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星期的事,通通像走馬燈一樣在腦海裡掠過。這個晚上,唯一特別的,是在夢裡我開始與俞寶恩直接對話。說了些什麼?我通通都不記得了。只是...唯有在夢裡,才有機會與她交流,所以我開始希望自己能夠一直沉睡下去了。

「喂...阿朗...」阿寬在旁喚著我,可是我不想理會他。

「沉睡的小郭朗...你醒下啦...」阿寬繼續說。

「唉,俞寶恩,我諗你都係返去先啦,佢仲未醒呀。」阿寬又說。

我馬上睜開眼睛,只見到阿寬一人坐在旁邊,根本沒有什麼俞寶恩在這裡。我說:「搞錯呀!呃我!」



「咩姐?我同張相講架咋嘛。寶恩~Muah!」阿寬拿著俞寶恩的學生相。

「喂!」我一手把俞寶恩的學生相搶過來。

「你想要呀?送比你囉。」

阿寬早就知道我醒了過來,他故意用我的痛處去把我喚醒。哼!這張學生相就沒收好了。

「我訓左幾耐?」我問。



「兩年啦...」阿寬搖頭嘆息,我還真的有一刻相信了他的話。

「咩話...」我自然知道他在開玩笑,所以我也假裝吃驚配合了一下。

「九個鐘咋嘛,可以訓得幾耐姐?」

「咁俞寶恩去左邊?」我問。

「送左你返黎之後,佢都訓著左。然後我...嘿嘿嘿嘿~」



「你做左D 咩黎?」我連忙問。

「我抱左佢去出面D 梳化,由得佢訓,順便拎返張信用卡。佢訓到朝早就醒左,然後自己坐的士走左。」

「佢無問發生咩事咩?」

「無喎...佢應該唔多唔少都知道D 掛...你睇你,呢兩個星期瘦左好多喎,D 肥肉無哂。」

「不嬲都無肥肉架啦我,你係咪搞錯左呀?」我摸一摸自己的腹部,果然比兩星期前瘦弱了一點。」

「你訓左咁耐,要唔要報D 咩復康療程?我見二人同行有優惠...」

「傻啦,我依家直接去打波都仲得,復咩康丫,去食好野啦我地。」

「你淨係可以食粥咋嘛。」



「咁食貴價既粥囉。」

坐上了阿寬的車,他載著我回家。沿途上我一路四處張望,希望俞寶恩剛巧就在附近出現...不過我又怕她看到我之後,會對我這個醜陋的天使感到失望。看一看手上的手鐲,已經變回最初時的黑漆漆一塊玉器了。

半路中吃了點東西,阿寬來到我的單位,說要幫我把東西收拾好。

「哇...咁多昆蟲既你屋企?」阿寬說。

「個杯麵兩個禮拜無倒...隔離果幾粒牛丸又唔記得擺入去雪。喂!阿寬,幫手洗衫先!」

「你呢袋衫...生化武器黎架喎...嘔...」

看到阿寬這一幕,想起了昨晚以俞寶恩的身份在學校翻垃圾...



「喂,過黎幫手啦。洗衣粉係邊呀?」阿寬打斷了我的思路。

「哦...呢度...」

好不容易把房子整理乾淨,阿寬也回家去了,再沒有人會騷擾我。

大門不會再有人打開、廚房不會再有人煮湯...洗手間不會再有人霸著...

現在換回郭朗的身體,不是輕鬆多了嗎?胸部不用再被胸罩緊緊束縛著、頭髮變短了,更加方便打理、不用再穿裙,所以坐下時不用擔心會把裙子坐皺、冰冷的飲料可以隨意暢飲。我從冰箱拿出兩包檸檬茶,一口氣喝光。剩下的,除了空盒子外,就只有空虛感與淡淡的哀傷。

躺在床上,伸出五指。昨天明明還是纖細嫩白的素手,現在變回又粗又皺的粗指頭。我也不敢去看鏡子了,因為我實在不想親口攻擊自己的外表。

現在的感覺就像是玩了一場漫長的角色扮演遊戲,終於將遊戲通關了,心裡有一陣陣的失落。不知道是對劇情的不捨,還是特別鍾情於某個角色,所以令自己抑鬱起來。

過幾天應該會沒事了吧!



我是這樣想的。可是翌日醒來,第一件事想到的,果然還是俞寶恩。

看著從阿寬手上搶來的學生相,這就成為了唯一紓解單思之苦的方法。每次看到相中俞寶恩天真的笑臉,美麗的臉龐,我就感到無比的快樂。我將她的學生相放到銀包的相片格之內,雖然我倆並非情侶,甚至互不相識...可是我卻希望,每次打開銀包的時候也能看到她的臉。

換好衣服,打算到外面走走。又乘在地鐵之上,看著人們擠來擠去。這個世界明明有那麼多人,怎麼我偏偏會遇到俞寶恩?或許,我真的是她的天使吧?也許,她真的需要我幫忙吧?

