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胡是個殺手,殺人如麻的殺手。死於他手上各種兇器的人不計其數,他手上沾過的鮮血大概可以將長城都抹紅。

但這是以前的事,很久很久之前的事。現在的華胡,只是一個孤單的老頭子。

他曾經建立過家庭,有過妻兒。但當然地,被他的敵人尋仇殺死了。

華胡並不是冷血動物,殺人只是他的工作,而且死的人都是他認為是窮凶極惡之人。所以,對於他妻兒的死,他可是相當悔恨。





他的確有去復仇,而且非常成功。在幾天之內,他已找到他的仇人,用最殘忍的方法將他殺害。

但是,他心知肚明,這個舉動並不會為他帶來什麼。除了罪孽。

為了自己,或是他死去的妻兒,或是將會不幸地被他愛上的人,華胡決意封鎖自己的感情,成為他的組織最希望他成為的……

冷血殺手。

他做到了,也很完全地做到了。他殺了該死的,也沒有成為死去的……





可是,他卻後悔了。

「要是我當年一起被殺掉就好了……」他常常跟陌生人搭訕,說出自己的故事,最後一句,定必以這句做終結。

日子過去,華胡已對城市當中的人都說過了自己的故事,沒有人再理會他。

寂寞難耐的華胡,開始跟他看見的所有東西說話。

不論動物,植物,生物,死物,只要它沒走開,華胡一口氣告訴它整個故事。





日復日,年復年,華胡的生活就只有跟東西說話,雖然他過得比以前沒人聽他故事,或是更早期的殺人時代好。

但旁人眼裡,華胡就徹徹底底地變了一個怪異老人……

一天,華胡在他少有走到的山中看見了一朵花,一種似首相識的感覺闖入他的腦中。

「我好像在很久之前見過你,我認識你嗎?」華胡向花問道。「你是我的朋友嗎?」

而事實上,華胡有過的所有所謂「朋友」,都已經全部死了。

花兒沒有回答,華胡就繼續說了。

「你沒有動手殺我,就應該是我的朋友了。」自嘲,是華胡悲慘的人生中養成的習慣。

「你知道嗎……上次別了你之後,我遇到了很多事。當年我殺了那黑幫第二把交椅之後……他的手下來了殺我的妻兒……」





他把他所記得的,所認為的生平故事說了一次給花兒聽。花兒當然沒有回應……

「唔,天色已晚了。我明天再來吧。」明明,華胡已把故事說完了,也明明只是朵花兒,也沒有回應華胡。

但華胡就係重遇了故友一樣,每天都去看花兒一次……

晚夏的夜裡帶點涼意,一陣輕風吹過,隔天,世界變成了黃色,是秋天。

「芷羚,我又來了……唔?你在哪裡?」芷羚,是華胡妻子的名字。在他和她「見面」的第三天,他就替花兒改了亡妻之名。

華胡每天也會來找芷羚,說一些瑣碎,或是又說一次他的經歷。他總是不厭倦,芷羚也一樣。

然而,在這天,華胡再也找不到她了。只能在她所待過的地方,找到了一個帶著尖刺的果實。





「唉……你也離開了嗎?芷羚。」華胡是悲傷,但沒有驚訝。他一生之中看見最多的,就是死亡跟離別。「這是你最後給我的禮物吧?」

「謝謝你了,芷羚。」華胡摘下了果實,將它帶回了家中。

小心拆開它的外殼之後,華胡取出了其中的種子,而這一切工序,華胡仿似做過了無數次。

但卻想不起來。

將種子放在後園的土裡後,華胡把剩下的都吃掉。

印象之中,他亦經常給別人吃這種種子。

「你會再次回來的吧?芷羚。」看著土裡微微隆起的一小處,華胡悲從中來,落下了幾十年來第一滴淚。

夜裡,華胡感到忽冷忽熱,從床上起來的時候,覺得家中有人。亮了燈後,居然發現一個女子站在床邊微笑看著他。





是芷羚……不是花朵,是真正的芷羚。不是年華老去的,而是當年的芷羚……

「啊……我是在做夢吧?」華胡想拍打自己,又頓覺是夢也不錯。

他從來沒有夢見過芷羚,一次也沒有。

「謝謝你,華胡。謝謝你將我帶回來,種在後園之中,以後,我們也可以這樣見面了。」夢中的芷羚說。

「什麼?」

「這不是夢裡,華胡。這是現實的,我的前生就是芷羚,今生成了一朵你最愛的花。而你每天來告訴我的故事,喚醒了我的靈魂,和前生的記憶……我很高興華胡,你沒把我忘了,而且……你並沒有變成一個殺人如麻的人……你就如當年一樣。」

「芷羚……」華胡再也忍不住淚珠,流滿一面。





隔天,華胡沒有醒來。卻帶著微笑安祥的死去。

幾年之後,鄰居在華胡的後園中發現了一種白色的花。

一個小女孩問了媽媽,得知了這種花,叫曼陀羅。






《靈魂之花》解說

曼陀羅是毒草,整株有毒,會令人昏迷,產生幻覺,是華胡殺手時代經常使用的毒物。
不過他忘記了。
然而他的身體卻記住了取出毒素最猛的籽的工序,最後他誤吞了幾顆幻覺令他見到了自己的亡妻。
從亡妻口中,我們也可以知道華胡年輕時非常喜歡曼陀羅花。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