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話:《路》
 

      才沒有那麼容易睡得著。

      經過了被黑幫挾持一事,Capricorn慘無人道的遭遇、胖妹的大義滅親、堅仔的壯烈犧牲……所有所有目睹的都無法在短期內忘懷。

      每當我才閉眼半秒,所有驚心動魄的經歷便會深刻湧上,衝擊脆弱的思緒,即使睡眼惺忪,還是無法進入夢鄉。

      而且,我剛剛想起一件很關鍵的事情。

      憶起之時,我從地板彈起,隨即迎來右腳腳跟的刺痛。





      那是逃跑的代價了,儘管時光倒流來多一遍我還是會選擇犧牲右腳,至少換來了存活的機會。希望以後還能夠走得動吧……

      我從口袋裏搜索著,由於侷促的空氣悶熱非常,整個身體都滲出陣陣熱汗。其他人都睡著了,阿毛的鼻鼾聲吵耳非常,覆蓋了所有的聲響。

      隱隱作痛的我從口袋裏端出了那張對摺良久的A4白紙,紙張放在細小的口袋裏已久,加上汗水的沾染,白紙已經頗為皺摺……

      幸好,紙上的字體還是可以清晰察看。

      那是Mktor給我的字條。如之前所述,Mktor有一個異於常人的怪癖,便是愛使用隨身帶備的A4白紙以及筆書寫協助思考。這一張字條,正是一張對摺的A4紙張。





      「我驚遲D我唔會比你。」Mktor當時的一番話,重新的於茫茫腦海裏浮現。

      為甚麼遲些不會給我?

      或許答案簡單極了。當時Mktor斷掉的左手中指頭,那溢出的鮮血,還有Mktor默默忍痛的木然神情,正好解釋了一切。

      還隱約記得Mktor透過Method of Agreement說明淌血的傷口跟失常行為有因果關係。

      Mktor在受傷後即時把自己的筆記塞給我,多多少少源於本身對於自己推斷的信心:流血,便會失常。





      後來,Mktor果真變得行為怪異,先是一言不發,後來則嘗試離間Ashley與我們,再後來更詭異的跳下通風窗,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那麼,可以說Mktor的神機妙算,預測到了自己的下場。

      我手握著字條,如之前所述,那是一百多字的粗寫字體,難看如象形文字。

      不過,不論怎樣我也要看一遍,因為Mktor失常前堅持給我流下的訊息,必然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在昏暗的燈光下,我努力尋找Toby的電筒,以照亮手上緊握的線索。

      黑暗中摸索著……視線模糊極了……

      我走近了捲縮身軀,別過身子的Toby,她睡得正甜,也沒有如阿毛般發出擾人清夢的鼻鼾聲。





      要不是早已習慣了夜晚完全昏暗的環境,以致使自己夜間的視角敏銳了不少,此刻的我必然伸手不見五指。

      電筒理應在附近吧……真的,原來就放在紙皮箱的旁邊。

      我走過去拿了起來,那是個中等大小的電筒,頗為方便手握。

      在完全寂靜之下,我重新坐下,按下了電筒的唯一按鈕,一枚光束隨即射向牆壁上。

      這是我才發現那是一幅嚴重褪色的牆壁,油漆脫落了大半,看起來良久缺乏妥善打理。我翹起腿,把A4紙疊放於大腿上,把光線照向它──

      我聽到了碰撞的聲音,猛然打了一個寒顫。要知道,在黑夜的靜謐中遭到突如其來的刺激,真的可以被嚇個三魂出竅……

      「喵。」

      紙皮箱竄出一個黑影,一對閃閃發光的綠寶石向著我的方向走來。





      原來是灰色小貓朗朗,我這才鬆了一口氣。

      貓為夜間活動的寵物,因此這時候跳出紙皮箱稍為活動一下亦不足為奇。如Toby所說,朗朗抗拒陌生人,此刻的牠也跟我保持了幾米的距離,躺在Toby的旁邊,卻凝視著我的方向,一副虎視眈眈的神色。

      不論有否惡意,我亦置若罔聞算了,是時候揭開字條的秘密。

      我把燈光對焦雙腿上皺摺斑斑的A4紙,在黃燈下嘗試閱讀著當中的文字……
      一句概括,實在是太難看了,難看得不合理。

      Mktor既然要留下重要的訊息給我,那麼為何要把字寫得如斯難懂?

