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部落編年史》: （六）
影視作品中經常都會出現殺人場面，對於都市人來說也算是見怪不怪了……就連尺度相當窄的電視劇集也常常有死人情節，漸漸的，有些人會對這些情節變得麻木，甚至會想去追尋一些更加血腥刺激的畫面，甚麼斷頭挖眼斬手指之類的。我不是沒有看過這些電影，雖然我是動漫系毒男，但《鋸》之類的知名作品我還是有看過的——我想說的是，現實跟電影之間的差距，在你未親身經歷過之前，是無法透過任何記錄理解得到的。
親眼目睹一條生命消散，我不知道應該有甚麼情緒和反應。
於是我便呆若木雞般豎在原地；呼吸，出奇地平和。
剛動完手的她，臉上殘留著未褪去的興奮。轉頭與我四目交投，起初想開口，後來大概是從我的表情看出了狀態，便打消了念頭。
背對我前，她嘴角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不屑。
我喜歡讀《舊約》其中的《創世記》。那是一套非常有趣的作品，而且我對於裡面所記載（或創作）的故事總是有種莫名的共鳴，直到現在我還是沒有搞清是甚麼回事。不過，這種興趣並不狂熱，讀過了一遍以後我只會偶然重閱某些故事。
我說過，自己的英文並不好，所以第一次讀它的時候是看中文版的。後來，我因為好奇在翻譯途中有沒有甚麼字句會變了質，便去讀了一次英文版。（再後來才發現真正的原版是希伯來文）
經文裡面有一句話：「Jacob said to his father，『I am Esau your firstborn。I have done as you told me。Please sit up and eat some of my game，so that you may give me your blessing。』」
那時我學會了，原來「Game」這個字，除了遊戲以外，還有一個解釋……
「獵物」。
要是我早點想起的話，或許我便不會來到這裡。
沒錯，一個叫作「至高獵物」、以人類組成、以上古種族作為主題的一群人，獵物，正是那些藏身於都市之中的上古種族。
「Done，」一名粗獷大漢吐出流利英語，那是首領，「Well，dead or alive，same shit to us。Folks，here's our payday。」
我是李宇恆，典型香港毒男一名，目前為組織The Big Game：Team Hound的臨時成員。
還記得大約兩小時前，我從住有兩名上古種族的臨時住所離開，往中區某所酒吧（TBG集會地點）出發。到達後所發生的一連串事件讓我措手不及，至今還未能好好梳理思緒。
我想……一切還是要從「她」說起，那位劊子手。
名字是Tera，用瘋狂二字來形容她最好不過。她有一處明顯特徵，半邊臉上黥了一張刺青，以各樣符號堆砌而成，另一邊臉的耳珠上掛了幾串手指般長度的金色耳環，再配上病態白的皮膚、一對碧綠眼眸，造型可謂驚世駭俗。
為甚麼要介紹她？因為就是這人點名指名要我成為Team Hound的臨時成員——就在我踏入集會地點門口，與Tera眼神接觸了十數秒以後，她劈頭就說：「你，加入我哋。」
酒吧裡坐著不少人，雖然幾乎都是各自坐在一角，但隱約似是分為兩派。Tera開口以後，酒吧各人都把目光投向她，神情不一，有不解、疑惑、好奇等等，而我，就像動物園籠中鳥一樣，頗為尷尬。
我自然而然地走向Tera，不知如何開口，也不知道該說甚麼。
「歡迎加入Team Hound，Trust me，you will have fun。」Tera一口廣東話雖說不上字正腔圓但比Miya好，這是我始料未及的，還以為要用英語交流，「我叫Tera。」
「呃……多謝。我……」話還未說完，Tera身後一名大漢（後來知道他原來是Team Hound的隊長）忽然喊話。
