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曦諾作為一個童稚未褪的青年,竟然能夠掌管一個犯罪組織,因為如此他成了黑暗中充滿違和感的異類。經營一個組織並不容易,要隱藏它的足跡更加之難。藍曦諾費盡心思令組織化作透明與空氣融和一體,如今我們的保護色卻被人硬生生剝開了,滴落的血液都是致命的。因此,我們需要一個更好的偽裝,要不就從此於犯罪界裡消失,也就是被淘汰、吞食的結局。

打開家門,一個身影突然撲上來,幾乎把藍曦諾撞倒。
「哥──」曦爾把我們抱緊,差點把我勒死。藍曦諾安撫著懷裡像樹熊一樣不願放手的妹妹,同時詢問她這個舉動的理由。
曦爾的俏臉上寫滿了名為牽掛的愁緒。原來曦爾放學回家便看到新聞在報導油站有車輛爆炸的意外,仔細一看認出了飛彈到地上的車牌,知道那是藍曦諾的坐駕,不由得悲從中來,以為哥哥早已被火海淹沒了。各種可怕的想像任意奔馳,可是理智的一面告訴她藍曦諾不一定在車內,或許只是他的下屬駕著這輛車去辦公而已。陷入了理性與感情的分歧路上的曦爾花了整個下午擔心哥哥的安危,不斷撥打著哥哥的電話,卻毫無音訊。看著時鐘上的指針一步一步走過鐘面上的刻度,家門卻遲遲未被打開,心不禁沉到萬丈海底裡,希望漸漸消殆。

藍曦諾掏出口袋中的電話,通話記錄被超過二十個曦爾的未接來電轟炸得通紅。他摸了摸妹妹的頭,此時曦爾眼泛淚光。流淚,是一種得知自己關心的人平安無事的解脫。
因為是家人,血是連在一起的,應該說他們就像拼圖,彼此的生命緊緊嵌在一起。只要其中一人失去了聯絡或是發生意外,另一人的心就會好像被挖空了一樣,對著身旁的缺口思念著對方。
藍曦諾、曦爾都是我生命中的拼圖,他們就這麼緊緊與我連繫在一起,好像變成了我肢體的一部分,不可或缺。他們在我心中的重量是如此的無可取代,然而我在他們眼中又是否一個重要的存在呢?如果我突然消失了,他們會發現嗎,會牽掛嗎,會嘗試把我找回嗎?還是說我不過是一個過客,命運只令我們擦身而過?





「Ace,你總算回來了呀。」Jeremy的聲音傳來,當中也帶著釋懷。「你知道你妹妹有多擔心你嗎?」他來到玄關,露出對好友玩失蹤無可奈何的樣子,曦爾因為過於不知所措結果Jeremy需要待在家裡陪著她。
至於車子爆炸的原因,我們只要隨便塘塞一個理由就可以了,畢竟作為一個私家偵探,會被心懷怨恨的調查對象尋仇也是很平常的事吧?「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藍曦諾在回家的路上還是黑面神一樣被憤怒覆蓋,此刻臉上的烏雲被掃清,只剩下燦爛的笑容。明白到自己在另一人心中的重要性,明白到自己是被需要著的,確實能夠在臉上拉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藍曦諾安全回家,我這個小角色也該退出了。這麼想著我默默向客廳走去,把自己與圍在一起的三人拉遠。
我只要做好自己的部份就可以了。他們是否重視我並不要緊,只要他們一直留在我心中第一的位置我就心滿意足了。
「Patrick,你以後要好好看著哥,不可以再讓他亂走了喔。」曦爾這時回頭對正要無聲無息地走開的我說道,嚇得我馬上像個士兵一樣立正在原地。
「知、知道了。」
我就這麼一直在這個不安的海域裡浮沈著,到底自己在曦爾、藍曦諾的生命中是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呢?到底自己,是否真實存在這個世界上,在思緒的茫茫大海裡渺小的我總是這麼想著。
 
「所以說,Patrick是你的狗。」大學裡的其中一個同學曾經如此當著我的面在藍曦諾面前說。
當時的心被這個惡意玩笑割破,淌了一地的血。原來,我是藍曦諾忠心的奴僕,他的命令我都會毫不猶疑地聽從,可以為他而死,因為他是我的「主人」。連朋友都不如。
「不,」藍曦諾的聲音中帶著不忿,「不許你這麼說Patrick,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嗎,你知道這個看似簡單的詞語對我來說是有多大的意義嗎。
足以令我拚死保護這段友誼。
 
