧,」蛋撻頭男人托托眼鏡,雙手緊張的放在大腿上。





「噢你是警察嗎?我們有同事也是資深警察。」肥牛也骨碌骨碌喝下一整杯咖啡。

「不,我只是教書的,都退休了。」何Sir道,「現在天天都在陪老婆。我有個女兒,也差不多結婚了。」

「那您想去包二奶、召妓,又或是想去泡件青春少艾甚麼的?」肥牛不知道怎樣套料,索性直接了當的問。

「呃...那我都不敢。我老婆很惡,給她知道了,我怕小命不保,」何Sir提及『老婆』二字時,就像懼怕講佛地魔的名號一樣,震了半下。
 
「別怕,我們保證出軌成功,否則原銀奉還!」肥牛努力擠出誠懇的笑容,「我可以幫到您!」





「我知道。秦肺向我極力推薦,我才冒死跑上來的,」何Sir說。

「那您是想找舊情人幽會還是去找個新相好?」

何Sir 有點不好意思的說,「可以算是舊相識吧。我已經跟她失散多年,連我也不知道怎樣找到她。」

何Sir從背包拿出一本封塵的發黃舊書,是一本陳年的校刊。他打開最後幾版,指著一張中學四年甲班的班相。

「這是我三十五年前,第一年任教時的照片,當年我是他們班主任,」何Sir指著坐在正中間的自己,髮型三十五年來始終如一。他將手指稍稍向左,指著坐在身邊的女同學,「我要找的人,是她,她叫李麗麗。」

「尋人嗎?這個容易得很,」肥牛拿起平板電腦,用名字和推算的年齡搜尋OpenRoom。

電腦屏幕冷冰冰的顯示:「查無記錄。」無論肥牛怎樣更改搜索方法,入境處、病歷紀錄、甚至連警察內部紀錄,都沒辦法找到這個李麗麗丁點資料。

「沒關係,我不急,你一有消息再找我。」何Sir 似乎有點失望,留下聯絡方法便離開了。





脧神鬼鬼祟祟看著何Sir離開,才敢偷偷走出電腦房,他的電話徐徐嚮起。

「脧神,早晨,我是周醫生。」脧神沒想過一大清早接到醫生電話,立即緊張起來,「上次你跟我說,你公司是專門幫人去鬼混的,對嗎?」

「啊,是啊。」脧神知道醫生不是談他的病,舒了一口氣。

周醫生續說,「你下午可以過來我辦公室嗎?我有位客人可以介紹給你。」

脧神跟醫生約好時間,掛了線,跟肥牛作出一個勝利的手勢。短短半小時他們接了兩單生意,總算令脧神心情好轉一點。

這時黑仔回來,拿著一大袋三人份量的早餐,一行三人開始邊吃邊討論接下來的工作。

肥牛向二人覆述何Sir的細節,脧神讀了校刊一下,傳給黑仔。





「噢!我的天!」黑仔怪叫道,嚇得肥牛差點被白粥嗆死。

黑仔指著中四甲班,何Sir那張班相,露出驚嘆的表情,「何Sir 是我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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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時,瑪麗醫院員工餐廳,貴賓室。

脧神和周醫生走入包箱,秋山教授已經坐在圓枱一角,整間包箱只有他們三人。

秋山教授抬起眉頭,態度比昨天看症時殷切多了,「我曾經在台大教書,教過幾年,會說一點中文。」他操著很不流利的普通話,「周醫生說有些妙想天開的事,都可以找你幫忙,那真是太好了。」

周醫生沒坐下來,「你們慢慢談吧,這裡沒我的事,我先走了。」

脧神點了兩三道小菜和一小瓶清酒,試探式的問,「水野小姐不在嗎?」





「她晚一點過來,周醫生解釋了我們的關係給你聽沒有?」秋山教授勉強用普話交談,「她是我情婦。」

「那教授的太太在日本嗎?」脧神繼續問。

「對,她在東京。她很少跟我出差。」秋山答,「所以我離開日本時,才會找水野小姐。」

「你現在已經背著老婆出軌,那你還想我給你些甚麼服務呢?」脧神倒出冰冷的清酒,嗅到一絲瘋狂的氣氛。

「周醫生向我大力推薦,說你公司可以滿足我任何要求,是不是?」秋山教授拿著筷子在半空凝住,似在等脧神給他一個肯定的答覆。

「是。只要你出得起錢,多難的事我都可以搞定。」脧神露出自信的笑容。

「那太好了,」教授解除那定格,繼續吃東西,「那我想瞞住我太太和情婦,去當男優!我要找個當紅的アイドル。」

脧神心中不禁想起『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這句諺語。不過想深一層,程志美和方唐鏡,骨子裡不都是同一個人嗎?醫生收入不菲,飽暖思淫慾,倒也無可厚非。