「It’s time。」說罷，散坐在酒吧各處的人幾乎是同時動身，分為兩派開始集合並且往門口走去。
「Let’s go。」Tera向我打了個眼色並從椅子上站起。
就是這樣，一頭霧水的我便跟著小隊離開酒吧，滿肚子疑問卻無處詢問，只好憋住等待適合的時機。
兩隊人馬分別上了兩台不同的車輛，我跟Tera的小隊上了一輛貨車，外表看來平平無奇，卻內有乾坤，車箱被改裝，大量我完全不認識的通訊儀器鑲嵌其中，看起來非常專業。
找了個位置坐好，一行人沉默不語開車，使我也完全不敢作聲。
一路上除了坐在副駕駛座的隊長簡短地詢問了幾句英文以外，和兩位成員同樣簡短回報以外，就連Tera也沒有作聲。
怎麼看他們都不像沈默寡言一類，所以我猜當下是在進行甚麼重要工作，所以便乖乖閉嘴。
畢竟在座沒一位能跟「善類」二字沾上邊，所謂「多做多錯，唔做唔錯」，我還是靜觀其變吧。
結果直至到他們在我面前殺害那名男子我仍在靜觀，這就是事情的始末了——沒錯，實際上我也完全在狀況外。
眼睜睜看著Team Hound的幾名隊員正把那男子的屍體轉移，不知該作甚麼反應。
「Careful，don’t break the seal。」隊長吩咐一句，在場所有人似乎在殺害那名男子之後都顯得雀躍起來，跟之前在車上的氣氛完全不一樣。
「我好似仲未知道你個名。」Tera把手搭上我的肩膀。
「李宇恆……你可以叫我宇恆、阿恆……」
「宇恆……」Tera饒有趣味地一笑，「感覺如何？」
無奈啊，還能有甚麼感覺？被無故拖去參與一項殺人事件，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就被拖下去。
當然，內向的我自然是沈默不語。
「放心啦，好快你就會感受到狩獵嘅樂趣，而且，你唔好睇佢哋係人咁嘅外表，其實解除咗封印之後佢地就會變返醜陋嘅野獸，所以唔需要同情心氾濫。」
腦海頓時浮現Unicorn、Miya變身的場景，一份恐懼感油然而生。
不好。
這組織對於我尋找獨角馬一點幫助都沒有，相反，他們對Unicorn和Miya的安全更會造成很大的威脅。
要是他們發現我跟上古種族有關係的話……不行，得要想個辦法，這樣下去我、Unicorn和Miya都會有危險！
深呼吸。
此刻的我意識到，危機近在咫尺——Tera宰殺那頭人馬的手段……我不敢想像當她遇上「她們」的情景。
這個地方多留一秒，危險便會增大一分。
李宇恆，內向不等於懦弱，你知道該做甚麼的。
我忽然抬頭，盯向Tera：「唔、唔好意思，我諗我都係唔得，我、我走先。」
然後，頭也不回地飛奔而去。
讓我出乎意料的是，他們，或者該說「她」並沒有追過來。
我以為還要費一番工夫才能把他們擺脫，結果，比我預想中輕鬆。
為甚麼我會這樣想呢？因為那個Tera，總覺得她對我異常地熱情，而這絕不是毒男最忌有自信那種幻想，是從各種細微處和跟過往對比所得證。
別說女孩，即使是男性也沒試過對我這麼熱情。
至於是哪種「情」和背後原因，我不太清楚。如果問我願不願意跟Tera交朋友，我是不拒絕的，那是基於我沒有遇到Unicorn和Miya的情況下。
想起來，Unicorn不就是用熱情接近我才能用誓言把我綁死嗎？這個Tera說不定也是看出了甚麼所以才想接近我吧。
唉，還以為能從他們身上找到甚麼情報，結果沒任何資訊，還惹到一身麻煩。
輾轉回到家裡，從初遇Unicorn迄今都快半個月了，找獨角馬一事還未有著落，唉。晚上最後吃了個方便麵後睡去了，連兩位同居美女都沒見到。
那晚我作了個春夢，詳細忘記了，只知道它是個有痕的春夢，把夢遺了在草原上的我赫然驚醒，連眼也睜不開的我身體率先反應，從下身……
不是吧？
一股濕潤把「它」包覆住，只消片刻，一種如同輕微電擊的觸感跑遍全身，被鋪裡鼓起了個圓形，這一切都指向——有人在用口——不行了！