不...回想起來,我好像什麼也沒幫上。學業上,老師們本來就打算推薦她成為「校長推薦計劃」的參加者,與我那次代考沒有關係、家庭上,俞寶恩的一家完完整整,本以為最不爭氣,只會躲在房裡玩遊戲的俞定謙,原來一直也在房中認真搞網頁賺錢、友情上,任婉玲早就對俞寶恩沒半點隔膜,彼此也只等待其中一方開口。倒是只有經濟方面,在這兩個星期有改善過。

不過,將那份補習介紹給俞寶恩的人是阿寬...可能阿寬才是俞寶恩的天使。而我,什麼都不是,只是來將事情弄得更亂的麻煩人吧...哈哈。

在街上亂走,想說可能會遇到她...不過她又並非住在這區,彼此的生活圈子完全沒有重疊的地方,又怎可能會碰上呢?

電話響起,是上次叫我做義工的那個小學同學致電給我。我接起電話:



「喂,呀朗。上次做咩放飛機呀?」

他大概是指上次約好到黃大仙做義工,可是我不慎把自己身體弄丟。而他並不知道我沉睡了兩個星期。我略帶歉意地說:「對唔住呀,上次有D 事...」

「唔緊要...黎緊呢個聖誕節我地機構有好多義工活動,你有興趣既話上黎報名...」

掛上電話後,我按那位小學同的指示到了他的機構,看到有活動就馬上報名,只希望把時間表塞得滿滿的。

接下來的聖誕節,整個假期內我也不斷找兼職、或是義工去做,有時遇到必須到調景嶺的事情,就只能推掉。為的是避免遇到俞寶恩...

明明好想遇見她,卻又不敢面對她。

就這樣,一個Sem Break 過去了。明天就要開學,俞寶恩應該早就繼續上課了吧。Sem Break 的最後一天,我又工作到深夜才回到家中,本打算洗個澡就睡,可是不知為何,身體明明很累,卻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未能入睡。於是就戴上耳機,聽聽歌。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bOjuvXQxljo

回來自己的身體之後,我也愛上了聽Hebe 的歌。記得這首歌是俞寶恩的最愛,那時候聽了那麼多遍,卻總是不知道這首歌的名字。現在我知道了,這首歌叫做「你太猖狂」。

偌大的房間,寂寞正侵吞著我的心靈。人越累,理智就越容易失控,然後又開始想念起某個人來。忙碌的工作是種對抗單思的嗎啡,當藥效過後,那種單思的力量往往以倍增長。要知道,寧靜的夜闌之下,想念著一個人,這種滋味痛得要命。

最後的最後,我對俞寶恩的認識,反而是最少的。

甚至對唐尹明、黃博賢等人的認識,都比俞寶恩更深。

可是,不論如何,我只知道...

我好想念俞寶恩。

好想念那張雪白無瑕的臉,好想念她長長的直髮,好想念鏡子裡她的笑容。

阿寬說,我只是一下子不習慣回到原來的身體。

可是,我心裡很明白,並不是這樣的。

我想念的,是俞寶恩這個人。

寶恩,或者對你而言,我們只有一面之緣。我只是車廂上坐在你對面的一個過客,你根本不會記得我這種平凡人的臉,你亦不會對我這種普通人感興趣。

可是,不知道你現在有沒有感受到,在這個晚上,月亮之下有一個痴心的男子在祈望著與你重逢,期待以另一個身份,去重新認識你。

俞寶恩...

我苦笑了一下。對阿,她又怎麼會聽到我的心聲呢?

我不知道其他人會否像我一樣,愛上一個陌生人。愛上一個只見過一面的人,那種感覺實在難以用言語去解釋。有時我反問自己,到底喜歡上俞寶恩的哪一點了?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喜歡她的美吧?喜歡上她的外表,聽起來好像很膚淺似的。但偏偏我就被這種最膚淺的感覺所綑綁著。

像她這樣美麗的女子,一定有很多追求者。這點我最清楚不過...

最清楚你的人...明明是我。

說不定,她已經有男朋友了呢,可能是徐正柱,或是黃博賢呢。

對阿,徐正柱那麼痴心,長得又帥又聰明,連我與他相處時也覺得他很幽默風趣,對比起我...完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真是自愧不如。甚至連黃博賢也比我好多了,起碼人家長得比我好看,做事又細心...她的追求者全都很高質素,我實在連幻想的資格也沒有。

就算我有機會結識到寶恩那又如何?像我這種縮頭烏龜,大概連與她對話的勇氣也沒有吧。何況,寶恩條件那麼好,又怎會看上我吧?哈哈,所以,還是不要再多想了。

郭朗!別再想著她了,還有自己的生活要過,明天還要上課,還要去上班!

收起銀包,閉上雙眼。

都怪我自己多事,都怪我自己貪玩,不然在我心中怎麼會留下這麼撕心裂肺的牽掛呢?

內心彷彿無止境地往下沉...

這些日子以來,已經習慣了一大清早出門、工作、打球、回到家就馬上洗澡睡覺。生活是如此平淡恬靜,畢竟俞寶恩從來沒有進入過我的生活之中,所以要抽離也不是一件難事。只有單思之苦,一直不能解脫。不過我知道,咬緊牙關,再過一段日子自然會把她忘記。

從來也不會因為獨居而感到寂寞,反而這個月來一直感受到家裡空無一人的孤寂。開始羨慕俞寶恩的人生,好像各方面也比我更出色呢。

虧我之前還有面目說想去幫她忙呢,真是可笑。

不過,比起剛回來自己的身體時,感覺已經輕得多了。

捱下去!一定會捱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