「那你心目中的對手是誰?」脧神問。

「我不知道香港人認不認識她,她叫おぐらなな。」

脧神打個短訊給肥牛,詢問他知不知道這個女優的資料。不夠三秒鐘他就回覆:小倉奈奈嘛!我有她整個系列破解版!先傳一段無碼原片給你。

「是這位嗎?」脧神給教授看看肥牛傳送過來的獨家短片。教授不知是有點醉意,還是色心起,他呢喃兩句日本語,口水流得比喝下去的清酒還多。
 
肥牛再傳來幾段資料,脧神飛快的讀完,望著秋山說,「我同事告訴我,傳聞只須交付某一個金額,便可以自薦成為男優,跟自己挑選的女優肉搏。反正對教授你,價錢不是大問題,你其實沒必要找我們幫手吧。」

「問題在於水野さん。我在日本有太太,不方便見面,所以每次出差,她也全程跟在身邊。今晚我不是推說要見你這個病人,我也騰不開這兩小時。」秋山回復理智,收起剛才猥瑣的樣子。

「嗯...教授你想要多少時間?」

「我想一晚就夠了。」

「最後我想問,水野小姐見過你太太嗎?」脧神心裡已經大概想好計劃,「你太太又見過水野小姐嗎?」

「太太不知道水野さん的事,不過我想水野さん會從我辦公室的家庭照,認得我太太。」

二人很快談好細節,脧神最後問了教授一句,「秋山教授,這件事我可以不收你錢,不過事成之後,你可以幫我做一件事嗎?」

「當然可以。」

「幫我接收兩個病人,」脧神凝重的說,「其中一個情況很壞,醫藥費不是問題,用盡閣下的人脈,幫我找最好的藥、最好的醫生,千萬不可以讓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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脧神連續第二晚在辦公室過夜,一來是下意識想遠離子悠,二來緊踵而來的生意,都叫他工作量大增,需要加倍時間去擬定作戰計劃。

肥牛三更半夜仍坐在電腦前,如常的吃喝著啤酒杯麵。和平常稍有不同,只有五個屏幕盡是冷冰冰的電腦程式;第六個顯示器,無間斷的放播放著火辣辣的四仔,而女主角就是秋山教授欽點的夢中情人小倉奈奈。跟據肥牛獨創的歪理,不斷重播小倉的作品有助激活大腦皮層,將有助加快完成這單案子。

脧神躲在會客室,竄進睡袋休息。不知是不是小倉的叫床聲太過淒厲, 他又一次失眠,他起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

脧神回去劏房稍事梳洗,換過件新衣服,儘快再回到辦公室。子悠跟小悅都呆在房內,子悠看見脧神疲憊的樣子,關心了兩句,脧神都不理不睬。

脧神臨走,記起秋山教授的吩咐,抱起小悅「練習」了十五分鐘。子悠好像很陶醉地看著脧神抱著小悅的樣子,暗暗地咀角含笑;小悅也出奇地愛粘著脧神,不過這很易理解,他是整座劏房眾多住客之中,唯一樣子不是凶神惡刹的。

脧神買了三盒燒味飯,傍晚時份回到公司,三兄弟準時開會。

「兩位,我想了兩晚,想到一些點子,想跟大家討論一下,」脧神率先分享,「為應付接下來源源不絕的生意,我想我們有必要進行Standardization。將出軌的步驟具體化、規範化。以後每宗案子,都有一個範本去參考。」

二人一邊吃著叉燒,任由脧神繼續發表。

「一,我們要元配懷疑客人;
二,要元配採取行動,企圖搗破客人;
三,製造誤會,要元配以為自己錯怪老公。這個步驟最為重要,因為女人是感性的動物,如果她們產生『老公無辜,他沒有出軌』這個想法,就是真正出軌的最好時機!」

黑仔努力跟脧神討論,肥牛似乎不太了解太抽象的理論,只是不斷唯唯諾諾。

脧神見肥牛似懂非懂,刻意問他意見。

「我明呀,我真的明白。」肥牛喝下一口Coke Zero,「你意思是好似拍AV,就算每次女主角不同,都要跟一套既定模式進行。先脫衣服、吻胸、吹簫、正常位、推車、坐蓮、再一次正常位、最後顏射。永遠千篇一律。你現在是想每次客人,都可以用同一套步驟擺脫老婆,是嗎?」

脧神不得不承認,肥牛的比喻很貼切。

「好,那麼我們開始設計,怎樣讓水野小姐墜入我們的圈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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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後。

秋山教授二人距離離開香港回日本,只剩兩天時間。水野小姐心裡納悶,再過不久,身邊這個男人就要回到老婆身邊。她要再等下次出差機會,才能再次分到這個男人幾晚。她開始討厭這個關係,暗中決定,如果秋山不肯跟老婆一刀兩斷,她遲早要找過第二個男人。

這一晚,秋山教授有點心不在焉,晚飯時經常查看著手提電話,回酒店後很早便睡。水野小姐卻睡不著,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今晚會有些特別的事情發生。

凌晨四時,水野仍在濛濛瀧瀧之際,看見秋山已經換好衣服,帶著行李,不辭而別。沒有留下字條,也沒有留下口訊,非常不負責任的忽地離開了!

