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有一個遊戲,要你將寫上對你最重要的人的名字寫在紙條上,然後要你按順序把相對沒那麼重要的人名撕去。被撕走的人從此在你生命中消失,沒有過去、沒有現在、沒有將來,就切切實實的消失了,就算有多彌足珍貴的回憶都不復存在⋯⋯ 事隔一年再玩,可能人名已經截然不同,沒有那麼一個誰可以由始至終陪伴在你身旁⋯⋯花開花落終有時,句點總是無聲無息的悄悄出現,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終有絕去之時⋯⋯



序章

「喂!路過!接波呀!」在中學校園的球場上,一群男孩子正在揮灑熱汗,在一起打籃球,一起在球場上奔馳。

至於「路過」呢,其實是一個名字。那個姓路、名過的男孩子,身型適中,架著一副平實的黑框眼鏡,樣貌雖然不是很帥,但絕對也不差,不過感覺還是較為平實。縱然如此,路過這個名字,卻是毫不平實,而是極具意義。

路過的父親在他出生以前已死了,而母親也在生下路過後不久病死了。被視為「天煞孤星」的可憐小寶寶沒有得到別人的疼愛,只有視他如己出的姨姨收養他,真心真意照顧他、愛護他。不過,姨姨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在她眼中,每個人的人生中的身邊人,其實到最終都會離開,沒有哪個誰能陪伴哪個誰到一生、由始至終。每逢離別之時,都是我們最痛的時候,因為我們都真心在意過、愛過。

愛一個人,痛,似乎早就包含在內,只是我們都沒有察覺。對,每個人都會離開你,花開花落,到最後繁花凋零之時,剩下的,也似乎只有自己。



姨姨自覺看破了這個道理,可是她恨自己看透得太遲,她不想她最疼愛的小孩會承受這種人生最痛之苦,所以把小孩取名為路過。因為只要視每個身邊人都只是過路人,你並不會在意過路人,所以當過路人離開你的時候,你就不會痛。

她希望路過是這樣。

然而,又怎可能每個人都是過路人呢?儘管路過很害怕失去別人,但他還是去了交朋友、還是會去重視身邊人,包括姨姨。

「呢邊呀!」路過在球場中心大叫,隊員見狀,馬上以假動作引開敵方,一個閃身竄了過去把球交到路過手上。

路過嘴角一揚,他舉起球,對准球籃,作好姿勢就要投過去。可是,這時就有猶如千軍萬馬的敵軍前來阻撓他,令路過投籃的難度立刻急升。



不過,路過卻似乎不是要投籃!

