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外國返來,比人點入女廁洗廁所





《女廁男生》




呂豪傑十三歲時隨家人移民美國,在美國名牌大學畢業,擁有Fine Art的碩士資格。但由於失業率高而且競爭劇烈,他獨自回流返港,家裡還有一層唐樓讓他暫住,今年已經廿六歲的他回港後求職了半年,但始終也找不到工作。他的積蓄已經花得七七八八,所謂馬死落地行,最後找到一份在商場裡的管理工作。






沒錯,他所應徵的,的確是一份管理工作,但簽好文件之後才發現,他所管理的,是商場廁所... 廁所管理員是也。




廁所管理員的工作,嚴格來說,是洗廁所。好讓他真真正正體驗什麼叫由低做起。雖然豪傑不覺得身為碩士生跑去洗廁所有什麼問題,職業無分貴賤,畢竟這是一份正正常常的工作,而且聽說連奧巴馬小時候也曾經在餐廳裡洗過廁所。他知道只要努力,在這個充滿機會的城市裡總會有出頭的一天。






但問題是... 由於公司請不到人,因此女廁長期不夠人手。為此,公司想出了一個既幽默,又有創意的方法-叫他扮女人去洗女廁。




當然,豪傑不知道這是個犯法行為,因為在美國的候斯頓就有一條法例,準許使用者根據自己的性別認同而去選擇男或女廁。他覺得要假扮女人,只是為了令女士們覺得好過一點。而且公司為了此事將他的工資加到比最低工資多出了五毛,因此他欣然地接受下來。






每天,當他清潔完男廁之後,便會帶上口罩和假髮,進入女廁中繼續工作。可惜豪傑對偷窺沒甚興趣,不然他會覺得這是一份夢寐以求的工作。




豪傑工作的那個商場,屬於中高檔,而且位於旺區,因此人流特別多。對一個全職的廁所管理員來說,這絕對是一個災難。他從廁所板上的腳印,慢慢開始探討這個城市的人們,了解這種獨特的文化。




「為什麼明明可以坐著如廁,但卻要蹲在廁板上?」






這是豪傑充滿想像力的腦袋,在每次清潔廁所板上的腳印時都會問自己的一個問題。他知道這是一種習慣,就好像洗澡時要唱歌一樣,也許有些人不蹲是去不了廁所。但又為什麼會出現這種習慣?豪傑參透了,因為中國人都懂功夫!都會紮穩馬步,而馬步最重要的,是腳踏實地。




相比起有些人喜歡花大量廁紙將廁板包成受了傷一樣,蹲著如廁更加環保,更加貼近文明。所以身為綠色和平義工的他,從沒抱怨過那些腳印,反而令他知道現在穿李寧牌的比穿Nike的人多。




在廁所裡的工作,令他對整個社會文化的看法有著極大的啟發作用,有一次,他親眼在女廁中看見一位婦人,抱著一個小男孩,站在洗手盆上尿尿。豪傑第一時間反問自己,到底這是不是一種行為藝術?對於女廁長期要排長龍的一種無聲抗議。






對,男女廁的比例差距其實很大,雖然女廁長期滿座,但其實面積足足要比男廁大一倍以上,因此豪傑往往在女廁的時間比男廁還要多。




有一次,豪傑在女廁的最後一格廁所內,發現了一樣東西。他在那個廁格內的門板上,看到了一些暗紅色的花痕,像是被抹過的圖畫。要不是豪傑是個盡責的廁所管理員,誰也不會留意得到。他沒多想,快手將那隱約的顏色也擦乾擦淨。




自那天開始,他每次清潔那一格廁所時,都會望一望那門板。有一次,他終於看清楚門板上的圖案了。那… 是一個「死」字。






豪傑嚇得雙腿發軟,廁所裡的文字他見得多,有電話有廣告有到此一遊,但這個死字寫得凄厲無比,如冤案的血書一樣。原來在廁所內簡簡單單一的個字,感染力可以如此巨大。




有誰會在廁所裡寫一個「死」字?豪傑百思不得其解,他恭恭敬敬,邊念著金剛經邊將字跡擦去。他從此不再踏入那格廁所半步,直至有人投訴為止。




豪傑無奈地再次踏進女廁的最後一格內,他本來以為是因為發出嗅味而嘈人投訴,還故意滴了兩滴白花油在口罩上才走進去。進知道門一打開,畫面嚇了豪傑一跳。






一副七彩的畫,活靈活現地畫在廁格的門板上。雖然驟眼看起來像是用小畫家胡亂所畫的,但藝術造詣深厚的豪傑一眼就看出,那是臨幕了世上最著名的作品,達文西的蒙羅麗莎!他頓時對那位神秘的畫家燃起了一份敬意,想不到連上廁所也能看到蒙羅麗莎,如置身於法國的羅浮宮裡一樣。




但對於如廁時與一張微笑的臉孔對望,的確會令人有點心寒,小則如廁不順,大則落荒而逃。儘管豪傑有多不願意摧毀一件藝術作品,但此時此刻,這張畫總算是在消失前找到了個有心人。他難過地將畫擦掉,內心出現的畫面,就好像親手用滴露去清洗畫上了「最後晚餐」的牆壁一樣。




那一晚,豪傑抱著沉重的心情工作下去。未幾,一位管理員走來找他。




「不得了!傑仔!快來!」管理員氣急敗壞地說。




「龍哥?發生什麼事?」豪傑問。




「大堂有屎!快來!」




豪傑簡直不能相信自己雙眼,一坨大便無遮無掩地出現在商場的大堂地上。他嚇呆了,外國也有人隨地便溺,但總不會在大商場裡發生。難道這是另一種示意主權的行為藝術?又或者是抗議地產霸權租金昂貴的一種宣泄?他不理解,但他更不理解的,是剛巧今天大堂有展銷會,人流很多,路人竟然紛紛拿著手機拍照。




