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部落編年史》: （九）
登山攻頂很難，即使擁有千人團隊也不會改變這個事實。
盡管這一千人裡面大部份都不是「人」，每個身體條件比一般人類不知道強上多少——當然，從各個組織的首腦級人馬口中得知，這一千人當中九成都只不過是來來碰運氣，濫竽充數，不是每個都有真本事的。
難道這遺跡裡真的有甚麼大寶藏嗎？竟然那麼多人來碰運氣……
作為重要人物的我自然是跟在通天龜身邊，而Tera則是跟在我身後。除此之外，四大門徙以及昨晚宴會上遇過的人都在隊伍前方，帶領團隊。又或者是為了搶先一步進入「遺跡」，霸佔最佳位置。
在雪中行走比我想像中還要更困難，即使從通天龜手上獲得了雪靴，走起上來還是容易把腳陷入雪層下。
我在山腳營地覺醒了真言，也掌握了部份的技巧，可是啊……就身體條件而言，我還比不上Tera呢。看向身旁那神色自若的女人，果然是武力值高端的傢伙，在雪地裡走個二十分鐘，看起來就像在公園散步那樣。
失算了，先前一股腦就考慮著自己身世秘密的事情，卻忽略登山這個項目本身的難度……不過，要是沒有一定手段，通天龜他們怎麼會願意帶上這一千多人上山呢？肯定有甚麼秘密，只是還未到使出來的時機而已。
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機械式的前行，倒是讓我有時間思考很多問題。其中就有一個讓我感到非常困惑的問題……以通天龜的實力，從戰機上跳機，直接降落在那遺跡不就好了？為甚麼還要花時間爬山呢？雖然說要帶上我，但以他的能力，總不會想不到一個好辦法吧？
很遺憾，我不是個智者，只是個身懷大秘密的小宅宅而已，以我目前的智力值，能想到這種關鍵問題已經是極限了……
不過，要獲得答案，不止苦思一種途徑的。
我直接向通天龜詢問。
「你有冇睇過《西遊記》？」
回答的卻不是通天龜，是他座下四大護法之一，墨鏡西裝男。此刻他不像我這個凡人，穿著厚重禦寒裝束，他仍舊是那套畢直西裝，只是衣服上散發著些許難以看清的煙霧。
「有啊？」廢話呢，作為一個華人，沒看過原著，電視劇總有看過吧？
「情況就好似《西遊記》入面，孫悟空嘗試帶唐僧直接飛去目的地一樣。」西裝男似乎很樂意解答我的提問，「呢個古代遺跡亦都雷同……實際原理係點我都唔知，畢竟，呢種手段已經相當接近……（他以手指指向天空）」
神……的力量嗎？
也就是說「冥冥中」有某種力量，在以這種手段保護著一些事物……要是逆向思考的話，這古代遺跡的影響力堪比「西經」對《西遊記》嗎？可是就故事而言，西天取經這個行為才是重點，那部經書對於只是一種象徵……這一點就算是我也能察覺到。
嗯，或許思考方向不對，聯想得太多了，西裝男只是舉例解釋為甚麼不可能直接降下到達目的地而已。
又過了約二十分鐘。
全身開始微微發熱，我覺得自己開始進入狀態了。
再度經過二十分鐘。
呼吸雖然有點急促，但不影響步伐，能夠繼續前行。
距離從營地出發，差不多過了一個半小時。
「The Wall」，運動馬拉松中的一個術語，意指運動員在路程後半段會遇上體力進入臨界點的情況，眼前有一道無形的牆阻住了腳步，無法完成賽事。
而在我面前的，不是The Wall，而是「The Truck」。身軀雖然尚有餘力，但就似被一輛無形的貨車不斷往反方向拖拉，每踏一步，下一步變得更沉重。
呼——快、快不行了，還是，呼——休息一下吧？
不！要是現在停下來，這面子可丟大了。
可是，呼——面子又沒甚麼大不了，再不休息的話身體會不會出問題？
嗯？Tera……呼——這傢伙，面不紅氣不喘，呼——腳步平穩、體力充沛……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
呼——可惡啊——
呼——我——需要——力量——呼——
不行了——呼——要到極……限……