      不要緊,繼續……

      花上了十分鐘之久,我才能夠看得懂了整段文字的意思,有一些是需要依靠推測得出來的,因為按原本寫法理解根本意思不通。我可以保證,根本很少人能夠看得懂如此醜陋的字體,唯有我能夠勉強閱覽。





      令我最為大惑不解的,是第一句:「提防鬼胎,內容可保密」

      實在令人想入非非。

      我不禁一臉訝異。誰是鬼胎?或許是我的語言能力關係,第一次不能夠理解他的意思。

      「內容可保密」,想必是為了「提防鬼胎」吧?若果那「鬼胎」知道了文中的內容,會導致嚴重後果嗎?

      一頭霧水的我,盯著舔著前腿的朗朗。其他人睡得正甜,並沒有被電筒的燈光吵醒。

      想深一層,若果回溯當時的對話,還是能夠找出一些線索的。

      還記得Mktor提醒我要提防Ashley。

      Ashley,就是Mktor所指的鬼胎嗎?那也不足為奇吧。





      Mktor憑什麼忽然對Ashley如此不信任呢?是否發生了什麼事情,或是源於他一直以來的細密觀察?

      不過,現在只是我一人觀看,不用理會這一句吧。況且,我對Ashley已經擱下了不少的城府。

      或許,只是Mktor神經過敏而已。

      繼續看下去,是列點形式的句子,大概是以下的一段文字:

      記錄。

      停水停網,遊管迫使人到後樓梯,動機未明

      電梯,每層停點算人數

      王嬸phone,引人到後樓梯,動機未明

      警鐘,吸引人進Lip

      失常病態,切忌受傷

      感覺就像雷聲大雨點小。那些儘管是我們經過荊棘滿途後得到的重要收獲,對於找到出詭異大廈的Exit或許舉足輕重。然而,那些都不是什麼需要「保密」的內容,因為全部Mktor也公開跟所有人說過。

      他這樣只是跟我重新歸納一次關鍵疑點而已。

      沈澱數秒後,我才發覺是自己觀察力匱乏的緣故。

      Mktor如此聰明伶俐,怎會只留下如此片面的資訊給我呢?

      很明顯的,以上的列點式文字是第一次寫下的。列點文字以外還有其他的文字,儘管字體依然難看不堪,然而明顯地比起列點的要稍微大一點。

      那可以推斷,Mktor是在本來有列點的紙張上再次書寫,文字不是一次寫完的。那麼,重點或許落在後方。

      我仔細的端詳著接下來的文字:

