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再見。」這四個字,是蓉兒留給我最後的說話。可是我終究不相信這是她本人所發的,之前的兩則訊息已經讓我混亂起來,到底誰要讓我跟她碰面,又為什麼想借這個機會燒死我兩個?又或者是想燒死我?但最後又為什麼我會獲救?太多太多想不通。
 
離開了局促的醫院,我知道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要找到蓉兒,可是電話既接不通,訊息她也沒有再看過一眼,上線時間永遠停留在她最後發出訊息的一刻。我想寫封完整的電郵給她,卻總是下不了筆。
 
這霧團太神秘,我捉摸不到,也無從整理思緒。每次她的離去總是那麼匆匆;每次與她相處總是那麼夢幻;這一切就當成發了一場夢吧?不,我要去找她,但到底要如何找她?
 
天好像感應到我的心情,陰雲密佈,下起大雨來。我坐在離開祥州的船上,搖搖晃晃,周遭白茫茫一片,冷雨狂灑。
 
「小伙子,你不舒服嗎?」
 




我望著鄰座的大叔,也許是我那失焦的眼神讓他擔心吧;又也許是我臉色差?我微笑著搖搖頭:「不,我沒事。」
 
「看你神色那麼差,以為你暈船啊。」
 
「謝謝關心,我真的沒事。」我感覺我的臉很僵硬,實在很難擠出笑容來。
 
不一會,船便走出這片白茫茫的霧海,天空也漸漸放晴起來,是局部地區性驟雨吧。事情好像告一段落,又好像還未完結。才剛下船走出碼頭,正想撥個電話給母親,卻有人喊住我的名字。
 
「若、藍!」
 




不用看,只聽聲音,我知道是她。不是蓉兒,是她。
 
「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句話我問你才對,到祥州去幹嘛?」
 
「這、……」我不知從何說起。但她的鼻子卻好像很靈敏:「咦,好大股醫院的氣味,你去探病來?」
 
「這樣你都嗅得到?」
 




「我可是醫院常客啊。」她一副堅強的笑臉,真難想像早前她在醫院裡面,那副軟弱的模樣。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腦海裡轉過無數種念頭說法,但我不是擅於說謊那種人,她見我沉默這麼久,便開口說道:「說謊的人,可是要吞一千根針,一萬根針喔。」說罷嘿嘿地奸笑起來。
 
「我沒有說謊,我何必說謊……」心中那種不安感頓然消除,不知怎地每次都被她的氣息感染,連我都弱智起來。
 
她「噗」的一聲笑出來:「你唱得真難聽。罷了,你不說我也猜到個八、九,你這一袋是替換衣物吧。」
 
她的腦筋真好使,我真的對她沒可奈何:「嗯,你好聰明啊。」
 
「本來就覺得你孱弱,不過怎麼去到那麼遠啊?」
 
我又再沉默起來,回想起蓉兒、療養院、火災……她卻打斷了我的思緒:「好了,不逗你了,不想說就罷!」
 
「那你又怎麼在這裡?」




 
「我也不想說──見是你,姑且跟你說吧,我是來散步的。」
 
「散步?」
 
「對啊,怎麼你好像覺得好奇怪?」
 
「想不到你有這樣的習慣而已。」
 
她稍微有點不悅:「別以為你的世界是全部人的世界,將你的眼光擴闊點,這世界千千萬萬種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品味的,可不是說看法國電影喝一下紅酒就是中產的。」
 
我尷尬地笑了兩聲,她說道:「好了。想來你也沒事做吧。陪我去食飯?」
 
「也好,但是我想先回家。」
 




「當然,要不然你這一身臭味跟我走在一起啊?你先回家吧。」
 
我拿起電話撥給母親:「媽,我回來了,但是今晚我出去食飯。」
 
「才剛剛出院,又出街?」
 
「遇見個朋友,所以……」這時Sally卻在我身邊叫喊:「Auntie你好!我要借你的寶貝兒子一晚,可以嗎?」
 
電話傳來我媽的聲音:「哦,原來是去……明白了明白了,你就去罷。」
 
「但是我先回來一下……」
 
「好吧好吧。」我還來不及說下去,她已經掛線了。老實說,有時候媽的語氣真的讓我摸不著頭腦,她是不滿是發怒,是高興?我真的搞不懂。
 
「伯母真的通情達理,嘿嘿。」這個女人更讓我摸不著頭腦,一時很軟弱很憂鬱;一時很開朗很調皮,這種讓人捉摸不透的,與蓉兒那種神秘、抑鬱卻又兩回事。




 
「你怎麼忽然說出些容易讓人誤會的話?」
 
「兇我了,惡巴巴了,哼。知道你有心上人,囂張了。」
 
她每次說話都讓我無言以對,迴避又不是,說謊也不是。「你每次都裝啞巴,裝啞巴就算你最厲害!」
 
「不……不是這樣的。」我試圖轉移話題:「但你不是在醫院正在試藥嗎?」
 
「經過觀察,我沒有產生太大的副作用,所以醫生同意讓我出院,每天自己按時間服藥,當然,他們會像蒼蠅一樣,每到服藥時間就打一次電話給我。每天困在那間房,我都快要瘋掉了。」
 
「可是……」
 
「不要可是了。你快點回去,再跟我去食飯吧。」
 




「好的,那麼電聯吧。」
 
「see you。」她微笑著揮揮手。
 
我轉身離開,可是我察覺到她微笑的臉上,神色其實有點不妥。剛剛一抹而散的不安感,又再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