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記得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冷鋒把所有顏色都吹掉,眼前只剩下黑與白。
我不停發抖,無助地瑟縮在後巷潮濕的一角。
雖然手腳像冰一樣僵掉了,頭跟胸口卻像開了暖爐一樣非常的熱,昏昏沈沈的我感覺自己快要冷死了。
已經一個星期沒食物落肚,虛弱到這個地步的我的生命也許就要在這一天終結了吧。
眼前像蒙了一層薄紗一樣,模糊不清,連聽覺也變得不靈敏了,神經末梢被麻痺了,連動一下手指頭也做不到。
一雙濕漉的皮靴闖入了眼簾。
最後,我閉上了眼。
 
籃球有節奏的聲響再次振動著耳膜,一下比一下震撼著腦海,抖出各種回憶的碎片。
藍曦諾與Jeremy交錯著的影子在街燈的映照下好像有了生命,變成了個別有思考的獨立體,追逐著籃球,利用手掌感受皮革充滿彈性的觸感。靈魂為此顫抖,脈搏隨之律動。




我和曦爾坐在球場邊的石級上,看著那兩個突然變成了小孩子的青年互相搶奪、灌籃。
我身旁的女孩看得著了迷,這令我有點不甘心,也因此感受到了威脅--女孩子都愛懂得打籃球的男生,曦爾該不會為Jeremy而心動吧? 心情突然忐忑起來,好像突然被人丟進了海洋的中心,身體被海浪拍打著卻找不到回岸邊的方向,同時急促的水流之間仿似潛伏著兇殘的生物,準備撕咬我身上的肉大快朵頤--差不多就是那種可怕的預感。可是誰叫我不懂打籃球呢,像我這樣的小個子,別說要射籃了,就連搶球也做不到。
「Jeremy打籃球很厲害呢,對吧Patrick?」曦爾對著我笑了笑,這樣的笑容在燈光下很美,可惜的是令她微笑的人不是我。
很不妙,暗戀對象對別的男人動心了。潛意識的某處響起了警號,心一下子提到喉嚨,好像只需要一下咳嗽就會整顆從口裡掉出來──抱歉形容得比較噁心,可是我現在的不安程度直升臨界點!
只是,即使現在著急我也沒什麼可以做到的。要出去跟Jeremy單挑嗎? 看過藍曦諾三年前狼狽的身影真是不敢恭維了,我才不想在曦爾面前出醜,反而令形象大打折扣呢。
反正Jeremy這趟也只是短期旅遊,曦爾很快就會把他忘了吧。這樣想自己的好朋友連我自己也感到十分犯賤、很不要得,可誰叫我喜歡上的女孩是曦爾呢。
坐在石階上,我讓眼前二人的身影與回憶的影子重疊起來。
 
「嗨,放鬆點,朋友。」Jeremy出現在樹幹後令我有點反應不及,一時之間竟然傻傻地站在原地不懂反應。
我說你鬼鬼祟祟的在樹後幹嘛。我在心裡默唸著,雖說人是高大,也用不著模仿都市傳說Slenderman開這種低等玩笑吧。不過既然出現在籃球場附近,而又需要躲著,我大膽地假設他在看場上唯一的存在──勤奮練習的藍曦諾。我知道美國是個思想開放的國家,同性戀在現今社會並不算曠古未聞,我自己也主張自由戀愛,可是像這樣偷看別人練習也未免太……




顯然感受到我奇怪的目光,Jeremy尷尬地笑了笑,「不是你想那樣的。」只見話畢他便閉上了嘴,看來是沒有向我解釋的意思,我掃興地把目光搬回球場。天使無聲離去,漸見光猛的陽光下只剩下隻身單影。
Jeremy突然向球場走去。我緊張地跟上,迎上了藍曦諾訝異的臉。
「Ace,我看你挺有潛質。」這句話一如黑暗中迸出的星光,寧靜的夜空中突然灑下的流星雨,藍曦諾一雙眼馬上有神起來。
努力終於得到了回報,能力得到認同,永遠是令人一下子變成充滿油的汽車的絕佳燃料。
Jeremy高大的身影擋著陽光,陰影打在他面前,形成了一層濃霧把他的表情蓋住了。
「為了籃球,你可以付出多少?」
等一下,看官先把蕃茄雞蛋以及發臭的香蕉皮收回口袋裡。我知道這樣的場面實在老套得惹起噓聲連連。我承認為了製造氣氛,確實是扭曲了部分的事實--可是作家的角色就正正跟政客一樣不是嗎? 某些時候不經意地撒個小謊,在各處撒些砂糖,這邊加點比喻,那邊加些襯托,再描寫一下四周環境。為乏味的現實加點調味,正是說故事的主要目的。相比起政客所用的彌天大話,我作為一個卑微的說書人筆下的故事也可以算是現實主義了。連小木偶皮諾丘也說不出的謊言,構成了他們在演講台上的言辭,有時真令人不禁好奇他們的鼻子伸長的極限到底是到哪呢。一不小心又把話題扯到大西洋了。
各位看官可以放心的是,我所訴說的一切都是真真確確的,藍曦諾在我生命中是一個實質的存在,而我們經歷過的每分每秒都絕非憑空的想像。
於是,因為一個無意中決定在校園裡跑個步的早晨,Jeremy偶然發現了在籃球場上的藍曦諾。因為那場滑稽的比試,Jeremy對這個不自量力再加自尋死路的怪人產生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看到了利用自己的方法以龜速進步著的藍曦諾,發現了藏匿其中的潛質,Jeremy決定訓練藍曦諾。
一段友誼因此展開了序幕。