身為一名合格的宅宅，運動並不是我的強項之一。因此，經過長年累月的積聚，我的身體其實蘊藏著不少充當能量的寶藏：脂肪。一般人在進行帶氧運動時會消耗熱量，但並不代表運動只消耗熱量……簡單來說，想要減肥，還得先循序漸進，每日保持一定的運動量才行。
所以……
「『燃』！」
我這個燃，並不是人體自燃或者從毛孔噴出火焰之類，而是燃燒體內的脂肪，補充體力。
不過這個舉動，似乎有些莽撞了。
隨著話音落下，血液預無徵兆的沸騰起來，煙霧從體表騰昇，整個人儼然進入「二檔」。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熱力從內至外噴發，我趕緊把外衣脫下並雙手插進雪地裡面，頓時舒緩了被過高體溫所帶來的難受。依附在皮膚上的冰雪快速融化，夾雜汗水滴到地上，不出十秒，身上那件衣服已被浸濕，我亦氣喘如牛，氣血上湧，一陣天旋地轉。
意識到再繼續下去可能會昏厥甚至是休克，我立馬停下，使體內那股奔騰的血液平復下來。
此刻我早已停下腳步，感受著每一吋血肉的變化。摸摸頸項，順著胸口、腹部，繼續往下摸索，果然，身體起了大變化。
我瘦了。
這一點是意料中事，預想之中，我利用真言之力來燃燒體脂，從而獲得足夠體力。剩下肌肉和少量脂肪支撐身體，雖然看不見，但我感覺到自己已經由「圓形」改變成「多邊形」了。
這算不算，生理上脫毒？
一陣冷風刮過，微微抬頭一望，發現身邊十數人都呆若木雞看著我，連Tera也不例外。也不知道他們看到甚麼，但從樣子來看，我的「蛻變」過程應該頗為驚人，不然也不至於嚇成這樣。
「宇恆，你……」Tera柳眉輕蹙，神色裡埋藏著厭惡與不安。
低頭一望，原來我多餘的脂肪消失不見後，剩下鬆弛的皮膚，看起來要多噁心有多噁心，難怪旁人都露出那樣的神情。
我能燃，那也能——
「凝！」
凝字能把我的血液形成一顆血珠，也能把全身上下所有皮膚瞬間緊緻起來，多餘的皮膚聚集於腹間……
兩隻手掌輕輕向外一揚：「分！」
那塊足有手掌長度的皮膚毫無先兆地從我兩片新形成的腹肌之間落下，那並非被切割或是撕裂，而是像枯葉從樹上凋零般分離。
這次跟我在胸口的傷不一樣，那時我是把肌膚「打開」，這次是皮膚脫落，屬於傷口，所以，以我的理解……
「生。」
嫩肉在傷口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合攏，留下一條粉色疤痕，並且逐漸消散。
完成這一系列的事情之後，身體跟預想一樣充滿力量，但卻有點頭昏腦脹，嗯……在「記憶」之中，過度使用真言之力會產生這種副作用……
我捂住額頭，Tera見狀急步上前攙扶，並且一臉擔憂的看著我。
「冇事，」輕輕搖頭，然後對仍在觀望的眾人說，「大家唔駛擔心，可以繼續行。」
於是登山隊繼續前行……尋常人登山需時起碼數天，然而這些上古異族憑著強橫的身體條件，一股作氣衝上了可以目視「那個遺跡」的距離。
沒錯，連休息都沒有，要不是我以真言之力改變身體狀況，即使有休息也不可能短時間到達這個地段——不論體力問題，光是高山症就是一道天塹，只要是人類就無法強行越過。
即使是Tera也不例外，雖然她沒有明顯的表現出來，不過顯然她的體力已經開始見底，而且從臉色看來，急速行軍所引發的高山症也在影響著她。
幸好，在隊列後方也有不少身體條件天生較差的上古種族感到不適，Tera的問題通天龜應該有準備好解決方法。
「而家，」通天龜停了下來，從身上拿出幾個塑膠袋子，以真言向身邊數人交代，「呢度有幾包藥，可以舒緩高山症，你哋拎去分派畀有需要嘅人……我哋仲有十幾分鐘就到。」
我從通天龜手下那四大天王手中拿到藥丸，再從別的上古種族借了一支清水，讓Tera服下藥丸解困。
「做咩？」我眼見Tera服下藥丸後，臉色由不適轉為陰沉，立即問道，生怕她身子又出了甚麼問題。
「我……」她以一對明亮眼眸看著我，以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量說，「竟然成為你嘅負累……」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她低下頭去，懷著黯然的神色，不再與我對視，甚至把身子都偏過去了少許避開我。
