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天橋底,一直想不起為什麼我會去了靈灰安置所。

其他露宿者在外邊閒聊。

可是我的腰有點痛,身體有點酸軟,只能躺在窩內聽他們的說話。

他們在討論新聞。

一個露宿者說,那個換了心臟的大學生,情況又變得反覆了。





另一個露宿者說,希望他可以「大步檻過」,替捐出心臟的死者,努力活下去。

心臟。

活下去。

我記起我為什麼我會去了靈灰安置所了。







昨天下午,我在街上重遇那個少年。

那個蠟燭老人的兒子。
(故事可看《人死燈滅》)

我叫他,他看了我一眼,轉身便走。

他在逃避我。

我跟著少年,一直走到工廠大廈的後巷。





我走上前,想問他為什麼要逃避我。

我還未開口,少年就不斷地向我說對不起。

我完全摸不著頭腦。

少年嘆了一口氣,說出蠟燭老人的秘密。

老人的蠟燭,的確代表了每一個人,蠟燭的長度也真的代表人的壽命。

可是蠟燭身上白色的蠟,卻不是人身上的疾病和危難。

白色的蠟,真正代表的,是人的運氣和財富。





老人當時刮走的,不是我身上的疾病,而是我的運氣。

我告訴少年,老人刮完後,我的確感到痊癒了。

少年說,那是不過是人的心理作用。

當一個人虛弱、痛苦、無助的時候,突然有希望出現,無論這個希望是多麼荒謬,人都會死命地去相信。

信仰,就是一個好例子。

我無言。

少年說,老人精於觀人之術,他教少年在醫院或診所外,等待那些長相易於欺騙的人,引誘他們到小鋪。

只有受騙人同意接受老人的幫助,老人才能用他那這種特別的技巧,造出受騙人的蠟燭,刮走受騙人身上的運氣和財富。





那些被老人刮走的白色的蠟,最後去了哪裡﹖

我沒有問,因為我想起在老人過身之後,少年的美好生活。

我轉身便想走,少年拉住我。

少年想我幫他一個忙。

他說身邊已經沒有可以信任的人了。

我覺得少年是真心的。

於是我答應幫助他。





少年說,老人那根本來已經燒光的蠟燭,再次出現了。

而且是又長又直的。

少年說,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老人已經死了,他是親眼看著老人火葬的。

老人死後待過的地方,他都調查過,只剩下了老人的骨灰未檢驗。

少年怕一個人去拿骨灰,想我陪他去,壯壯膽。

我和少年一起去靈灰安置所。

我和少年一起,把靈位的石碑打開,把老人的骨灰拿出來。

走到安置所出口旁的廁所,我說要去小解。





少年說他在廁所外等我。

當我出來的時候,少年不見了。

我在出口四周尋找,也沒有看見少年。

我突然感到頭昏腦脹,便暈倒了。



記憶回來後,我在重遇少年的街道和後巷,尋找失蹤的他。

老人死後,少年有沒有把老人的器官捐贈出去﹖

如果有,那麼一切就變得可以解釋。

可是我找不到少年。

我回到靈灰安置所。

沒有少年的蹤影,也不見老人的骨灰。

「老人的心臟肯定是被移植了。」
「不要查了,少年已經死了。」
「火葬場很可疑。」
「老人根本沒有死。」
「少年騙你的。」

天又黑了。

那些不知是人是鬼的聲音,又在我的耳邊響起。

我想起小時候,爺爺曾告訴我﹕

記錄員只是負責記錄事件,絕不可以參與事件。

可是,當時我沒有問爺爺﹕

如果我不參與事件,又如何能把事情的真相記錄下來呢﹖

我向火葬場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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