自拍,豪傑明白,跟各地名勝自拍,豪傑也明白,但跟商場地上的一坨屎自拍又是什麼一回事?他無奈地與管理員面面相覷,等所有人都拍照完成才開始清理。其實豪傑有點不甘,他明明是廁所管理員,在大堂裡出現的屎跟他有什麼關係?但人類的思考模式多是以關聯性而延伸的,這就是創作的基本技巧﹣Mind Map。




屎>廁所 > 廁所管理員>呂豪傑

他很想反駁,應該是 ﹣ 屎>商場的地板骯髒 >商場清潔工人>阿輝




而他並不是清潔工人,就算是,他的合約也只限於清潔廁所。但他沒有跟任何人爭論,因為他知道沒人會理會,豪傑唯有忍辱負重,硬著頭皮地幹。




而那個位置,正正就對著一間麵包店的門前,一位女職員靜靜地望著豪傑。他認識這位職員,她叫-藍英紅,長得很嬌少,豪傑每天上班前都會到她工作的麵包店買早餐。英紅認不到豪傑,因為他穿著制服又帶著口罩。但她仍然對豪傑報以一個代表支持和鼓勵的微笑,此時此刻,豪傑既是感動,又是感慨。他含著淚將地板清潔完,然後靜靜地回到廁所裡。




***




第二天,豪傑又在女廁最後一格的門板上,發現了新的動靜。今次堂堂正正地畫了一副屎的圖案,而且作者明顯地沒有要擦掉的意欲。筆跡很新,線條很有勁。而且還精心計算過,圖畫畫在整塊門板黃金比例的位置上面。其他空間留白,意境有如中國的水墨畫一般,下了筆的,是畫;留了白的,也是畫。他不知道這張畫是代表諷刺還是共鳴,只知道自己又要再抹一次「屎」。




這時候,廁格內發出了輕微的震動聲。豪傑低頭一看,在坐廁後面找到了一部電話。他拾起了電話,發現電話上留有一點顏料,正好與門板上的顏料吻合。說時遲,那時快,豪傑的背面傳來一聲:「是我的...」




他被嚇得差點就將電話掉進馬桶裡,站在外面的,正是麵包店的英紅。豪傑還在假扮女清潔工人,因此他沒有開口,只是將電話遞給了她,英紅拿過電話,說了聲「謝謝」,然後就離開了。




豪傑開始懷疑英紅就是有門板上畫畫的那個人。但他沒空閒到可以慢慢調查,商場內男女廁加起來共有十個,光是每個廁所內的馬桶,每天最少要清潔四次,他一天便足足要清潔幾百個馬桶。還未算上換廁紙、抹地、抹玻璃的那些工作。




豪傑工作了差不多一個月時,女廁內的那些圖畫和文字開始慢慢地進化了。由門板,變成廁板,由廁板,變成畫在馬桶之內。而且還有一次,他就在廁所板上看到了一首詩…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雖然豪傑在美國讀書,但亦知道這是李煜所寫的《虞美人》中最後一句。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他想不到在廁板上也能讀到唐詩,這句詩的意境恰如豪傑的心情一樣。他很想用一句英文詩句回應﹣“If you love the life you live, you will live a life of love.”




可是他沒有,因為他知道,留下這些文字圖畫的人,只是想單方面地發洩。而且到頭來,要是對方回應多幾次,清潔時只是苦了自己。




***




豪傑在當廁所管理員的時間並不長久,大概一個月之後,他終於找到了一份在補習社教畫畫的工作。今天是他最後一次當女廁男生,然而,當晚在他清潔女廁時,發現其中一道門被反鎖了很久,他心生懷疑,靜靜地偷看。果然!一名中年男人,拿著相機,站在馬桶上對著另一邊的廁格偷拍。




豪傑二話不說地張門踢開,一手抓住那男人,而被偷窺的那格女廁中亦衝出了一名女仕… 她正是英紅。英紅嚇得大叫了出來,男子趁混亂間掙脫逃走。邊走還邊說「誰說美女不會大便的!?騙人的!騙人的!!」




英紅跟著男子跑了出去,一一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踏進了英紅剛才使用完的那個廁格。一筆剛畫在廁板之上便停了下來,那空虛、無力和怨恨的筆法,豪傑猜想那又是一個死字。




他也走出了廁所,看見了英紅,那時候他才留意到,英紅身上的制服不同了。對,只是豪傑沒有發現,英紅其實早上在麵包店打工,而下午則在化妝品店裡兼職,她臉上強行擠出一個沒有感情的笑容回到店裡,面對著一大群如飛禽走獸般進擊的客人,她靜靜地,小心地,偷偷地將口袋裡的幾支口紅,放回櫃中的試用架上。然後… 其他客人若無其事地拿起來試用… 除了豪傑之外,誰也留意不到。




原來… 廁所裡的圖畫和文字,不是宣泄,而是對客人的報復!他真正了解到… 原來社會,原來工作,的確會使人抓狂,令人發瘋。




她回望了豪傑一眼,無聲彷有聲,豪傑心領神會對方的意思。




「你走吧,就讓我們的回憶,如廁所裡的廢物一樣沖掉吧。」




豪傑也在心裡默默回答:「你不知道… 廁所裡,有些東西總是沖不掉的,因此,才有我-廁所管理員的存在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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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廁男生》﹣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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