「定鋒!靠你喇!」路過忽然望向遠方的一個站在沒人看守位置的隊員卓定鋒,然後一個眼神、一個點頭,把球便越過敵陣,傳到卓定鋒手上,再由卓定鋒投籃入樽。

「YO!」卓定鋒入樽後立時大叫,路過及其他隊員也一同興奮大叫,他們無分彼此,一人入球,就好像全隊一起入球一樣。他們,就是一體。

路過開懷的大笑,他喜歡這種感覺,這種人和人之間互相珍視的感覺。





「靚波呀岩岩。」在更衣室裡,卓定鋒和路過坐在一旁休息乘涼。

「好彩姐,咁岩你又無人 mark,咪益你囉。」路過笑說。

「多……謝你喎真係,仲有無好野關照下細佬咁呀。」卓定鋒也笑道。

「鋒少大把女喇,我地求你關照就真喇!」另一旁的隊員林子豪也一起笑說。

「邊有呀,你講來聽下?」卓定鋒問林子豪。

「有隔離3A班個個 Tina 女神喇……仲有阿麗喇……仲有……」林子豪伸出手指逐個數,卓定鋒馬上將籃球扔到林子豪那方,不讓林子豪再取笑自己。

「咁你都計,真係……不過講到多女,路大哥仲勁喇,喂,你係咪同隔離班果個柳忘憂有啲野先……」卓定鋒狡猾的看著路過。

「無呀……邊有……Friend 來咋嘛,你地無朋友既?」路過反應緊張的說。



「朋友會日日一齊返屋企架咩?」林子豪也走來附近,用狐疑的眼神打量著路過。

「佢住我附近呀嘛,咁個頭呢排又有變態佬,咁作為一個住佢附近既男人係咪應該要保護下佢先?」路過問。

「變態?個變態佬咪你囉!」卓定鋒和林子豪一起笑說,霎時間整個更衣室都是笑聲,這也許是路過最快樂的中學時光片段之一。



下課鐘聲很快就響起,在校門外,一個身穿校裙的女生正抱著書本左顧右盼,似乎正在等候某個人。

路過也揹著書包,與卓定鋒、林子豪結伴離開校園。這時,卓定鋒望到校門的女生,便撞了撞林子豪。

「喂!望夫石出現!阿豪,咪做電燈膽喇我地,去搞基喇我地!」卓定鋒狡猾的看著路過說道。



「你好光,真係好光,走喇100 watt!」林子豪推著卓定鋒離開,路過只能沒好氣的看著兩人自行離開。隨後,路過半跑去校門,拍了拍校門的那個女生。

「喂!等左好耐?」路過微笑問。

「喂……無呀,一陣之嘛。」女生溫柔笑道。

這個女生就是柳忘憂,又是一個好特別的名字。她膚色嫩白如雪、似是吹彈可破一樣,加上一頭亮麗烏黑的秀髮,讓她看起來就像娃娃一樣精緻秀麗。柳忘憂舉止斯文爾雅,舉手投足間都有種優雅的氣質,絕對是個吸引人的漂亮女生。

「咁行喇!好快入黑喇!」路過輕快的說。

「嗯!」柳忘憂笑笑的點了點頭,便跟著路過就走。兩人並肩而行,路過比柳忘憂剛好高一個頭左右,簡直是完美的身高比例,驟眼看去著實登對,難怪會惹來緋聞。

「喂……你好熱呀?」柳忘憂走著走著,忽然問路過。

「唔係呀……做咩咁問?」路過好奇的問,只見柳忘憂取出紙巾,然後掃向路過的耳鬢。



「因為你濕曬喇!仲話唔熱!」柳忘憂笑說,路過只得尷尬的笑了笑。

「哈……因為岩岩打完波姐……」路過傻傻的笑說。

「你個樣好傻,由我識你到而家都無變過。」柳忘憂笑笑說。

「係咩?哈哈……諗落原來我地係中一就已經相識,眨下眼而家已經中四。」路過說。

「個陣你仲係細細粒,而家已經大大隻隻,原來光陰似箭係真架。」柳忘憂說。

「個陣你不知幾 cool,問你借功課來睇都話唔得,真係冰山美人。」路過歎息道。

「不過,好彩上天都賜左個機會畀我,你有次行樓梯無喇喇踏空,差少少就碌落去喇!個時我咩都無理,即刻飛撲過去接住你,你先無事,我地先咁好朋友咋。」路過笑道。



「仲搞到你用枴杖用左成個月添……諗返起都覺得奇妙。」柳忘憂說,忽然她停下腳步,看著路過。

「其實……你唔怕畀人話咩?你日日陪我返屋企。」柳忘憂問。

「話咩?」

「話我地……咩囉。」柳忘憂臉頰有點紅熱的說。

「唔怕,怕咩姐,我地行得正企得正,係咪?」路過問,柳忘憂訝異的看了路過一眼,然後會心的微笑了。路過卻是頓了頓,他不禁問了問自己,這果真是自己的心底話嗎?

