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盤境。第十二度。
在這難以用語言形容的玄妙境界之中,有兩名男子比肩站在一道峭壁之前。其中一人穿著潛行黑衣,中等身材,氣宇軒昂之間帶著一絲文氣,其目光內歛,深不可測。
另外一人,則是重裝厚甲,壯碩得有如洪荒巨獸,長著一臉大鬍子,狂放不羈,而且表裏如一。
這兩人,正是衛國國主衛相如,以及其第二號人物,衛國大將軍周翩翩。
每一個層次的天盤境,又有著「大天盤」和「小天盤」之分。大天盤,意指縱覽三界六道,萬千大小世界,所有同等神識水平的強者,所共同抵達的境界層次。
而小天盤,則是指同一個境界之內,強者們彼此之間的一個劃定的神識交戰之地。
衛相如和周翩翩,正是這一面十二度小天盤的一方棋手;這小天盤中的棋戰,指的,當然便是衛國南方楚丘城的守衛戰。
而天盤的彼端,有一名青年男子,在另一面遙遙相對的峭壁上,盤腿而坐。
此人一身戎裝,身材跟衛相如接近,蓄短髮,外貌尤如十六歲的少年,唇紅齒白,五官秀氣標緻,面上掛著一絲玩世不恭的微笑。
單看此人形容外貌,實在很難讓人聯想到,他就是統治了宋國逾五百載,一手把宋國打造成南方二十四國最強霸者的宋國國主,宋仲機。




此人當然就是宋軍侵略楚丘城的領軍人物,衛相如和周翩翩的對手。
只見在三人中間,偌大的神識棋盤上,正反映著楚丘城圍城戰的戰況,隨時變化。這是第十二度的天盤境,天盤反映,絕不只是一個戰場沙盤那麼簡單,而是包含有此戰自爆發以來,每一剎那的過去,現在,未來,每一隻棋子互相影響,交織因果,以及這期間所發生及未發生的無數種變化,同時重疊……
執棋者每下一子,哪怕只是調動一個小隊,或激發一個法陣,都會對本已極之複雜的棋盤,像是投入了一塊小石頭般,掀起一輪又一輪的因果漣漪,對整場大戰都有可能發生翻天覆地的影響。
楚丘一戰,也已進入白熱化階段。
而在天盤境外的真實戰場上,宋,衛,周三人,也同時在楚丘城的高空,進行著你死我活的大決戰!而不管是在小天盤境,還是在真實戰場上,戰況……都是宋仲機佔了優勢。
「區區鄉野土匪,國祚不到一甲子的破爛小國,還妄想要當我大宋的對手?似乎……早了五百年吧。」宋仲機道。
「土匪有土匪的驕傲。聽說大乾皇朝的開國君主,也是土匪出身。」衛相如淡淡回應。其實他在真實戰場上,已經負傷不輕。
周翩翩情況也是差不多。他「哼!」的一聲,也回嘴道:「宋仲機,虧你也是幾百歲的人精了,還裝成一副油頭粉臉的模樣。喂!你到底是喜歡男人還是女人的?」
「這種粗鄙至極的舌戰之策,難道我宋某會中計麼?」宋仲機淡淡一笑,然而他脖頸之上,青筋已現,顯然已被周翩翩一番話所激怒。
「這一子,要破你楚丘城最後一度防線!」




只見宋仲機正要落下一著殺棋時,那秀氣的手指,驀地在空中停住了。
而同一時間,衛相如和周翩翩也停下了防守的佈局。
三人的注意力,同時被一件事情吸引了。
三人的神識形象,同時往下看向較低境界的天盤空間。在三界六道各處,那無數個正在展開的小天盤對奕之中,其中一個對奕的地點,赫然就是黃茋山脈的八風山城!
八風山城的攻防戰,竟然也進入了天盤對奕的程度了!
「……龐亮麼?不愧是宗憲從隆中草蘆請出來的天驕謀士,壽元還不滿四十,就足已擠身天盤境第三度境界,看來前程確是無可限量。」
宋仲機滿意地點了點頭。顯然龐亮所展示出來的能力,超過了他的預期。
「跟龐亮對奕的對手,大概就是那個陸毅吧?」
宋仲機神識一探,看向跟龐亮對峙的衛國奕棋者……
「那是甚麼?」