 
「Jeremy,那你現在住哪?」藍曦諾抹著身上的汗水問道,我豎起耳朵在一邊聽著。
Jeremy待的酒店在灣仔,跟我們所在的銅鑼灣十分相近。要來香港的話應該早點聯繫他,由兄弟提供食宿,錢已經省下了不少──藍曦諾馬上這麼回應道。
「早點聯繫?」Jeremy失笑,「你知道單是找你住哪裡也費了我不少功夫好嗎。」
他這麼說點燃了我腦中的小燈泡。話說回來Jeremy是如何找到我們在香港的住處呢,特別是發生了那件事後,我們什麼聯繫方法都沒有留下就走了,離開大學時也慌慌張張的不知道接下來的去向。
接下來Jeremy向我們解釋他是如何找到我們的居住地,他用的方法竟然是現時每個人不可缺失的社交網站facebook把我們所在的座標挖出來。是如何從數據海中把我們找出來呢,就是透過在facebook的動態找出我們的IP地址,這樣要知道我們的地址便不是難事了。這其實也是俗稱「起底」的基本技術。
聽他這麼說我嚇得魂飛魄散,互聯網這種東西其實真的滿可怕的,這麼容易就能夠把一個人的住處翻出來,在這個虛擬世界裡,當你以為能夠靠各種方法把自己偽裝起來,事實是別人單靠幾個鍵就能把你的五臟六腑都看穿。站在我們組織的立場來看,藍曦諾的所在地如此容易就被人找到的話是極之不利的,看來得找組織裡的黑客幫忙偽造一個IP,或者做些什麼保護措施才行。在這裡我也奉勸各位看官要小心,互聯網是個比深海更危險的領域,下次在facebook打卡還是三思而後行比較好,誰知道這樣做會不會為罪犯製造機會。
然後Jeremy告訴我們他會在香港逗留一年,還開著玩笑說要在我們這裡賴一段頗長的時間。

不妙。

一見鐘情需要的只是一秒鐘的眼神交會,三百六十五天的相處會擦出什麼樣的愛情火花? 我真的不敢想像我的女神曦爾會被Jeremy擁入懷裡,我應該會受不住去上吊。
再然後他告訴我們他準備到FBI工作,已經確認職位了,所以在入職之前想去個旅行放鬆一下,畢竟真的當上了警探後可就沒有機會悠閒地喝杯咖啡看個電視了。
「FBI?! 真的嗎,好帥哦──怎麼哥你也不能像Jeremy那麼出色,當個警司什麼的。」曦爾一會兒雙眼放光,一會兒鼓起雙腮對自家哥哥表示不滿。
「曦爾,我好歹也是個偵探耶。」藍曦諾無奈地笑著說。




「私家偵探只不過是負責找捉姦證據而已嘛,有什麼大不了。你又不是金田一,裝什麼。」
 
很不妙。

我的心臟好像承受不了這些驚嚇快要爆掉。
雖說我們有偵探社這個偽裝,可是非法的勾當做多了也很自然地對警察之類的詞語產生恐懼,而我們眼前站著的就是個國際級刑警。而且這位刑警先生,除了會在我們身邊逗留一年的時間,更是我們的密友。即使再強的偽裝,還是會被時間撕去面具的。到那一刻發現真相的曦爾跟Jeremy會怎麼做呢──那個情景我實在不敢想像。不知道藍曦諾是否也有這樣的想法,我稍為瞄了一下他,或許是我的錯覺,我卻感覺他的舉動變得拘謹了。
放鬆點,Patrick,現在還未引Jeremy的疑心,沒問題的,一定能瞞過他。只要避免一下這個話題就好了,不會露餡的。
反正他又不會到我們公司,我們實際的工作他是不會知道的──
「說起來香港的私家偵探是怎樣工作的呢? Ace我可以來你公司看一下嗎? 應該沒問題吧。」

驚嚇三連COMBO。

再加上Jeremy在女神心中的好感度爆增,絕技K.O.。
我彷彿感到拳四郎以居高臨下的姿態低頭對著我說「你已經死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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