原來是這樣啊……
聽到她這麼說，我頓時笑哭不得。誰是誰的負累啊？雖然這是我的初戀，初次嘗試與異性維持一段關係，可是我也理解一段關係中怎可能區分誰是誰的負累？她在我不濟的時候照顧我、保護我、協助我，這些都不是必然的，要是她有天倒下了，我亦會作同樣的事情——就如同現在一樣。
我輕輕摟住她的肩膀，嘆了口氣：「兩個人一齊，點會分邊個拖累邊個……我絕對唔認為你係一個負累，而且呢一年嚟，難道我又唔係你口中嘅負累咩？」
「咁係因為——」
我止住了她，再說：「無論係咩原因，你都唔會成為我嘅負累……即使我未來變成點，甚至揭開自己身世嘅秘密之後，都一樣唔會變。」
然後，Tera的眼睛漸漸蓋上了一陣薄霧。她咬一咬下唇，身影一動就往我撲來，雖然在燃燒脂肪段我感到自己的身體條件已經變好許多，但武力值暫時還是比不上Tera，更遑論猝不及防之下只能被她撲倒在地上……只是，我擔心的不是往後跌倒在地上，畢竟在雪地上又不會受傷，我怕的是她在眾目睽睽之下作出甚麼出格的事情……
幸好，她只是在我臉頰上親了一口就放過了我，不然還真不知道怎處理呢。
解決了急行軍的問題後，最後的路程可以說是一眨眼就過，在雪山之巔上眺望夕日，走了大半天，「那個遺跡」露出的部份之輪廓終於都在眼前完美勾畫了出來。
「到了……」我扭頭看向Tera。
「『挪亞方舟』！」
在聖經記載中，「完人挪亞」收到上帝的指示，花費一百二十年建造一艘方形巨艦，再將各種陸上、空中生物收容其中，逃過上帝的滅世劫難……這是一個相當有名的傳說，不過，當中卻有很多無法解釋的地方——如果只有挪亞一家人活了下來，難道現今所有人類都是源自同一血脈嗎？從基因學的角度來看，挪亞一家要是亂倫繁殖的話，三代內必定會有嚴重的基因缺撼……也就是說，挪亞一家不可能是唯一的生還者……又或者，他們的確是唯一存活的一家，只是……
這一點暫且不提，那麼我呢？作為存活了一萬多年的純種人類，那一場洪水自然是逃過……可是，我是怎麼避過的呢？難道……我也在船上？
「你，真的決定不上船？」
耳畔迴響著這句真言，雖然仍是能理解的範圍中，但其語意、語調彌漫著古樸的氣味……如同白話文與文言文之間的差距一樣。
我，在哪裡聽過這句話呢？
挪亞……嗎？
這千萬思緒自然不為外人所知，通天龜在一處相對平坦的雪地上安排全員休整，並且在兩小時後正式登入船體之內。
這艘船裡面究竟有甚麼大秘密？
兩小時轉眼過去，經過休整以及藥物的輔助後，登山隊的所有人已經回復體力，足以面對任何危機。
事實上，我想像不到到底有甚麼危機能夠威脅到這個千人團隊，除非引發了甚麼大規模殺傷武器或者雪崩之類的天災，現在只是到一個古代殘存下來的遺跡探險，這一千個體當中還不乏各領域的專才，此行相信將會無驚無險才對。
可是，通天龜的臉色卻是相反，那種凝重……也就只有我覺醒了真言之力以及部分記憶後才能夠察覺到。
秘密，肯定是伴隨著危機，而這個危機，足以讓上古種族最強者感到卻步……
「李生，將手掌放到呢個木板上面。」
從休整地點步行至遺跡處花了一小時左右，其實直線路程很短，可是山體陡峭，即使是擁有不同能力的遠古種族也相當吃力。
方舟擱淺在亞拉拉特山上，長年被飄雪吹襲，雖沒有明顯破損，但被大片白雪所掩蓋，肉眼只能看到少許外露部分，更遑論接觸了甚至是進入了。
幸好，在我們之前有大批哥布林部隊作先鋒，千人隊伍中自然有專攻這方面的人士，不費多少功夫就找回哥布林們的足跡，最後來到一個小型冰洞，這裡就是山體表面與船體表面最接近的地方，出乎意料的是，這裡竟然有一個疑似門口的地方。
入眼的是一道陳舊木牆，看起來仍然結實無比。在這道木牆上，有一處看起來像活動木門的部分，而旁邊則是有一個向下陷的人類掌印，就跟星光大道的那些掌印地磚差不多。
通天龜讓我把手放到那個掌印上……看來，這個是某種身份認證開門系統？竟然是這麼高科技……
