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裡通外敵
巡邏,又是夜間巡邏,不過今次進行巡邏是沙皮與老旺。沙皮作為首領很少親身去巡邏大多數時間留守大笪地,偶然獨自在領地走一圈,今次聯同老旺巡邏是想找個伴傾談。
「近期好平靜。」沙皮道:「自從嗰次追逐對面班狗無再走過嚟。」
「我覺得係暴風雨前夕嘅寧靜,對面馬路班狗總會為自已打算,入侵係遲早嘅事,總覺得對方毫無動靜係策劃緊一啲事。」
沙皮沉默了一會道:「無論對方有乜嘢鬼計謀,只要齊心即使我哋數目少一樣能夠應付。」
「無錯最重要係齊心。」
沙皮看出老旺說此話是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不禁問:「你擔心我哋唔夠齊心?」
「我擔心係另一件事,如果對面街車站起好就唔再需要狗,佢哋自然會被趕走,無嘢食又無地方棲身。其實我哋情況唔會比佢哋好,你都知人類老咗頭髮變白,派飯俾我哋食嘅白髮婆婆都一把年紀,可能有一日佢唔能夠再嚟派飯俾我哋。我哋留守係度都無意義,嗰一日就可能係明天。」
沙皮對這現實無言以對,流浪狗總是有一天活一天,是沒有遠景,是沒有將來。
兩狗不知不覺已將近回到大笪地,沙皮突然停下,望向對面馬路面色驟變。
烏嘴站在對面馬路上,在街燈影照下兩隻狗站在行人路上面對面,似在交談。這處是地盤那群狗的勢力範圍,與烏嘴交談的狗明顯不是自己這邊。




沙皮見到這情景第一個反應是驚訝烏嘴有膽色隻身走進敵方勢力範圍,但雙方態度絕不是對抗是有傾有講,立即怒從心起想衝前。
老旺立即攔阻更道:「唔好衝動睇定啲佢哋做乜先。」
沙皮壓低聲音但掩不住怒意:「依家烏嘴通敵呀!由得佢講晒我哋嘅嘢比對方知。」
「佢兩個都唔知講咗有幾耐,要講嘅嘢可能已經講完,睇下之後會做啲乜嘢。」
沙皮同意,兩狗站在原地監視。烏嘴與另一隻狗似傾談完畢,各自轉身離開,那隻地盤狗矮身穿過摺閘底返回地盤,而烏嘴越過四條行車線向沙皮的方向來。
老旺提議沙皮:「不如去問下佢講咗啲乜?」
沙皮不說話轉身離開,老旺跟隨其後,兩狗行至一道橫街入口,沙皮轉進橫街停留在街口一處暗角,等待烏嘴經過後尾隨跟蹤。沙皮與老旺不敢走得太近烏嘴, 因為始終是夜靜一點聲音可能會被發現,但就在此時老旺開口說話。
「自己人就開口問清楚,其實除咗上次有一隻闖入嚟,對方都無乜嘢敵對行為,都未正式係敵對。」
老旺說話聲音很低,但沙皮仍瞪了一眼意思要他不要說話,沉靜了片刻沙皮自己忍不住要回應。
沙皮壓低話聲在老旺耳邊說:「現在是爭取生存,就算哩一刻唔係敵對都將會係敵對。」




烏嘴一種悠閑的態度街道上行逛,偶以擔天望地。
另一邊的三腳獨自從另一條街轉往向大笪地方向慢行,寂靜的街道遇然有一輛汽車在路旁高速過,車頭燈的光芒及汽車刮起的風在他身旁掠過之際突然感到他唯一的後腿一陣劇痛,同時被向後拉扯使整個身體給拉倒向後拖。
他翻身背貼地望向後方,見到一隻面目猙獰,雙眼發紅的惡犬咬緊他的後腿,立即想曲身進行還擊,就在此時另一隻狗衝前一口咬在咽喉的位置,這一口不只讓他不能反擊更叫不出聲,而且那是要害的位置。
兩雙狗一前一後拉扯,三腳身體幾乎整個被離地拉起,再來另一隻狗噬咬三腳的腹部,扭動頭頸撕扯,肚皮咬破腸臟帶鮮血倒滿一地,帶給三腳極大的痛楚,激發他最後的本能掙扎擺脫咬喉的一口,發出悲嗚的叫聲。
這絕命一叫的悲嗚響切黑夜,聲波在街道迴盪,每一隻在街上的狗都被觸動,像被電擊中心臟,身體一震。
沙皮與老旺立即向叫聲來源飛奔,當他們到達現場, 襲擊三腳的狗即時掉下三腳跑出行車道向地盤方向跳去。
沙皮衝出行車道追趕,老旺從後喝止叫他返回來小心中伏,沙皮只能眼看行凶的三隻狗越摺閘底返回地盤。
烏嘴、喇叭隨後亦趕到現場。
三腳躺在血泊之中,雙眼圓瞪身體在不停抽搐。
烏嘴被嚇得失聲向後倒退,不敢接近三腳。