瞬間用雙手把自己撐起，想把它從敵人口中營救——重點是，那種麻酥感實在讓我受不了！
是誰？Miya？Unicorn？當下沒有細想，一下子把被子掀起——
是她？
Tera！
「做咩咁驚訝？」她先吞下了某些東西，再舔了舔嘴角，臉上盡是戲謔，氣息要多撩人有多撩人。
「你琴日咁急走咗去，好驚我啊？唔駛驚，你睇，我都有溫柔嘅一面……」她把幼蔥般的手指在我胸口輕輕劃過。
大概是腦充血吧，當下我無法作出任何回應，整片視野都被Tera所佔據。當初遠看時沒發現，但現在近觀才看出她好像是混血兒。
依然是那冷酷叛逆造型：細長的眼睛抹上眼影，一顆淚痣如同畫龍點晴為容顏點綴；高挺鼻樑之下，玉齒輕輕咬住下唇；俯臥的胴體露出一道深溝……昨天看她的時候倒沒發現她這麼有「波路」，現在細看，雖然不是我夢寐以求的類型，可是還挺迷人的。
真的不得不說，「已射 thx」……不對，好像真的已射了……可惡，現在不是讚嘆的時候！
「你、你點會……」
「知道你住邊？」Tera一笑，然後姆指向後，指住我的電腦，「你連自己部機Download咗咩都唔知？」
我？我甚麼時候……糟了！要是Tera遇上了她們……
忽然，我被一股力量壓回床上，Tera趁機跨坐在我身上：「我哋都係做重要嘢先……」
難道我的第一次就要給了這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
「咪住！」
她報以疑惑的眼神。
「我……未回氣。」說罷，她俏皮地「哼」了一聲，想再次爬回被鋪中。
我連忙阻止她：「不、不如我哋唔好咁急，等佢慢慢回氣，傾吓計先……」
Tera撇一撇嘴，好像有點不悅，但又有點好奇應道：「好。」
她旋即躺在我身邊，問：「你想傾咩？」
「我……點解你無啦啦……同我……」說到這裡，有點尷尬。
她微微偏頭：「Blow you？」
我點頭。
「Because I fell in love with you！I mean don't take me as a causal slut，I won't just randomly blow someone cause I'm horny！」她一口氣吐出一串雞腸。
我半懂：「但係我哋琴日先見過面，前後都冇半日……」
「一見鍾情，you know？」她似是有些生氣，先前那股想把我吃掉的氣勢頓時散去。
沒想到這些年來我都是白過，虧我還玩交友程式，又厚臉皮要了個女僕，結果得來全不費工夫。
這倒解釋了昨天那股熱情，可是，她說的到底孰真孰假？真的是單純一見鍾情？還是另有陰謀？
「Okay……但我有咩咁吸引你？我又唔靚仔。」這是實話。
「You have that scent，嘻，講你都唔明！做咩，唔通……」她眼裡閃過一縷兇惡，讓在下的菊花不禁收緊。
目光一瞬即逝，她裝作可憐兮兮地說：「你好討厭我？」
「唔係！」我衝口而出，但其實我不知道這答案是由下至上出來還是從上到下出來——我也不知道是因為我未嘗過那滋味還是她的嘴功那麼厲害。
「嘻嘻，最好啦！」她靠近了些，把頭倚在我胸前。
一名昨天在我面前殺人的兇徒如同一匹乖巧的貓咪躺在我身邊。
沒有不安，也沒有溫馨。
感覺，很複雜。
沈默半晌。
「Tera。」
「嗯？」
「不如畀我著返褲？」
「吓？」她與我對視，「又話回氣？」
我頓時一窒，有沒那麼飢渴？
正當我想開口，只見她鼻子抽了兩抽，會獵犬嗅到獵物那樣，雙眼瞇成兩道線。
「你……」她審視看著我。
甚麼事？
很快我的耳朵回答了我，那是鑰匙打開大門的聲音。
Tera果斷翻身下床，直奔大廳。我反應太慢，只好把被子掀到地上找出內褲急忙穿上迅速跟上。
當我到達大廳時，兩方已經在對峙。
Unicorn、Tera、Miya。
「Ha！Oh fuck yeah！」Tera狂傲地笑了聲，從背後「變」出一柄美工刀直線衝向Unicorn。