人的生死不是我們能控制的,如果阿迪註定要在那天被爆炸奪去生命,我們可以做的就只有祈禱他能到一個更美好的國度裡,而我們在駐足片刻後就得繼續前行。辦公室今天明顯被低氣壓覆蓋著,每個人心裡都是一片愁雲慘霧。我們組織成員向來是有增無減的,失去了其中一個伙伴就如割膚之痛。可是,不代表這是大家鬆懈下來的藉口。藍曦諾佇立在會議室中間──這個房間除了組織剛起步的第一次會議後就沒再被使用,像個被遺棄的小孩蹲在孤單的角落,到現在終於派上用場了。白板上寫滿了各種想法,長桌上圍坐著藍曦諾最信任而又最能幹的幹部,都是業內數一數二的高手,現在都被他納入旗下了。
「我認為應該減少與其他組織合作,像這種的工作很容易曝露行蹤。以後只接受妥托,僅止如此,一旦完成交易就得馬上斷絕與對方的聯絡。」
「我們送出的一切情報、信件一向都經過加密處理,我們的設備亦應有同樣的保密措施。」
藍曦諾在白板前喋喋不休,充滿了認真的神色,這是我們所有人都不常看到的臉。平常總是笑嘻嘻的藍曦諾,確實令我們明白到今次事情的重要性。
「還有,我們需要一個新的基地。」
完結了長番的討論與落實,藍曦諾提出了最後一個方案。
接下來的工作就是尋找可以容下組織的成員以及各種設備的地方了,香港地少人多,像這種充足的地方大概就只有九龍的工廠區了,一棟棟工廠大廈通常都隱藏著數不盡的天地。會議隨即解散,而各人也在同時間埋首於工作裡。我和藍曦諾回到辦公室,冬日的天空沒有半點雲彩,藍色的畫布上就只有一個耀眼的太陽,始終在我們頭上高掛的恆星。世間所有的聲音好像都被玻璃隔絕在外,進入我的眼中成為一個寧靜的影像。只是,我們身處的世界真的如此平靜嗎?我彷似聽到遠處雷電隆隆響起的低吟,心中的不安隱約隱現。




「老大,有客人。」一個手下報告道。
我們雖則偽裝成偵探社,我們並不會真的接受普通市民的妥托。這間公司的地址並不會出現在正常市民能夠輕易獲得的途徑上,所以有上門拜訪的客人是少之有少的。
「是不小心撞上來的嗎?送客。」藍曦諾專注於手上的文件頭也不抬,對於這種白撞到公司的無知小市民我們唯一的方法就是請他們回去,沒有其他手段。
手下臉有難色,他的遲疑挑起了藍曦諾的眉頭,他向像個雕像般愣在原地的手下表達無聲的疑問。「她、她們已經進來了──」話音還沒能沈澱到地上門外就傳來了高跟鞋敲在地上的高亢聲響,凌亂的形成了一股冷鋒直搗心臟。我警戒地離開了沙發舒適的坐墊,掃視著連門也不敲的不速之客。

三個女人。

其中兩個比較高佻,只有為首的一個略為嬌小,她們都一副來自社會經濟最高層的模樣,臉上覆蓋著由化妝品造成的豔麗面具,身上套著的是高檔的名牌衣服,手上脖子上掛著的首飾鑲著差點把我閃瞎的鑽石水晶,不止首飾看上去很重,相信價錢一點也不輕,價錢牌上數字的尾巴應該掛著無數個零。每人都手握一個香奈兒手袋,她們身上的每一件物品都值天文數字的價,可是再多的裝扮也掩飾不到她們的俗氣。對了,還有她們身上的香水,充滿了廉價的氣味,我感覺快要搞出個鼻竇炎來了。只能說,我很不喜歡這三個女人。她們瞟向我,輕蔑的笑了一下,豈有此理,如果她們不是女人我早就把她們痛揍一頓了。「藍先生,你好。」在最前頭比較矮少的那個女人開口,用了「先生」這個尊稱,在她的語氣裡卻感受不到一絲敬意。藍曦諾向後傾,把一切重量託付到椅子的靠背上,臉部沒有太大波瀾,可是我知道這三個女人的出現為平靜的湖面帶來了多大的漣漪。「不知道幾位大駕光臨貴公司所為何事呢?看樣子也知幾位絕非閒等之輩。」女人們聽了這句也就得意起來,三人一屁股坐到我的寶貝沙發上,連問句也省下。現在的女人到底是有多囂張啊──想起曦爾那乖巧的影子我對她的愛慕也悄悄提升了一點。
「我們是來幫你的,藍先生。」另一個女人說道,同時把玩著自己的長髮。
不知怎的看著這個三人組我的腦海中就浮現出一個廉價市場,俗語有云,三個女人一個墟,我眼前就坐著一整個花墟。想到這裡我一不小心就笑出來了,她們三個很一致地把銳利的眼刀投向我,我只好清清喉嚨不再出聲。
藍曦諾與我對望,他的眼神有幾分求救的感覺,可是像這樣的神情一閃而過,瞬間他就同樣戴上了一個專業的笑臉繼續與這三個女人討價還價:「是嗎?我可不記得我們與任何新客戶簽過合約。」我在一旁看著暗笑,看著這場虛偽競賽。
嬌小的女人的話很多,「藍先生,有話直說吧。我們從某些管道知道了你組織的處境,我們希望給予幫忙。我們也開門見山告訴你,我們都是有名的專業盜賊,有一定的能力,要確保你的組織在今後不再被搜出並不是難事。」她的表情很誠懇,可是我實在無法確認這些女人打著的是什麼樣的算盤,也沒辦法百份百信任她們。然而,藍曦諾的臉容明顯有所動搖,這也是意料之內的,組織現正經歷的不止是有合作伙伴被暗殺,要擔心的更是組織的前路,藍曦諾的人生閱歷尚淺,會感到徬徨無助也是正常的。而現在我們眼前就蕩著一條蜘蛛絲──即使是如此幼細的線,他還是會毫不猶豫的抓緊吧。我怕的是,蜘蛛絲牽連著的是一個巨大的網,一個我們一旦走進就沒法脫出的局。我希望是我多慮了。

「對不起,我還不能完全相信妳們。」藍曦諾如此回應。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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