衛相如和周翩翩一看之下,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的面上,看到驚訝至極的表情。
「竟然不是陸毅!」
「那到底是誰?」
饒是宋仲機,衛相如和周翩翩三人,於十二度天盤境中從高而望,自降九個境界,理應可以把三度天盤境的一切因果玄機,都看個清清楚楚……可是在他們的眼中,跟龐亮對奕的那名衛國棋手,竟然……是一個模糊的影子!
「那人的身份,被故意隱去了?甚至,連位處十二度天盤境界的我,都要被蒙蔽?」
宋仲機目光鋒芒畢露,直直看著彼方的衛相如和周翩翩。
「你們到底請了甚麼高手助戰?就憑你們這樣的土匪,也請得動強者支持?」
衛相如和周翩翩心裏,也有著同樣的疑問!
對於自己的老戰友們各有幾多斤兩,他們都是知道的,衛國強將雖多,唯獨在神識修為之中,能夠達到天盤境界的,就是那麼幾個人,而在派往剿滅黃茋山賊的一路衛軍,基本上就只有陸毅有這樣的水平!
除他以外,到底還有誰,可以跟宋國的人仙,平等對奕?
而且,更讓三人想像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在那三度小天盤境之上,龐亮……一敗塗地!
宋仲機那一臉玩世不恭的表情,漸漸不見了……
八風山城。
歷經幾番戰況反覆,甚至曾經一度逼近全軍覆滅,終於……衛軍已經兵臨山城主城樓之下!




論全軍規模的話,如今的衛軍,可用戰力僅剩下四份之一,可是,其士氣,卻是如日中天,高昂至極!
引領衛軍作出驚天大逆轉的,便是那在黑夜之中,尤如熊熊火炬,在暴雨之下,依然猛烈燃燒的八道烈火旋風!如今,這八道旋風,已是把偌大的石砌主城樓,團團圍困!熊熊的生魂之火,正從城樓外圍開始,一吋一吋地,把整座主城樓輾成廢墟!
這圍攏之勢,乃是周謙這一盤棋所下的最終佈局!從啟動大陣開始,這八道旋風分別所走的軌跡,摧毀宋軍層層法陣的次序,引導衛軍漸漸作出包圍之勢的部署,一切一切,都是為了製造出這盤棋局的收官!
在一場棋局裏,最困難之處,並不在於打破勢均力敵的平衡,或是搶佔所謂的優勢。即使一方以壓倒優勢,把對方打至毫無還擊之力,甚至勝出這場戰爭……這都算是容易的!
最困難之處,是在於把敵方主將逼至走投無路,或謂之「將死」!
身為敵軍主將,即使不論修為,其為自己鋪設的逃生之路,或帶在身上的各種保命底牌,肯定不少!將死,就是徹底封殺其後路,並把對方所有保命底牌消耗殆盡,最後將其徹底消滅……其難度,比起單是勝出戰爭,要高上十倍百倍!
當周謙使出了八煞鬼旋大陣,再配合五輪寶車之威後,這一場山城攻防戰,已幾乎可說是穩勝!可是,若想擊殺人仙龐亮,就是完全兩回事了!
若不擊殺龐亮,那這一勝的意義,幾乎就要減半,最多只能說是兩敗俱傷式的慘勝;若能消滅宋國的一位人仙,則可對宋國的國力,造成切切實實的打擊!
所以,周謙志不在一場慘勝,而是要斬殺龐亮,讓宋國真正滴出血來!
山城主城樓,已被周謙的佈局重重圍困!龐亮在天上佈下的重重法陣,已被烈火旋風完全輾碎;他的所有部署,都已被周謙所看破!龐亮幾乎每想到了一步行動,在這行動才走到一半不到時,就被周謙徹底針對打擊,完全失敗!
調兵,就被馬上全滅!
放出法陣,又逃不過八道烈火旋風的輾壓!
龐亮正在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一步一步陷入被將死的絕路!
人仙龐亮,乃是周謙在人間界所對戰過的最強對手,那絕對是沒有懷疑的事!可是,這一番對戰下來,龐亮卻是遭到了壓倒性的失敗!周謙這一勝,好像比對王鐘或倪無畏,都來得容易。
這是因為,龐亮所挑戰的,正好是周謙最強大的一面!那就是奕棋,那就是精神力!周謙在很多方面,例如箭術,刀法等等,都是經驗不多的新手,可是,論到奕棋,他卻是千年老鬼,就連地獄和尚,都要敗給他!而且周謙在無間地獄裏,不是下那種消閒的棋戲,而是無限接近以真實為棋,複雜得好比世事因果的大棋局!




