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我追出客廳,望著跳上沙發的泰神。
 
「其他家貓呢?」我問,「你家裡的同伴,有沒有試過出去?」
 
「一隻都沒有試過啊喵。」泰神沒神地回答。
 
「難道,住在大城市的貓貓,都不可以出去嗎?」我問,「只能……一直留在家中?」
 
「據我所知,只有狗狗可以外出,只有狗狗可以陪主人散步。」泰神遺憾地告知,「貓貓是不准外出的。」
 




「為……什麼?為什麼啊喵?」我極度錯愕。
 
「不知道啊喵。」牠想了想,「只是……人們好像以為放貓貓出去,貓貓就會跑掉。」
 
過了片刻,牠看我沒有再問,就開始睡覺。
 
而我,只能頹廢地回去小房間,繼續看著遠大的景色。
 
接下來的兩天,我和泰神的交流不算很多,就是互相分享自己的經歷。
 




本貓的故事,對牠來說十分吸引。
 
我總是一說再說,把打地盤的見聞,描述給牠。
 
身上的疤痕,都是戰績,都是光輝的印記。
 
泰神也因此明白了我的奇怪提問,是源於我根本不是家貓。
 
有時候,我還會帶牠做一些體能訓練,例如一起跳上沙發,再跳下來二百次、滾地二百圈、貓式掌上壓一百下。
 




「你果然,不是一隻普通的貓。」泰神佩服,勉強跟上一百下,就倒下來了。
 
「威武,是最強的貓啊喵!」我自豪地說,開始做第一百零一下貓式掌上壓。
 
「不過今後——」泰神恭喜我,「特別是我走了之後,你就再不需要打打殺殺了。」
 
聽罷,我收起了歡容。
 
「你就可以安享晚年了。」泰神再說,翻肚子向上休息。
 
安享……晚年?
 
我停下掌上壓,看看貓爪,舔舔貓爪,再看著貓爪。
 
爪子,以後再沒有用了嗎?




 
這天傍晚,祖傑下班回來,看完閉路電視後,搖頭嘆了一聲。
 
接著,他就把泰神關回貓籠,要把牠送回去。
 
「拜拜了喵,我終於可以回主人身邊了。」泰神雀躍地說,「很高興認識你,威武,我會記住你教我的東西。」
 
「不用客氣,有機會再來玩吧。」我喵說。
 
「應該沒機會了。」這是牠最後說的話。
 
目睹牠被帶走,目睹大門被關上,連走廊也看不到了。
 
喵,我只能轉身,望著客廳。
 




泰神走了以後,沒有貓跟我聊天、沒有貓跟我爭寵,生活變得更加無聊。
 
平日,小玲和祖傑要上班,家裡只剩我一個。
 
我獨個兒操練體能,獨個兒吃飽、午睡、望出窗外。
 
寂靜的世界,沒有蟲嗚,沒有麻雀吱吱,沒有流水淙淙。
 
沒有樹葉梢梢。
 
沒有獵物,連飛過的小鳥都沒有。
 
漸漸地,我好像老了很多,很多感覺都遲鈍了。
 
有時會回憶過去,懷念在山頭照顧四隻貓兒女的日子,有時會渴望回到過去闖天下的日子。




 
有時,會想起叼著大魚的經歷。
 
有時,會想起最溫柔的黑妹。
 
然而——
 
每經過一輪回憶,我的心境就相應地老了一層。
 
舔舔貓爪,舔乾淨自己的身體,似乎變得沒有必要。
 
反正骯髒了,小玲會替我洗澡。
 
對於我的消沉,小玲大概是不會察覺的,因為在她面前的我,總是那麼活潑可愛。
 




「(小玲,回來了喵?)」我喵喵她。
 
「威武。」她便會摸摸我的頭。
 
如果說,世界上能有一個人察覺我的變化,那只可能是祖傑了。
 
因為他留在家中的時間比較長,假期也比小玲多,更重要的是,變態的他會看閉路電視。
 
我在客廳的舉動,都盡在他的眼底下。
 
連續幾日,都沒有什麼爭執發生,也沒有對我特別差。
 
大概是因為,小玲跟他聊過,叫他不要欺負我。
 
不過,意外還是發生了。
 
某天,祖傑趕著出門時,不小心把廁所門關上,「咔嚓——」
 
本老貓的忍尿力有限,沒有年輕時厲害,「喵……」
 
結果,沒能等到他們回來,就大小便都出來了。
 
這導致小玲和祖傑吵了一場架,小玲不斷指責祖傑,不斷維護著我。
 
「看!我們為了什麼而吵架?根本就不應該養貓!」祖傑可恨地說。
 
之後,他們整晚都沒有再說話。
 
我站在一角,什麼都做不了。
 
第二天早上,我依舊站在紙皮箱上,曬著隔了一層玻璃的陽光,看著我無法觸及的外界。
 
我的心,非常地靜。
 
靜如死寂。
 
分不清,是世界失了聲,還是,只是我聽不見。
 
「威武。」祖傑說。
 
我右耳先動,才呆滯地以右眼看他。
 
發現他雙手抓門,只有頭部進入小房間。
 
「喵?(什麼事?)」我喵問。
 
「你是不是很想出去?」他關心地問,又有點吞吐,「不如……我們和解吧。」
 
「今天我放假……」
 
「如果你願意和解的話,我可以帶你出去走走,或者去找泰神玩都可以。」他主動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