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F4.F的課室,走出群英中學之前,秋水和浩男有默契的,步伐一致走到操場附近的食物部。

在食物部後面有一條樓梯,直通向學生嚴禁進入的地窖。

兩人靜悄悄的往下層樓梯走去,到了地窖的一間雜物房前。

就讀這家學校的學生們,大多數有聽過,在香港淪陷時,學校原址是日軍埋葬中國人的亂葬崗。

但是,能夠親身證實的,卻只有秋水、浩男和慧嵐了吧。





是的,多年前,在這個雜物房內,三人經歷了一段,魔幻電影似的情節。

如果,有人告訴你,他曾經來回地府一趟——不不不,不是那種虛幻坐着,由法師領着你,用思想念力進行的「地獄遊」,而是真真正正的去了地獄一趟——你會不會覺得,說這種話的人是個精神病患者?

所以,除了當時身歷其境的幾個人,這件事,他們誰也不願告訴,因為,那畢竟是太瘋狂了吧。

多年後,雜物房仍在那裏,就連那道斑駁處處的啡黃色的門也沒變,但浩男和秋水只能在十幾呎以外的距離遙望着,誰也舉步為艱,沒有再走近一步的勇氣了。

兩人沒說話,恍如哀悼。





直至,秋水重重呼了一口氣,轉向浩男笑說:「走了?」

「好啊。」

無可置疑的是,就算非常幸運的逃脫出來,但那種對人生的影響力,已經永遠驅除不了。

走出群英中學,走落正街那段下山斜波的路,秋水突然像發現了什麼,指指那個專賣臨時貨品的街頭小舖,接近夜深了仍繼續在營業,檔前圍着十幾個看示範的人。

秋水驚異的說:





「嘩!那麼多年了,這間騙人的店子,還真是歷久不衰啊!」

檔主換了人,但仍是一派誠懇的語氣,用雄厚的聲音喊:

「在崇光和一田百貨,這顆LED燈泡賣一百六十八元,今天我們公司做推,你付一百元,除了一顆燈泡,再加送你一支LED電筒……今天最後一天,賣剩桌上這十幾個,賣完就關門了。」

秋水遠遠看着表演,對浩男說:「我猜,十秒鐘之內,就會有一個阿叔跑出來付錢。」

一個毫不起眼的阿叔,從圍觀的人群中走出來,手中拿着一張百元紙幣。檔主喊:「這位阿哥要一支,收到了,馬上給你試燈泡!」

一馬當先的阿叔,恍如給群眾注入了動力,又或者說,本來想買但不敢輕舉妄動的人,也紛紛開始掏錢。

秋水搖頭苦笑。

「這種燈泡,在旺角花園街的街檔,只賣七十八元啊!多年來,這些街頭騙案,不知令幾多人受騙,他們真可憐!」





路過檔子後,一直默不作聲的浩男,突然說了一句:

「其實,我是打從心底欣賞這些騙局。」

「咦?」

「因為,只要能令人心悅誠服地掏錢,買到心儀的東西,又有什麼不好呢?」

秋水斜眼看看他。

浩男表情落寞,慢慢說下去:「最怕的是,遇上不認真的、或騙不過你的騙局。」他頓一下,咬牙切齒的說:「白白付出金錢,也許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因為知道自己被騙了而大失所望。然後,你會失去所有的信心,心裏又多一道陰影,下次遇到的,可能也是個騙局!」

秋水嘆口氣,「浩男。」





他當然明白,浩男真正想說的是什麼。

浩男說的,是他自己。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