水野小姐偷看著他開門離去,她坐直身子,換件衣服,想跟蹤秋山。不過她下到酒店大堂,教授已經不知所踪。

「請問剛才那個男人去了那裡?」水野小姐向櫃枱詢問。

「妳說和妳一起來那位日本客人嗎?我們幫他電召了的士,他跟另一位小姐正前往機場。」

水野小姐睡意全消,立即跳上另一輛的士,二話不說直接衝往機場。她不敢打電話給秋山,以免打草驚蛇;他這樣行色匆匆,忽然離開,倒是第一次。

她在的士上,望著深錠色的清晨天空,心裡作好最壞打算:她要決心離開這個男人!她既然不乏追求者,不應該再任由自己沉淪下去!你不仁我不義,這個男人從沒有想過給自己半點名份,還當著她面前偷腥。她,今朝就要跟秋山一刀兩斷!

到了機場離境大堂,天還未亮,旅客很少。水野在最早一班往東京的登機櫃臺前見到秋山,旁邊站著另一名年輕女子。

水野怒氣衝沖沖地走到秋山面前,「這個女人是誰?為甚麼一聲不嚮掉下我?」
 
「妳怎麼會在這兒?」秋山正奇怪水野怎麼會在這兒,「我有些急事,要立刻回日本。遲些跟妳解釋。」秋山轉頭向另一位女子,「小白,我們上機吧。」

「秋山,你不現在解釋清楚,你別想走!」水野被人忽略得久了,積壓的冤屈一下子爆發出來。

肥牛在遠處走過來,跟秋山和小白打招呼,看見他們跟水野爭執,唯有以奇爛無比的普通話跟水野說,「小姐,有甚麼可以幫妳嗎?」

「你是誰?」水野之前未見過肥牛,他拿著一個超大行李箱,似乎會跟秋山小白一起過日本。

秋山見水野語塞,幫忙打完場,「水野小姐是我翻譯員,今朝時間太趕,我來不及通知她。這兩位是肥牛和小白,是私家偵探社的人。」

「私家偵探?」水野不可思議的說。

「對,」秋山靠近水野,輕聲的說,「我懷疑...嗯...每次我跟妳出外工作時...那個...我太太也有出外找男人。」秋山拿出電話,畫面顯示著一張秋山太太在別的男人車上的照片,像極了八卦雜誌封面那些藝人鬼混的新聞。秋山咬牙切齒的說,「偵探社的人剛才凌晨時份傳來了這幀相片。我現在趕最早一班飛機,希望趕得及捉姦在床!證據確鑿的話,我要跟這個女人恩斷義絕!」

肥牛拿出一張私家偵察社的咭片,「妳好,我叫肥牛,這是我助手小白,她也是我女朋友。」說罷肥牛拖著小白的手,小白禮貌地笑一笑。

「時候不早了,我們要上飛機。」秋山緊張的說,「妳不用特地跟我早點回日本。事情已經夠複雜了,我不想再添麻煩。讓我先處理太太的事,有甚麼消息,我會第一時間通知妳。」

水野小姐目送三人進入禁區,她呆在原地一會兒。心想如果秋山太太真是紅杏出牆,那就太好了!
肥牛和秋山坐在兩個相鄰的商務客位,秋山露出一臉疲態。

「我想先請問一下,剛才你傳給我那張照片怎得來的?我老婆不是真的在鬼混吧?」秋山似乎是個佔有慾很強的傳統日本大男人,只許自己三妻四妾,卻不準伴侶背叛。

「教授,請放心,那只是電腦合成照。」肥牛笑道,「相片中那男人叫黑仔,他是我同事,現在應該還在被窩中。」

肥牛滿心歡喜地說,「秋山太太不知道你會早了一天回去,水野小姐也不會跟著過來。接下來的一日一夜,將會是你的自由時間。我們下飛機的一刻,電影公司的人已經安排好專車接載,直接帶我們到片場。」

「女主角方面沒問題嗎?」秋山打了個呵欠,樣子很累,不過難掩他色迷迷的笑意。

「小倉小姐很爽快地答應了,」肥牛說,「順帶一提,電影公司很欣賞我的創作方案,決定委派我作為你那條片的導演。接下來這一天,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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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清晨,大嶼山的空氣格外清爽,遠處的高樓大廈景致像隔了一片濾光鏡,帶著一種寧靜的淡藍色。水野小姐獨自在機場的室外停車場,走近一部炭灰色的奧迪房車。脧神站在車外,等候著水野小姐。

「秋山走了,」水野小姐說。天空劃過一部剛起飛的全日空航班,吸引了她的注意,「一切如你計劃內。」

脧神很有風度的打開前座車門,讓水野小姐坐進去。

「我同事昨晚已經收到李麗麗的病歷,這幫了我們一大個忙,謝謝你。」脧神彎下身,望著司機位置說,「希望你滿意我們的服務,周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