心中雖然驚奇，但手裡動作並沒有因此停下：肉掌對上掌坑，預想中的冰凍並沒有傳來，反而，溫熱感遍佈手掌，然後感到微微刺痛，那陣熱流便消失不見。接著，木牆之後傳出類似齒輪絞動的聲音，那活動木門從旁拉動，露出一片漆黑。
收回手掌時看著掌心，仍然殘存著絲絲瘙癢，感覺……感覺就像被隔空無形抽取了血液一樣……
「我哋行啦。」通天龜望進那無底黑暗，輕輕吐出兩字。
甫進門，一陣冷洌撲臉，雖不強烈卻讓人肌膚微微刺痛。艦體之中，竟比外面雪山溫度還要低？唔……大概是因為這船身長年埋在冰雪之中吧……
手電筒這種基本探險裝備，基本上除了我和Tera之外，整個團隊的人都有配備。一時間，所有手電筒被打開，照亮了整條通道，木質牆壁和外面一樣沒有絲毫腐朽，結實簇新。
除此之外，當我把手掌放到牆身時還傳來一種難以言明的觸感，那種觸感仿佛是這艘方舟在嘗試與我溝通，然而我的語文造詣仍同幼兒無異，根本就「聽不懂」。
通天龜領軍，不斷往未知前進，手電筒的光線照射距離有限，視野受限之下所有人心頭上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忽然，我感到一直在身側戒備的Tera有異動，她知道我察覺了，便低聲解釋：「有血腥嘅味道。」
雖然她已經盡量壓抑聲量，奈何此地過份寂靜，一路人亦鮮有人開口打破緊張氣氛，這句話自然被附近幾個實力高超的存在收進耳內，攔也攔不住。
通天龜、四大天王以及其餘組織的首領均對視一眼，只消一個眼視便達成某種共識，繼續往前。
看來，作為先行部隊的哥布林們遇上大麻煩了。
在單方向的走廊走了好一會兒，通天龜終於改變步調，只因我們到了一個大廳。
「戰鬥嘅痕跡……」名為Dana的面具女輕聲說著，同時以電筒視察四周。
隨著我們踏進大廳，四圍的牆壁忽然亮了起來，跟那些科幻電影一樣，明明是木質牆板卻在木紋上射出炫目藍光……難道，挪亞方舟是一艘太空船……
嗯，應該不可能，明明是一個奇幻故事，現在才加進科幻元素實在說不過去。
雖然解釋不了這艘船的科技，但這並不妨礙這團隊的興致，相反，他們很多人的眼中還閃過狂熱的眼神。
一千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不過大廳相當廣闊，一千人進駐了以後其人口密集度也就跟週末IFC的水果電話專門差不多。
再次仔細觀察這個大型房間，其設計相當簡約，或者該說是簡陋，在場就只有一個類似課室講台的裝置，理所當然的，我與頭人們就圍繞在這座木台附近觀察著。
經過一輪討論後，他們自是讓我用手去觸碰一輪，就像門口處的做法。
要求尚算合理，並沒有拒絕的理由，只不過當我把手掌按上去時便後悔了。是的，就在肌膚接觸木台那一剎，無數訊息從木板經由手掌傳到大腦，雖然近九成過於複雜難以理解，但有一部分我卻能夠理解。
「分析完畢。純淨，人族血統。基因庫對比：並不吻合。」
當我「聽到」這一段時我的思緒還未運轉過來，可是接下來的一段話卻令我感到無比煩惱，那是來自記憶深處的反應。
「執行預設『試探程序』，釋出『人階戰奴』。」
我不知道程序計劃是甚麼，人階戰奴又是甚麼……但我尚未明朗的記憶告訴我……
接下來將會有一場大禍。
一切訊息都在電光火石間傳遞、接收和消化，實際上其他人只看到我把手掌按下，天花處同時從中間展開了一個圓形洞穴，從中降下了一道人影。
上古種族雖並非全以身體條件見長，但最差的還是比一般都市人類要好得多，所以這道人影降下時並沒有傷及任何生物。
沉重腳步落下，人影並沒有掀起任何沙塵，沒有任何東西阻礙視線，以及……他所散發的沉重殺氣。這個「戰奴」給予我的壓力遠沒有通天龜最初令我真言覺醒的那次大，但依然讓我切實地寒毛直豎。
身高接近七尺，他身披一襲棕色獸皮，胸肌堅如磐石不見鬆弛，頭髮、眼眉皆不見，雙目漆黑如無底之潭，臉形方正有梭角，跟現代人的相貌比較，無論是哪個人種都不像。與通天龜比外形，兇惡度倒是相差無幾，那這個「人」也是上古種族所化形？