僅得三十多年道行的龐亮,縱是天驕,又豈會是周謙的對手?
「哈哈……哈哈哈……」
龐亮已經不再妄想要直接擊殺周謙了!他犧牲了二十多名草蘆師弟,祭成強大無比的魔頭,可是,卻連周謙的衣角都摸不到!
顯然,周謙的棋力,不止是在進攻佈局方面表現出強大!他保護王棋(自身)的能力,給他諦造了不敗的基礎!若是對方有一隻永遠不可能被吃掉的王棋,那這盤棋,還有取勝希望麼?
八道烈火旋風正在合攏!主城樓正在從邊緣開始被輾碎!龐亮已是完全走投無路!再說,他已經放棄尋找活路了!
在遠處,周謙遙遙看著,他在重生後所下的第一盤大棋,總算是來到了最後一步!
「八煞鬼旋,給我合!」
周謙雙掌猛地合攏起來!
八道白焰旋風,於龐亮身處的位置,融合成一道十人合抱粗的衝天火柱!
轟隆!
偌大的石砌主城樓,在衝天旋風火柱的輾壓下,完全崩塌,成了無數的燃燒碎片!
「成功了!」譚四同振臂高呼。
可是,周謙卻是「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來!
「……怎麼回事?」
山城主城樓被完全摧毀,意味這一場城內的攻防戰,衛軍已經取得了壓倒性的優勢!




連結宋國的傳送陣已隨主城樓一起摧毀,意味宋國再也不可能派出援軍助戰!然而,殘餘的宋軍,卻是大反常態地,戰力暴增,紛紛成了死士,誓要戰鬥至一兵一卒!
宋軍的大反撲,出乎衛軍意料之外!
周謙雖然負傷,但仍能操縱八煞鬼旋大陣。有烈火旋風之助,殲滅這些被強制精神煽動的宋國死士,也不需要花上太多的代價。
僅約半個時辰,宋軍便僅剩下極少量的殘餘部隊,仍在死戰。到了這個階段,即使不借助八煞鬼旋大陣之力,也能收拾殘局了。
「找不到龐亮的生魂!」
周謙親自在主城樓的廢墟裏,搜尋龐亮已被擊殺的證據。即使龐亮肉身已被輾成粉末,其生魂定然會殘留此地……可是,在噬天訣的運轉之下,竟然沒有吞噬到龐亮的生魂!
難道龐亮被人救走了?
「在我將死龐亮之時,有人下了一著破我重圍的棋!」
周謙正自思量之間,在他身後遠處,突然傳來了沐遇春的暴怒狂吼!
「宋宗憲!你休想就這樣逃掉!老子絕不饒你!」
沐遇春化成了一道藍色光影,以閃電般的速度,衝出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