Unicorn卻不動如山，口裡唸唸有詞，不知有何應對。
在Unicorn身邊的Miya反應奇快，當Tera拔出美工刀的同時伸出小惡魔尾巴和翅膀，離開Unicorn身邊。
我還未來得及出聲阻止，Tera刀鋒已然送出，卻……
沒有擊中目標。
美工刀懸在空中，剛好停在Unicorn半米身前，卻分毫不進。
Tera比的更早發現這點，吹了個口哨表示滿意，打了個後空翻，從身後又變出一對新武器：一黑一白兩對剪刀。
「唔好！」
三人似乎懶得理會我，Miya第一時間撲到Tera面前，為Unicorn解圍！Tera不慌不亂轉向針鋒相對，一雙剪刀掠陣在前，蓄勢待發。
只見Unicorn鬆了口氣，那懸在空中的美工刀跌落在地，然後她又開始吟唱……
銀光一閃，Unicorn偏開頭顱，雪白臉上留下一道血痕，身後牆上一柄剪刀插進三分。
打起來了，我想避免的就是這種情況！
另一頭飛出冷箭幾乎命中的Tera一往無前，黑剪刀如冷電，每一下都攻向要害，Miya只能勉強招架。
「下等種族……」這句，Unicorn並非以廣東話所說，但聽進耳中我卻能理解當中意思。
幾秒之間，Miya被逼至牆角，完全被Tera所壓制！
「全能之主，請借予Re’em Ida無上神力，束縛『眼前之人』！」Unicorn再次吟唱咒語，Tera沒能夠在冷箭爭取回來的時間幹掉Miya，無可奈何只好掉頭轉回攻向Unicorn，看來，在Tera眼中，Unicorn的法術有一定份量。
Tera氣勢如虹，黑剪刀破空而出，卻僅差分毫才傷到Unicorn，只因一雙以白光組成的大手從Unicorn背後伸出，抓住了Tera的肩膀。
對，我沒有幻覺，那是一雙以純白光構成的手。我以為先前的經歷已經是非常光陸怪離，誰知道有些東西是沒有極限的。
「Miya！」Unicorn喊，「Do it，Now！」
Tera被大手控制住行動受阻，本來身於困局的Miya看準機會迅速襲向被削減殺傷力的Tera，另一邊Tera已然無能為力，看來，她的計劃本來就是以一打二，看準了她們單體戰力不如自己，打算先擊殺一個再單對單。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可能是Miya的實力超出預算，也或許Tera過份自信，行雲流水式的攻勢瞬間被破，敗了。
Miya接近Tera後從衣服裡伸出一根紫黑色觸手，觸手如同鎖鏈一樣把Tera束縛，白光大手亦同時消散。
看似沒大不了，但我看見Unicorn額角冒出了幾顆水珠，看起來使了不少勁。
「Finish me。」被綁起無法彈起的Tera冷冷吐出一句，跟幾十秒前在房間的語氣是天淵之別。
Unicorn跟Miya對視一眼，然後同時看向我，她們應該對自己甫進門就受到襲擊的事情感到莫名其妙。
於是，我便花了約十分鐘解釋了整件事來龍去脈，當然是選擇性留白了某些比較私人的情節。
兩女聽完後神情不悅，Unicorn率先表態：「你條廢……蛋散！咁都可以搞到壇蘇洲屎出嚟，真係被你吹漲！」
「我都唔知會搞成咁。」我看向Tera，「咁而家點？」
「殺咗我，」Tera向地面吐口水，「對住你呢班畜牲多一秒我都想死。」
「As you wish！」Miya沉不住氣，說罷就要手起爪落！
「咪住！」我趕緊喊停，但卻不知道原因。
是的，我為甚麼要喊停？
Miya向投了一個疑惑的目光。
我的目標不是Miya嗎？Tera的話，她畢竟是殺人犯，而且也不可能只是殺了我眼見那一人，在她手上死的「人」可能有數百個也說不定，Miya即使殺了她也無可厚非，根本罪有應得——
可是，我就是有種捨不得的感覺。
是同情嗎？
還是只是我們有過某種關係？
都不是，是那雙眸子，那種決絕……那種，求死的心——好像在哪裡見過，莫名的共鳴。
「唔好殺佢……」我說，「我哋都未搞清楚件事，就咁武斷郁手好似有啲……」