不過……戰奴之名又是甚麼意思呢？
由於剛才所接收的訊息是沒有語言上的誤差，所以戰奴應該就是我以母語最接近的意思翻譯出來，奴即為奴隸、奴工……戰就是戰鬥的意思。
那這傢伙即是金牌打手？
在場九百多人都被他的出現嚇呆，剩下的即是早已反應，臉上滿是戒備，亦往我投向不善的眼神。
啊！他們以為我把這危險的傢伙放出來！
我欲要解釋，可惜很快就不用我解釋了，那位戰奴目光有如實質，直直往我身上射來，一時間我也不知道應該先向戰奴解釋還是先向身邊幾位上古種族大佬解釋才對。
然而思緒趕不上變化，那名戰奴擺動頭顱左右一望，看到身邊有如此多的人，眼裡那一片墨黑竟然迅息化藍……當那對眼眸轉回玄黑色時，戰奴的身影動了——
一大片血花濺起，只是一個動作，看在眼裡雖慢，但實際上奇快無比，戰奴化掌成刀，直接把十數位上古種族攔腰截斷，一時間血肉絞碎，內臟肉沫紛飛。
在場的上古種族雖然身體比一般人類強壯得多，可惜心志與常人無異，眼見這種場面有不少上古種族理智崩潰……常見的尖嘯大叫的有，瞬間恢復真身發狂衝撞的也有……前後不過三秒，場面比強國大賣場特價還要混亂！
通天龜與四大天王自然坐不住了，Raider三位首領目光依舊冷洌，恐怕那一千人的生死根本無法撼動他們的心神。Tera感到極大威脅，反射性擺出架勢守到我身邊，餘下的人就只有Miya和TM Club的紅袍老者跟著通天龜那五人一起衝鋒。
Miya……
望著她的背景，我一息間想了很多。
好！
咬緊牙關，心意一動，腳步也跟上了通天龜五人！Tera見狀自然尾隨，雖然現在我的實力不差，可是Tera曾說過，死也要死在一起！
距離戰奴只有數步之遙，但是他動作奇快，空間也過於狹窄，任那些上古種族如何避讓，戰奴還是出手疾如風，收割了上百條生命。通天龜含怒一吼，一對鐵拳如猛虎出籠，正要轟擊在那戰奴的臉上！戰奴本來背對我們，就在通天龜接近不夠半米之際，他一扭身子，兩臂順勢而劈——看這勢頭恐怕會後發先至，斬中通天龜肋骨處。
就是現在！
「定！」
意念在空氣中成形，瞬間籠罩到戰奴身上，無形的束縛趕至，比通天龜或戰奴的肉體速度更快，阻下了戰奴的一次襲殺。然而通天龜的一雙拳頭並未受阻，兩拳一上一下，在戰奴臉上炸裂出驚人衝擊力！
通天龜拳力驚人，戰奴定格被轟殺頭顱並未炸開，但那頸肌卻無法承受如此霸道之力，戰奴頸項一歪，骨頭斷裂的聲音傳開，然後一抹腥紅血箭射到空中，戰奴被通天龜一擊打斷了那近乎大腿般粗幼的頸部。
通天龜一擊得手，一個翻身回歸地面，我們亦同時停下。
看來危機暫時解除了。
通天龜不愧為上古種族中至強者，一出手便解決了這個名可惜的戰奴。
等等！
那人階戰奴頸項斷裂處忽然冒出一絲血線——一條、兩條、三條、四條……無數髮絲一樣的血線射出，然後回歸到傷處，簡直就像在……織布一樣！
通天龜也目睹這一幕，他反應更大，全身都不自禁地抖動起來，兩拳握緊，唇邊吐出話語——
「不死蟲！」
甚麼是不死蟲？我不知道，四大天王也面面相覷似乎並不認識，可是，有此反應的還有另一人，那就是Raider三大首領之一：人面樹！端木邪！
「不死蟲，竟然係真正存在嘅……」老者佈滿皺紋的臉完全靜止，然後雙目放光，大笑了起來，「太好喇！哈哈哈哈哈！」
甚麼情況？
又過了十數秒，那人階戰奴的頭身竟然重新縫合起來，這次他恢後過後並未有出手，雙眼再次一片靛藍，再過幾秒後便合起眼眸，不再動彈半點。
忽然，半空傳來一陣機械式語調聲音，說的竟然是真言：「程序判定：敵人，種族：獸類！釋出『地階戰奴』！進行徹底抹殺！」
在場懂得真言者並不在少數，聞言後眾人皆是臉色大變——光聽名字就能察覺到，人階、地階……那不就是「天、地、人」三階嗎？人階戰奴雖然被輕鬆解決，但那可是通天龜啊！這裡有多少個通天龜？雖然說身後還有不少人腳步都還未邁開，可是地階啊……到底有多強我們還未知道……
隨著那道語音落下，天花再次打開，這次總共五個圓形孔洞，人階戰奴被回收到天花之上。