喇叭不停叫問:「邊個做?邊個做?」
沙皮怒氣沖沖在行車道上徘徊,目光恨恨盯着地盤入口。
老旺站在三腳身旁,四隻腳踏在血泊之中,心中哀傷靜靜的看着三腳。
三腳停止了抽搐,老旺道:「三腳已經死了,係對面地盤班狗做。沙皮返嚟唔好被汽車撞死。我哋唔能夠一晚死兩個成員。」
沙皮憤憤不平的走回行人路,大聲質問老旺:「你依家係咪仲覺得對面地盤班狗唔係敵人呀?」
老旺答:「係我錯,我錯估形勢。」
喇叭問:「我哋以後點呀?我哋可以點做?」
沙皮心中的憤怒還未平伏,不停來回踱步,大聲道:「加強巡邏!一見到對方任何一隻就大聲吠,由我來招呼佢,一定要以牙還牙!」
老旺道:「唔好再巡邏,對方就係要逐一擊殺。對方數目比我哋多,都唔選擇正面入侵係唔想有任何損失,選擇幾個彪悍成員集中優勢逐一擊殺。我相信哩種暗殺行動,將繼續發生可能下一個受害者係你或我,所以唔好再單獨行動,盡可能聚堆一齊。」
沙皮道:「對!無錯取消巡邏。」
沙皮怒道:「一定要報仇!一定要報仇!」
天亮,食環署的街道清潔工人發見三腳的屍體,通知上級將狗屍執走。
沙皮、老旺、喇叭、烏嘴,站在遠處再次看着同伴被裝入膠袋,被扔上貨。
水將地上棗紅色的血沖進路邊的溝渠,白色的消毒臭粉散落地上,為三腳這一生劃上句號。
往後的數天很平靜,沙皮、老旺、喇叭、烏嘴,多數時間都逗留在通往大笪地的一條街上,沒有再巡邏亦不敢單獨行動,偶然見到有外來的狗隻在街頭或街尾走過,相信是來自地盤那邊。他們沒有上前驅逐,那意味着領地範圍已縮少。




下午時分,沙皮伏簷蓬陰影下的街道,心中憂憤,對發生過的事思前想後,設想怎樣解決現在的困局,回想死去的兄弟,在腦裡不斷浮現他們的影像,他們的說話,突然想起一件事向在身旁的老旺詢問。
「近期好多事發生加埋依家咁嘅局面,令我思想好亂,差啲忘記咗烏嘴做過嘅事。我想清楚三腳嘅死一定同佢有關,好有可能佢同地盤班狗串通,通知三腳將會經過預早埋伏,烏嘴走到對方門口咁近, 點解唔係先襲擊佢? 」
老旺想了一想道:「當晚對方唔攻擊烏嘴,可能一早已鎖定三腳為既定目標。先選擇看似最弱有殘缺的三腳作為第一次伏擊的試練,較為容易得手。置於點解三腳走過去對面傾計,我就諗唔明。」
「咁我哋係咪要先清除叛徒?」
「唔好咁快認定烏嘴係叛徒,如果唔係,我哋又少一個成員。哩件事提都唔好提,如果烏嘴唔係叛徒又有合理解釋,到時互相猜疑影響團結。」
沙皮開始動氣:「咁又唔得!咁又唔可以!咁點呀?係咪要坐以待斃?你話應該點做?」
「你勞氣都無用架,我都唔係乜都答到你。」
沙皮停下來不說話,又回到他的思前想後的狀態。
沉靜一會後的沙皮又突然說:「老旺,我想起三腳,你哋同佢係後巷同班貓嘈嘅情景,想去嗰道行個圈,一齊去叫埋烏嘴。」
老旺站起身向對面行人路的烏嘴叫喚。
沙皮問:「喇叭去咗邊?經常唔見佢出現,仲有肥妹係好早之前都有見佢出現過,近期完全唔見,佢哋去咗邊?」
老旺沉默不語。
「唉!肥妹走咗。」沙皮長嘆一聲繼續道:「喇叭都準備走,你一早都發覺,係唔想講。」
沙皮一行三狗前往那道後巷,後巷一如往昔沒有改變。突然有一件大約拳頭大小的物件掉落在地上,三狗行前探看,是白色膠袋裝着一個麵包,膠袋之上印有「亨利麵包屋。」
沙皮立即抬頭向上望,麵包從二樓一度窗戶內抛出,抛出的人就是之前用氣槍射擊他們的肥仔,肥仔看見樓下的狗對他們微笑再抛出一個麵包。