      若果大堂被封鎖,代表遊管一心封鎖。唯有找出遊戲Bug方有生機。尋找遊管也無法意料的Exit

      你與我終究只是渴求自由的扯線木偶。

      「你與我終究只是渴求自由的扯線木偶……」我呢喃著,重複的翻看著以上的文字。

      該死的Mktor,現在叫你寫隨筆還是怎樣?用如此抽象的描寫手法,想帶出一些什麼訊息呢?你是大文豪,然而我這個文盲又怎能盡數領略──

      「睇緊咩?」

      忽然傳來的一把女聲,儘管溫柔,卻嚇了我一跳。我如坐針氈的撞倒在牆上,凝視著眼前揉著雙眸的短髮少女。

      「冇……」我盯著Toby,看著她拿起了我大腿上的筆記。

      「係……係咩野嚟?D字好難睇。」Toby皺起了眉頭,一頭霧水的端詳著白紙,「就算你話係韓文我都信。」

      儘管Toby是陌生人,然而卻不像是什麼鬼胎吧,因此我便把Mktor把白紙塞給我一事簡略交代給她聽。

      事實上,這也不是妥善謹慎的處事手法。

      「哈哈,原來係咁。」開朗的少女坐到了我的旁邊,凝視著Mktor的「畫作」。

      我又不厭其煩的解釋了一遍文字的意思給Toby聽,當然盡量壓低嗓子,以防騷擾到Ashley跟阿毛。朗朗湊了過來,跳到了Toby的大腿上。

      「點解……你會無啦啦醒咗既?」我詢問道,她輕輕一笑,臉上彷如掛起了彩虹,在電筒的燈光下更顯柔然:「冇啊,比隻貓搞醒咗,係屋企成日都係咁。」

      「嗯……」簡單的回應尷尬極了,在數十小時的狂蜂浪蝶過後,忽然得到了極度的寧靜,而且還有機會跟美貌如花的短髮女孩單獨談話,這……這……

      就像夢一樣,太令人無法信任自己的眼睛了。

      Toby翹起了腿,讓灰貓躺在大腿中的位置。大腿的線條完美的向著我的雙眸呈現,我含羞答答的別過頭,不想再作著下流的端詳。

      只因,我又再次想起了那個我無法守護的Capricorn。

      她把筆記還給了我,開始撫摸小貓起來。

      一個高中學生,忽然遇到了一場驚天詭異大屠殺,最終只剩下身旁的小貓作為自己心靈的慰藉。
那也有點兒可憐吧……

      「我應該明佢講咩啊。」Toby伸了個懶腰,雙手開始捲曲著自己的短髮。

      我愣了一愣,一臉驚呆。

        「最後一句……好似係講緊如果大堂唔係出口,咁係咪我地根本就唔會逃走到?」

        「吓?」

        「根本,掌管呢度既……呢度既……點講好呢……」

        「遊戲管理員?」

        「哈哈,你地咁叫佢?係咪即係Notes入面講既遊管?」

        「又好似係wo。」想必Mktor還是喜愛寫簡寫。

        「如果大堂出唔到去,或者根本遊戲管理員就唔想我地離開,咁正常既出口都唔available啦。」Toby閉起雙目,朗朗高聲「喵」了兩聲。

        「點解唔available?」

      「如果遊戲管理員唔想我地離開,封鎖底層大堂係必要一步,因為係最正常既逃走渠道嘛。」Toby依舊緊閉雙眸,彷彿一本正經的猜度著,「不過,佢應該會顧慮到一步,就係我地會用其他渠道逃走,例如……」

      「例如天台?」

      「嗯!冇錯啊哈哈,」Toby柔笑著,露出酒窩,聲線甜美如蜜,「所以天台好可能都被封鎖咗。」

      逃不出去,只因沒有Exit。

      「阿騰,你之前……係咪話你個朋友跳窗啊……」

      「係,做咩?」

      「會唔會……佢係想試下搵一D『遊戲Bug』,或者係『遊管也無法預料的Exit』?」

      我忖度著Toby的推測。當時,Mktor情緒激動,實為失常,然而卻彷彿保持了適度的理性。當時他有沒有這個心態呢?真的不得而知。      「可能你個朋友……係失常既時候,仍然清楚知道跳窗係possible既逃生方式,所以就跳出通風窗?」Toby擦擦小鼻子。

      通風窗的確可能是「遊戲Bug」,若果我們假設當前環境為一個遊戲。

      若果,這是一個禁絕逃出大廈的詭異遊戲,先不管為甚麼會有一股如此強大之力量能夠操作管理遊戲,至少跳窗有機會不會是遊戲管理員預測的逃生方法。漏洞因而形成。

      當時Mktor或許就是想嘗試一下跳窗是否可以逃出大廈,逃出這個遊戲,然而最後或許落得了悲慘的下場。

      「如果呢度真係一場殺戮遊戲,咁果股力量係唔會想我地離開,咁我地如果想逃出,唯有搵一D所謂既Bug……」我呢喃著,Toby卻忽然一把奪走了白紙,往後一翻。

      待我想搶回筆記時,她卻眉飛色舞的輕笑了:「你個朋友有比Hints架!」

      我一臉疑惑的注視著她手上的筆記,Toby調轉了白紙,另一面的畫面嚇得我呆了半餉,心中的震撼久久不能平息。

      「圖……樓層圖?」我吞吞吐吐的說出了一句話。

      那是一幅簡單,卻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畫面。

      我實在是過於愚笨,竟然忘記了白紙還有另一面,幾乎錯過了關鍵的線索。

      那相信是描繪了大廈的結構,儘管粗疏,然而還是能夠根據一些英文的標籤看懂了結構圖。

      圖中的長方形,描繪的是這棟23層大廈。長方形的左側是「Stairs」,亦即後樓梯,充滿殺戮的位置。頂部是「Rooftop」,指的應該是天台。地面與後樓梯扣連的、長方形底層的,正是底層大堂。「Rooftop」及「Lobby」的文字旁邊,均有一個圈圈,那指的或者是潛在的出口。

      那些都是應有的知識吧。

      然而,長方形的右邊卻有一系列的虛線,貼緊長方形的邊界。中間有一些分叉,而最底有一個箭嘴,指向了長方形的外面。

      那就像一條逃生通道。

      Exit。

      原來,Mktor早已經找到了一條逃生的路線?那是指哪裏?為甚麼會有這條逃生之路……

      「呢度係指咩路?」我抑壓著心中的激奮,指著該條路線望著沉思之中的Toby。

      Toby搖搖頭,擺出一副茫然的神緒:「邊度有……有呢條路?」   一陣毛骨悚然竄入我的身軀,我吸下一口氣,再次詢問了一句:「係唔係……係唔係有後備樓梯……或者……」

      「冇後備樓梯,呢棟大廈係得一條後樓梯。」

      寒意襲來,電筒依舊照射著眼前皺摺的白色A4紙。

      這條路,好像並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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