五個身形酷似人階戰奴的人形生物降下，外表大致上跟人階戰奴一樣，只不過頭部多了獸骨護具，遮擋得密不透風，無法看清容顏，而他們身上在肩膀、膝蓋位置也多了不少骨質護具。
這五位地階戰奴給我的壓大比人階戰奴大得多，跟通天龜比當然還差得遠，可是這裡一共有五個戰奴啊……
「咁多位……」通天龜的低沉聲線響起，「係時候郁手喇。」
「地階戰奴吓話，居然話要抹殺我哋，哈！」海老原長髮披臉，露出梅黃牙齒燦爛一笑，「就睇吓你有咩能耐！」
五名地階戰奴一著地就已經往身邊的上古種族衝殺，連人階戰奴都抵擋不住的他們又怎可能存活地階戰奴的攻擊呢？偏偏地階戰奴的攻擊範圍顯然還要高上一個檔次，一下子便有大堆上古種族被碎屍萬段！
剛才平息下來的混亂場面再起，通天龜拳收腰間，瞬步而起，往身邊最近的地階戰奴衝鋒！其餘四大天王則是分為兩組，面具女Dana和西裝男一組、石環女孩和彎刀男一組，又制住了兩名戰奴。海老原、Head Master和端木邪三人撲向一名戰奴，Raider三大首領聚在一起才跟一名戰奴戰鬥，顯然另有打算。
我沒作多想，眼下還是「救火」重要，剩下最後那名戰奴已經被我、紅袍老者、Miya和Tera盯上，兩女不知哪來的默契，分為左右兩翼往戰奴突襲過去，紅袍老者則是口中念念有詞，同時向我打眼色。
雖然不知道他的眼色是甚麼意思，但我能依稀感覺到他正在凝聚能量，應該是打算使用某種大威力術式，那麼我就負責控制住戰奴的動作吧！
「定！」
無形力量再次由四方八面束縛向戰奴，然而這次卻沒有奏效？
糟糕了！
戰奴的動作並沒有受到任何牽制！他拋下那些沒有戰鬥力的上古種族，兩拳一出，對準了Tera以及Miya！
這一切我都看在眼內，要是這一下擊中的話——
不！
絕不容許！
「給！我！『定』！」
戰奴的動作終於被延滯了半點，拳頭並沒有落到兩女身上，反而她們抓住了這個時間差，一矮身，各自發出了攻擊！Miya顯露真身，一對魅魔翅膀展開並發出赤芒，她身影一躍，黑翼斬擊在戰奴腹部，然後兩手一探，五指抓向戰奴的後腦。另一邊廂，Tera的動作比Miya只快不慢，一雙利剪再現，一黑一白猶如陰陽，從下而上刺向戰奴的下巴。
地階戰奴雖然被我稍微阻礙了少許，但反應速度依舊驚人，收回拳頭，一掌自胸口直推下去，欲要掃開兩柄剪刀並且以掌擊中Tera！軀體吃了Miya一下斬擊，可是只留下了一道白印，另一隻手目標更狠，大掌擒向Miya，成功抓住了她的一腿。那一刻，我頓時意識到戰奴會幹甚麼——
他想直接把Miya扔往地面，摔個支離破碎！
然後，一個意念形成，那是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難以筆墨形容，總之，我又「記起」了一項新的「真言」。
「『飄』！」
果不其然，戰奴的雙臂左右齊使，直直把Miya摔往地面！幸好我早著先機，Miya並未撞擊到地面，反而被一陣無形力量托在離開幾公分。
「百獸之靈陣！展開！」紅袍老者終於吟唱完那段繁雜的咒文，身周以紅電勾劃出直徑一米的圓形，在圈紅線交叉，刻下一個似是上古壁畫的圖案出來。
接著，老者大手一揮，一道道紅電自地面法陣衝起，在空氣中編織成各種猛獸，有獵豹、獅子、土狼、巨鱷，甚至是大象等等……當形成十幾匹凶獸之後，牠們同時往戰奴直奔過去，又是衝撞又是撕咬，使得戰奴只好鬆開抓住Miya的手，而Tera早已避過那隻大掌，回到我身旁。
戰奴勇猛無比，雙手划動，那些赤電凶獸輕易被擊至潰散，讓紅袍老者的臉色相當難看。這戰奴要應付不難，可是要擊敗的話倒是一個大麻煩，先不提那個甚麼「不死蟲」，單看Miya的一擊只在其身上留有白印就知道這人形怪物的身體有多堅硬，那肯定不是血肉之軀！
幸好紅袍老者這招能不斷召出獸類攻擊，一時之間還是把這名戰奴牽制得妥妥當當。
趁著這個機會，我看向其餘四場戰鬥，讓我意外的是，Raiders三大首領已經將那地階戰奴解決掉！不過那三人並沒有向其餘三場戰鬥施予援手，而是在地上不知道研究甚麼。
轟隆！