「咁你覺得應該點？」
「我……」我半跪到Tera面前，「我想知道，點解你咁憎上古種族，而且要殺晒佢哋？」
Tera的回應是往我的臉部吐口水。
「原來你就是同班畜牲生活，你連狗都不如！」
我頓時有點惱火：「喂！你畜牲前畜牲後，你好憎上古種族咩？佢哋殺你全家啊？」
忽然，Tera的眼神變得凝重起來：「你真係想知？」
呃，該不會是被我說中了吧？
「係。」
「咁你哄埋啲，我講你知……」Tera聲音放輕，「係啊係啊，佢哋殺我全家，仲強姦咗你老母，生咗你呢件雜種出嚟啊！哈哈哈哈哈！」
我操！
「殺我全家？哈哈哈……你以為咩，拍戲啊？為父母報仇？」Tera厲聲，「My parents are both great hunters，these animals could kill them？In their fucking dreams！」
這女人真的是瘋了！
「亞當係管理地上一切動物嘅人，人類亦都係主宰地球嘅唯一物種！人類狩獵動物只是順應天理，你哋披著人皮就當正自己人類？哈！簡直好笑！」
「好笑？」Unicorn忽然冷笑一聲，「我諗都唔夠你以為自己係『人類』咁好笑。」
Tera似乎被觸動了神經：「Huh？What the fuck are you trying to say？」
「我話，『你只係混種人類，混嘅仲要係你口中嘅畜牲，你以為自己真係人類』？」除了頭兩個字以外，Unicorn都是以吟唱咒語的語言說，我雖然聽不懂，但卻理解當中意思。
「吓？」Tera這次真的陷入疑惑了，看來她沒有理解到Unicorn說的話。
「連『真言』都聽唔明？咁你學咩人做人類？」
「Watch your bloody mouth you cunt！」
「不知所謂。」Unicorn嘴角勾起，像是獲得了某種勝利了一樣。
「咪住！我……聽得明你頭先講咩，你話『你只係混種人類，混嘅仲要係你口中嘅畜牲，你以為自己真係人類』啊嘛……但我唔明點解我會聽得明？」整句話我都是以廣東話說出來的。
Unicorn聞言後相當驚訝，Miya只是微微吃驚，但很快就收起來，似是想通了甚麼一樣。
混種人類……難道——那次被抓去瑞典，他們說過我是比人類更加人類的人類——我是純種人類？
「你……學過真言？」Unicorn遲疑地問，又以審視眼光掃向我全身。
真言，應該就是那種我聽不明白但能理解意思的語言……可是，我不記得自已曾經類似的訓練，事實上，我也無法想通怎樣可以對一門語言零認識但還可以聽懂意思，就好像那些音節可以形成一個意念直接傳進我的大腦一樣。
Unicorn說Tera是混種人類，連真言都聽不懂……那麼，我能聽懂真言，再加上TM Club高層說過我「比人類更人類」，兩者印證，我，難道就是純種人類？
純種人類有甚麼特別？活得比較久？所以TM Club才說我有一萬歲？可是我的記憶就只是這二十多年的人生而已……
「未，其實我聽唔明，但我可以理解你嘅意思。」我如實回答，希望Unicorn能給我一些答案。
「你……究竟係咩人？」Unicorn不自覺地退後了一步，Miya就站在她身後，低聲在耳畔密語。
可惜，希望落空。Unicorn如同先前遇過的上古種族一樣，不論是TM Club、Vlad或Miya……只要從我身上發現了一些秘密之後，就對我有所戒備，好像我患了傳染病一樣。
「我真係唔知，你要信我，我都唔知點解你哋好似好驚我咁，我究竟係咩人？我想比你哋更加想知！」
「『我哋』？仲有邊個知？」
「The Monster Club……上次我被人捉咗之後佢哋對我做過檢查，發現我嘅壽命超過一萬歲。」
「一萬歲？」Miya和Unicorn相視一眼。
「係，但係我根本就唔信，因為如果我有一萬歲，點解我完全唔知情？」