沙皮想不到會遇見毒死怪眼的凶手,呆了一會才懂得反應向肥仔吠叫。
烏嘴急問發生什麼事,而老旺用前爪爬開麵包看到麵包夾層中的紫色毒藥,三狗向肥仔吠叫。
肥仔的笑面變為愕然,不解流浪狗什麼也吃為可不吃, 牠們那麼蠢無可能知到抛出的麵包有毒餌。
肥仔面對不停的狗吠聲,將窗戶關上。
老旺停了吠叫對沙皮說:「鬧佢、咒佢,都無用,停啦!」
沙皮停下,烏嘴亦停止吠叫。
沙皮低下頭離開後巷,老旺與烏嘴相繼跟隨。
這夜特別難過,街頭與街尾不時有外來狗的身影掠過,沙皮、老旺、烏嘴,圍在一起不敢隨便走開,喇叭只在黃昏派飯時曾經出現之後不見踪影。
直至天亮,那些外來狗不見了相信返回地盤。對方這種騷擾行動使沙皮心情煩燥不安。
早晨時分,整夜的精神困擾使沙皮感到很累,伏在行人路上。那些還未搬離的居民開始返工及返學,分別路經沙皮他們身邊。
「沙皮!」烏嘴大叫:「你睇又係嗰個肥仔。」
一個背着書包,身穿夏裝的短褲小學校服,可是他肥大及身高不像一個小學生,在沙皮面前經過,起初沙皮不為意,經烏嘴提醒看清楚確實是那個下毒的肥仔。沙皮看着肥仔步遠,心中怒火愈是熾熱,發出烏烏的憤怒聲響,嘴唇掀起露出牙齒,一個箭步衝上前咬着肥仔的臀部。
沙皮的突然舉動嚇得老旺與烏嘴不懂反應,肥仔大聲喊叫,叫聲使沙皮猛然一醒知到自己闖了禍,咬人是流浪狗的大忌,捉到必定人道毀滅,心中一驚顎骨一鬆放開了肥仔。
肥仔用手按在傷口上,一邊哭一邊跑回家。
沙皮呆立原地,老旺與烏嘴走上前。




「今次你真係闖禍,我哋要盡快逃走,有咁遠走咁遠。」
「點解你咁衝動呀!留係度實被捉狗隊捉走。」
沙皮對老旺及烏嘴的說話,報以大喝一聲的回應。
「我邊道都唔去,哩道係我嘅!我無錯!錯係肥仔。」
老旺及烏嘴見到首領仍在憤怒中,不敢再多言。
救護車到來接走肥仔,警員到來調查注視着沙皮他們。
烏嘴心中焦急在街上不停徘徊。
老旺勸沙皮:「我哋走啦!捉狗隊應該就快到,再唔走就嚟唔切,無機會走。」
穿着工作服手上握持長竿,長竿頂端有可以收緊的繩索圈用以套上狗隻頸項,就是漁農署的捉狗隊。他們兵分兩路從街頭、街尾,向街中心的三隻狗推進。三隻狗被迫靠攏在一起,形成被包圍的情況,自知命運將會如何,就在此時喇叭從橫街走出來。
「哩邊!跟我走!」
沙皮作勢衝向其中一名漁農署員工,其他員工齊上前用套索套向沙皮,老旺及烏嘴得以有空隙逃走。
沙皮衝前急剎再轉向以巧妙的方法避開套索,跟上老旺及烏嘴逃進橫街,捉狗隊從後緊追。
走在最後的沙皮故意撞跌放在一旁叠起的一棟紙箱,紙箱倒在地上阻慢了捉狗隊的追捕,眾狗轉彎走往另一條街。領頭的喇叭突然急剎,老旺與烏嘴撞在一起在地上打滾。
喇叭咬着一道破舊的鐵閘門,將閘門拉開眾狗走進門內,喇叭再拉動鐵閘門將門掩上,門後是一道向上伸延的漆黑樓梯,通往唐樓各層,居民已有八成以上搬走,正是十室九空。
喇叭帶領眾狗走上那道漆黑及滿是垃圾,沿樓梯而上轉了幾圈,走過昏暗的走廊到達盡頭,一道破爛的木門底部穿了一個大小能容許狗隻進出的洞,喇叭穿過門洞進入一個空置的單位,眾狗魚灌而入。




窗下牆邊一角側臥了一隻腹肚漲圓,明顯是一隻懷孕的母狗,母狗聽到聲音似受驚驀然抬頭,她是肥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