一聲巨大沉響把我的注意力拉走，那是石環女和彎刀男的戰鬥！
「Nice one！『Claire』！」只見那彎刀男雙刀齊出，刀刃上還有絲絲血跡，看來這個戰奴也不成問題了。
抬頭一望，那名石環女背上展開一對石質翅膀，一臉戒備的盯著正下方。
「『Johnny』！小心！」石環女Claire雙目猛然怒睜，往彎刀男猛然喊道。
疑似被重擊過的戰奴爆發出極速，畢直地奔向彎刀男，每步都蘊含巨大推動力，眨眼之間就來到彎刀男Johnny面前！
此刻戰奴的胸骨往內凹陷，可是這種程度的傷勢似乎難以影響到他，單臂出拳，一往無前！Johnny側身一閃，拳頭擦著他的鼻頭穿過，機不可失，雙彎刀一閃，那平平無奇的刀刃竟然在戰奴腹部開了兩道大傷口！要知道戰奴的外皮堅硬得根本不像血肉，這雙刀竟然能夠輕鬆切開！
「Claire！」彎刀男切開了戰奴的外皮後，雙刃精準而冷酷地竄進傷口之內，卻要破壞戰奴的內部結構。
地階戰奴雙手一伸，兩隻手掌直接握在雙刀男的刃口上，肌肉猛然繃緊，欲將雙刀硬生生捏碎！
然而石環女怎可能讓他如願而償？一道灰影從天而降，猶如天降神雷，使整個大廳都搖晃了一下！而被這道灰雷劈中的戰奴更是淒慘，雙肩皆盡消失，成了一個「人」字，血如泉湧，但依然面不改容。
這種程度……簡直就是——
「怪物！」使出驚天一擊的Claire見狀也十分驚訝，她右眼泛金，半邊臉變成了石質，手臂更是完全石化。
一道影子一閃而過，是快得難以用肉眼捕捉的通天龜！此刻他手執一顆頭顱，頸部有數之不盡的血紅蚯蚓在空中扭動身子，想要與身體重新接駁，而另一隻手，則是架在已變成「人」字形的戰奴頸旁。
通天龜身影快，出手更快，一陣勁風襲過，這名戰奴亦同樣被斬首，緩緩倒下。
「搞掂。」面具女Dana與西裝男的戰場也同時解決，不過略顯狼狽，西裝男幾乎被逼出真身，一雙魔瞳以及猙獰獠牙顯露。
Dana依舊保持人形，可是頭上那髮髻也鬆開，長髮披在肩上，手上竟也跟通天龜一樣提住一顆戰奴之首。
說時遲來時快，其實整個觀看過程也就過了十數秒，現場就只剩下我這邊的戰奴。看過通天龜的攻擊之後，心裡有所觸動，記憶深處那封印似乎又再鬆動了些。
真言。
這種東西，對我來說……是本能。
真言並不是語言，而是意念，經由媒介去改變、支配自然現象……不，是使用天地之間的偉大能量，記憶之中，即使是我全盛時期，也只不過能夠發揮出千萬分之一的真言力——但那時已經比現在強大十數倍了。
全盛時期的我，世上沒有甚麼能夠抵禦我的「命令」。
這戰奴，更是絕不可能辦到。
就好像通天龜那一手，所向披靡。沒錯，那怕眼前是千軍萬馬，只要我一聲號令，全都皆盡跪倒在我腳下！
不！通天龜的只是雕蟲小技！肉體力量怎可與真言偉力相比？
呃……
奇怪……剛才，這種感覺……屬於我的想法嗎？是……曾經最原本的我？
我搖一搖頭，想要清醒過來。
「宇恆！」Tera輕推了我一下，然後指著那個仍被赤電獸群牽制著的戰奴。
「讓開，等我嚟。」我走到紅袍老者身邊，伸出了一指，「『分』！」
食指划動，輕輕一個動作，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這個自然得仿佛做了百萬次的動作。
這一刻，我就是主宰！
那名戰奴在骨面具上兩個孔洞中的雙目一瞪，忽然露出恐懼的神色，然後一道細微得幾乎不可見的血絲裂痕自他的人中浮現，就這樣被分成兩半擱在地上。
無論是頸項被轟斷、頭顱被斬下或胸骨被打陷，幾名戰奴都從未變色，然而，此刻，他們感到「恐懼」了。
還未等我感到自滿，一陣心悸忽然侵襲！
這、這到底是誰？
不……這到底是甚麼？
通天龜？不是他……是一股更加浩瀚的意志……很恐怖的存在……光是意念就能把我處死的存在……我就似宇宙間一顆微粒……那股存在猶如宇宙本身……這已經不能被稱為壓力了……這是……發自內心最深處的恐懼……還有……
仇恨？
為甚麼記憶最深處，會出現仇恨？
這種存在，我……有資格去對其產生敵意嗎？
「宇恆！」