「因為如果世上有任何生物可以活過一萬歲，呢種生物生理結構一係就非常簡單，一係就用咗某種特殊方法……例如類似轉生術。」Unicorn道，「但如果你真係有一萬歲，咁我就更加唔可以講你知太多嘢，否則可能會產出無法預計嘅嚴重後果。事實上，即使我可以講，以我嘅知識，實在解答唔到你太多問題。」
又是這個說法！
不能說是因為會產生嚴重後果！跟TM Club那兩老人的說法是一模一樣，難道就連Unicorn都跟TM Club串通？不可能啊，她之前才對TM Club抱持著不屑的態度……
「所以，呢方面嘅嘢我唔會再講，而家都係講返你想點處置呢個女人。」Unicorn開腔打斷我思緒。
對，Tera，該怎樣處置她？正如之前所說，我並不希望她死，但以她目前的態度，放她走只會帶來更大的麻煩。
軟禁？那也不能不照顧她，結果只是為自己製造另一種麻煩。
想不到啊……
「Why wont you end me？Is it because I gave you an oral？Is that why？」Tera問，「事前冇發現你原來同呢班畜牲一齊係我嘅失誤……」
「唔通你真係咁想死？」我半跪地上，近距離面對Tera。
「Death does not scare me，要我妥協、屈服？不如一槍打死我。」
Unicorn插口：「我都講過，你某代祖先肯定已經同上古種族通婚過，否則純種人族係冇可能聽唔明真言嘅。」
「I give a fuck about what you said and your bullshit！I ain't believing any of that shit！」Tera怒吼，「話我唔係人？我祖先同你哋混過種？簡直荒謬！Fucking ridiculous！」
「主人，」Miya含怒低聲，指骨勒勒作響，「請你容許僕人了結佢，僕人實在忍受唔到佢嘅言論。」
每個都是這樣！只以自己的觀點出發，殺人能解決問題嗎！通通都——
「Come get me you son of a bitch！」Tera聞言後更是挑釁。
夠了！
「你嘅生死我根本唔在乎……如果唔係李宇恆要留你一條狗命，我一早就送你一程，你仲有機會係度講廢話？」
已經夠了！
「Yea really？So come end my life then，you scared？」
「主人！我已經——」
「你哋全部都同我收聲！」血氣上湧的我忽然怒吼一句，把全場都震懾住。
我不知道她們被嚇到是因為這舉動跟我性格不符，還是別的原因……總之，三個互相口誅筆伐的女人暫時靜了下來。
喘了口氣。
「Tera！你話你唔想同上古種族有任何妥協，而你又唔係真係純粹想尋死，咁你認為你同我可唔可能有一個協議，而你又唔駛咁急住放棄你嘅生命？」
「協議？」Tera語氣充滿疑惑，「你同佢哋痴埋一齊，How can I trust you？Furthermore，you are same as them to me。」
「你都聽到佢話我係人類，唔通你對人類都有同一種敵意？」
「No，I don't，但係你痴埋佢哋度……」
「咁又點？你只係在乎我係咪人類啫？更何況，你又唔知我同佢哋係乜嘢關係……再講，你唔係對我……有興趣架咩？可以轉得咁快？」
Tera微微低頭，一時沒有作聲。
「你想點樣協議？」過了一會，Tera才再次開口。
「好簡單，你只要承諾你唔會再嘗試殺佢哋兩個同埋我——無論係搵幫手定係嘗試製造意外都唔得。」
「你覺得我會應承你呢個條件？」
「我唔知，但係如果你唔肯定自己接唔接受到同我達成協議的話，我可以話畀你聽，Unicorn係我嘅朋友，我而家幫佢搵緊某啲嘢，目前同居只係為咗呢項工作……而Miya，係負責我嘅起居飲食，女僕。」我撒了個謊，事實上，即使她們三人能和平共處，我還是喜歡Miya多於Tera。
Tera又思考了一會。
「唔得。」Tera，「要我放棄狩獵，同叫我去死有咩分別。」
「我又唔係限制你以後都冇得殺人，我只係希望你唔好對呢兩個人出手啫？」
「你根本唔明白。」Tera望向我，「至此我只係遇過一次比呢兩隻獵物更強嘅對手，而嗰一次我冇機會出手——所以，我一定要同佢哋分生死。本來我輸咗，死亡係理所當然，我無怨無悔……但係……」
她沒有說下去。
「夠喇，你哋講咁耐都未有結論，不如等我出個主意。」Unicorn不耐煩地說，「你同李宇恆定下契約，只有佢允許嘅時間你可以對任何人作出任何攻擊，而佢亦都要保證某種條件，咁咪係一條公平條約，唔駛煩。」
確實是個好主意，可是該用甚麼方式去制定契約，我又該保證哪種條件？而且，這份契約好像又沒有約束力……
「不失為一個好主意，Tera，你覺得呢？」
「點解你唔由得佢哋殺我？」Tera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因為……我……」我支吾，「一個正常人都唔會無啦啦眼白白睇住另一個人死啦？」
Tera聞言後一呆，低頭：「You're right……我唔需要你保證任何條件，我相信你一定會遵守承諾。」
「好。」不知為何，聽到Tera這樣說，心裡有點高興，「Unicorn，你話定下契約，你意思係點樣定下契約？」
「你唔記得喇咩？『心魔誓言』啊。」
啊，對了！還有這招！可是……
「我知你想講咩，你唔駛擔心，我講得出呢個主意自然有實行方法。你跟住我讀，之後佢跟住你讀，自然就得。」Unicorn整理了一下自已的衣服，「以造物主之名，就此立誓，我 Isháh Tera 除 Gever 李宇恆允許的情況下不得蓄意傷害任何生靈。」
我和Tera一起跟著讀，奇怪的是，明明我從來沒說過「真言」，但當我跟著Unicorn讀的時候，我的聲音也變了像高中低音三把聲音混合而出那樣，跟TM Club和Unicorn說的真言一樣。
隨著誓言之語落下，忽然想到上次立下心魔誓言時經過的撕心裂肺之痛，神經一緊，卻發現只是有一股莫名的悸動竄進我的左胸。看向Tera，她臉上沒有太大波瀾，但從她鎖緊的牙關看來，很明顯在承受極大的痛苦。
當初那股疼痛厲害得讓我身體都扭曲，而Tera半聲都沒哼，硬生生忍住。
「What the hell was that……」痛楚一瞬即逝，Tera喘了口氣問道。
「心魔誓言。」Unicorn答，「假若你違背誓言，你嘅思想就會被心魔影響，一切言行舉止都會任人擺佈而冇得反抗，但係你嘅意識將會分離，一直觀望自己嘅一舉一動。就算係上古最強大嘅物種，只要觸發咗誓言，就會永遠失去自由，冇翻身機會。」
「你係話，只要我違反約定，我就會變成一個無意識嘅扯線公仔？」
「視乎李宇恆嘅意願。」Unicorn續道，「應該冇咩問題啦可？冇問題就自己做自己嘢。」
於是，這個風波就此平息。
三女的關係跟國情一樣，需要不斷和諧。
Miya對Tera懷著敵意，但礙於我的存在，所以沒有過份表現出來……這大概是跟先前Tera畜牲畜牲的叫有關。反而此詞相對貼切的Unicorn沒有表露出任何反感，她是完全不在乎，似乎是不把Tera放在眼內。Tera就不用說了，視上古種族如芻狗。
論戰鬥力的話，Tera能以一己之力壓制Miya和Unicorn，這已經代表一對一的話她們都會輸在Tera手上。當然，現實生活中幾乎不會出現「戰鬥」的情況，都是文明社會了，人與人之間已經進化到殺人不見血，要毀滅一個人，不需要用劍。
扯遠了，總之Tera跟我定立心魔誓言之後，大家各自散去，我把Tera拉到房間裡，有一大堆問題要從她身上得到答案。
到底The Big Game這個由人類組成的上古種族獵殺組織是怎樣運作？他們是如何找出獵物？Tera對於上古種族和純正人族又知道多少？她的一身近乎超人類的武藝和力量又是從何而來？The Big Game還有甚麼高手，實力又會比Tera高上多少？人類對於上古種族究竟知道多少？TM Club跟人類方上古種族界又有沒有交流？