幸好，Tera一聲叫喚，讓我從恐懼的深淵逃竄出來，下意識一抹額頭，剛才我竟然驚得流下了一大把冷汗。
「有冇事啊？你……係唔係消耗過大？」Tera也看出了剛才那一擊的不凡。
「唔、唔係，我……我冇事。」
Tera伸手輕拭我鼻頭，指側帶出一抹嫣紅，臉上盡是擔憂。
呃，流鼻血了。
「我真係冇事……休息吓就得。」我安慰她，事實上我沒有感到身體有何不適……主要是那股無垠浩瀚威壓讓我剎那失控……現在冷靜下來，那絲若有若無的恨意倒是相對地清楚。
如果是仇恨的話，那對方……是一個有意識的生命體？
到底是怎麼樣的怪物才能發出如何恐怖的威壓……而且，那怪物到底是在哪裡「凝視」著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並不在附近，是從很遙遠的地方針對著我，目光凝練的程度是連通天龜都沒有察覺到。
此刻通天龜提著兩顆地階戰奴的人頭，招呼了還存活的上古種族，不知道在研究甚麼。
經過人階和地階戰奴兩場大戰後，一千人死了半數以上，畢竟只是人階戰奴就能和那四大天王戰上一場，地階戰奴更是加怕……實在不敢想像「天階戰奴」到底會去到哪個地步，該不會是有通天龜的程度吧……
幸好，過了很久天花都沒再釋放戰奴，也不知道這艘木船的系統到底在盤算甚麼，那半數上古種族有的在哀悼，有的在落淚，有的在使用真言在收拾屍體……戰奴的戰鬥方式有點過份暴力，基本上被擊中的都是五馬分屍的慘狀，最少一分為二，形容這裡為屍山血海也不為過。
沒有人預計到會發生這樣的事，身上根本就沒有適合處理屍首的東西。半小時過去，整個房間彌漫著濃郁的血腥味，大部分屍塊都被簡單收拾一下，嘗試還原本貌然後包裹起來。
「暫時唯有咁樣，我哋繼續行。」通天龜一歛暴虐氣息，命令眾人。
還要繼續前進嗎？光是地階戰奴就已經那麼恐怖，要是出現天階戰奴的話，不說那些沒有戰鬥力的上古種族，就是四大天王也會有生命威脅吧？
他……不，他們到底是在尋找甚麼？從戰奴身上所發現的不死蟲是甚麼東西？難道戰奴本來是不死蟲？還是……
這裡是挪亞方舟，究竟會藏著甚麼令人眼紅的寶藏？只不過是一艘曾經裝著世上陸上空中生物的船……不對，這個傳說肯定不是字面上那樣，是有某種隱藏訊息……
我知道在記憶深處，肯定是存在著答案，可我現在根本無法自主查看過往的記憶，除了一些使用真言之力的方式和訣竅外，那潛藏的前世記憶就只有零碎的感覺片段，影像甚麼的更是沒有。
環顧四周，倒是沒看到任何通道，一眾人都在尋找出口，不過房間的唯一通道就只剩我們進來的那個門口了。
這一點不止我發現，其餘頂尖戰力也很快就察覺到這一點。然而無論我如何觸碰那個木台也沒再有任何反應，看來那個系統有一定的智慧……真是奇怪，難道在挪亞那個時代已經有人研發出人工智能了嗎？這……有可能嗎？
實在太多謎題了，不過眼下重點還是該如何做才對。
頂尖戰力在牆壁上摸索著暗格之類，還是一無所獲，於是，通天龜作了一個驚人舉動。
他緩緩走到那木台後的牆壁，呼出一口氣，然後出手快如迅雷，竟然一拳轟在木牆上，要將其打穿人工造出通道來！
然而那牆壁上忽然出現一道以奇異符號組成的動態流光，堪堪擋住了這強力一擊，牆壁並未被擊破。
一擊未成，通天龜目光暗淡了下來，然後右臂肌肉忽然暴漲兩圈，肩膀處一輪輪玄黑紋路浮現，符文一直伸延到指尖，然後皆盡脫落。當最後一枚符文都消失了以後，手臂不受控地抖動起來，皮膚開始長出一塊塊鱗片，手指化成利爪，本來已經極為粗壯的手臂變得更為誇張，甚是驚人。
通天龜，上古種族之最強者……玄武後代！
最強者單臂轟上，利爪破壞了所有牆上的靛藍能量符文，順利炸碎了擋路的木牆，露出一道通道。
「警告！敵襲！船身受到破壞！開始封鎖！」
「我哋走！」通天龜瞬間恢復人身，率先跳進那成人高度的洞口裡。
雖然不知道這些上古種族到底要找甚麼，但既然有一個類似電腦的系統存在的話，說不定會留有跟我身世有關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