跟我預想的不同，Tera異常地耐心解答我的問題。我還以為她會對我繼續抱持敵意，但眼下她放軟了態度，語氣跟姿態都跟今早突襲我時比較接近，看來很快就不會再對我有任何仇恨。
其實我是想不通她的態度——上古種族對她來就是獵物，是對手……那我跟上古種族住在一起有甚麼問題？到底有甚麼好反感的？不過我沒有多想，反正她就是一個謎，要理解她太費勁了，正如我無法理解她為何願意放棄一個漂亮臉蛋，黥了一個如同上古圖騰的圖案在臉上，浪費了一張姣好面容。
Tera簡略地解釋了TBG的運作，他們專門為一些財主狩獵上古種族再製成標本，有些客戶會特意要求活口，但由於有著不穩定性，所以大部份類似組織都不會接這些工作。
而甚麼純正人族混種人族她也是第一次聽。上古種族她倒是有不少資料，但這些資料最舊只能追溯到從工業革命時期左右，再之前的可以算是傳說了。
至於身手，那是在TBG的訓練，她說TBG還有數名隱世高手，聞說實力跟武俠小說中人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她從未親眼會見過任何一位。而比她強又常現身的倒不多，一雙手能都數出來……不過她並沒有列名那些人，我想除了是因為我沒問之外，她應該也不能亦不願隨便說出來。
TM Club能在DW出現，我想TBG沒可能不察覺他們的存在，Tera不知道TBG暗地裡到底有沒有跟TM Club接觸，但表面上兩者是敵對組織，而Tera很明顯對TM Club有興趣，當然，是不帶任何善意的興趣。
最重要的情報，有關於如何追蹤到上古種族的藏身處。
她不知道。
Tera的解釋是部門不同，負責的地方也不同，不過近距離追蹤她倒是在行。
回想起來，她在床上的時候是不是嗅到Unicorn和Miya回來？她鼻子原來這麼靈。
綜合Tera跟Vlad給出的情報，證明這世界原來還有另一面，而不是我在作夢……依我推測，從上古開始幻獸已經存在，和人類各不相干，而當工業革命時，人類大規模打破自然原貌，讓很多上古種族不得不幻化成人類模樣，與人類居住在一起。從這一點看來，香港人也擁有上古種族的某種特性，即使被逼至沒有居住的地方也沒有反抗，至於是熱愛和平還是骨子裡有著奴性就不得而知了。
就如Vlad所說，獨角馬是那麼高貴而又稀少的種族……要尋到一頭獨角馬……真是不容易啊。
心灰意冷的我跟Tera商量後，她決定先回去跟TBG說以後留在香港，住宿方面打算跟我同居……看來，她之前所說的愛上我是真的了。
真沒想過，我也有被人喜歡的一天。
那她，算不算我的女朋友？
Miya又怎麼辦？
唉，所謂「一開心上叉登，不開心上叉登」，我打開電腦自然就上了論壇，看些惹笑帖子放鬆下心情，怎知道管理人愈來愈過份，早陣子多加了廣告不止，現在那些廣告位置竟然不再固定，竟然在帖子之間開始鬼影變幻移動，這讓人怎麼避啊！
說時遲那時快，一不小心，就點進了一個廣告，跳了個別的瀏覽器視窗出來。
於是我一邊咒罵那些變幻莫測的廣告，一邊點Bookmark上了一位巴打製造的「打搞伯母」網頁排籌，與此同時還多線操作點出那廣告頁面準備關上——
咦？
正當我準備關上那廣告頁面時，一張圖像瞬間吸引了我的視線——是一名雄赳赳的男性正展示他如同岩石一樣的肌肉——呃，不要懷疑我的性取向。
那是一個健身廣告，大概是點進去就會到達他們的網站，然後信用卡付款就可以收到網上課程之類……重點是，這名展示肌肉的魁梧男子，腹上刺了一幅圖畫，而這張刺青畫，我曾經見過……
「Unicorn！」我大喊，「過一過嚟？」
腳步聲從背後漸近，我轉身一手把Unicorn的襯衫從下而上揭起，果然，一模一樣。
Unicorn疑惑地看著我，然後一望電腦螢幕，急速喘了口氣。
沒錯，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