「你講得岩。」柳忘憂說,然後徑自繼續走,路過見狀,連忙跟上柳忘憂。

「其實都唔係既……我地……」路過正要繼續說下去的時候,他的手機忽然響起了。路過看了看來電顯示,居然是姨姨打來。

「你等等,我聽個電話先,陣間有野要話你知,唔好走左去呀!」路過看著柳忘憂說,柳忘憂點點頭,示意路過要快點聽電話。

「喂?」

「咩話?我姨姨撞左車?」路過激動的叫了出來,聽到這消息的柳忘憂也不禁嚇了一跳,連手中的書本都掉了滿地都是。

-

柳忘憂陪伴路過一起奔往醫院,雖然路過已經叫了柳忘憂快點回家,但柳忘憂決不想在這關頭拋下路過,由得他自己一人面對這樣的難關。

她不想。

「唔該我想問下我姨姨係咪入左來?車禍架……」路過在醫院接待處詢問著護士,但他明顯已經急得不知所措。

「你姨姨叫咩名?」護士機械式的問。

「佢姓郭,郭月鳳……郭月鳳,月亮個月,鳳凰個鳳……」路過仔細卻帶點紊亂的描述。

「你等等,我 check 下先。」護士依然不帶任何感情的說。

「唔該快啲丫……唔該你丫……」路過急得快要哭了,柳忘憂只可以在路過的背後默默支持著他。

「你等等先……」

這時另一名護士聽到他們的對話,走過來問路過。

「小朋友,係咪郭月鳳屋企人呀?」這護士問。

「係呀!係呀!我係呀,佢係我姨姨呀!」路過急得眼淚都要湧出來了,柳忘憂從未見過路過這樣的神態……

「你跟我來丫,佢係呢邊手術室。」護士說,路過和柳忘憂馬上跟著她就走。

三人走到手術室門外,只見那盞「手術中」的燈正亮得耀眼。根據那名護士所說,姨姨在買菜後被車輾到,情況非常危殆,醫護人員在她的手袋裡找到手機,並在電話簿找到路過的電話,才致電到給路過。

路過坐立不安,每一分每一秒對於路過來說都是漫長如年。不只路過,就連陪伴著路過的柳忘憂都是一樣,如坐針氈。她不知可以跟路過說些什麼,因為她知道無論她講什麼也好,也不會讓路過可以安心下來。

她現在可以做的,只有默默的陪著路過。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天也漸漸變黑,身穿校服的兩人就這樣坐完又起身走走,走到累又坐下等待。柳忘憂替路過倒了一杯又一杯的水。

「你肚唔肚餓?使唔使食啲野?」柳忘憂問,可是路過搖搖頭。

「唔肚餓……我唔肚餓。」路過精神仍然繃緊。

「唔該。」路過知道自己語氣不好,所以馬上補了一句。

「好喇……但你多陣都要食下野,唔食野你會暈架,知唔知道?」柳忘憂溫柔的說。

「嗯……多謝你。」路過沒精打采的說。

然後,又是一陣讓人不好受的沉默。

「係呢……佢係你唯一既屋企人?」柳忘憂忽然打破了靜局。

路過悜了一下,然後緩緩合上眼。

「係。」路過簡潔的回應著。

「係我懂事之前,我既父母已經離開左我……或者我咁講真係好不孝,但佢地對於我來講,真係唔可以話有咩感情。就算你而家同我講,我眼前個對男女係我老豆老母,我都唔會認得佢地,我都唔會有咩感覺。」路過說。

「但我姨姨……佢係養大我既個個人,對於我來講,佢比所有人都重要……無佢,就無我,佢係我生命中最重要既人之一。」路過依然緊閉雙眼,柳忘憂看著路過,她在猜想,路過的眼淚可能已在打轉,又或是即將湧出來。又或是,路過只是合上眼思憶往事,回想他與姨姨的一點一滴,好讓他能支持下去。

柳忘憂沒說一話,只是輕輕把手放在路過的手臂上,以示那一點點的支持。

然而,忽然間,那紅紅的「手術中」燈熄滅了。

路過、柳忘憂凝視著手術室的大門……

「對唔住,我地已經盡曬力。」



對於路過來說,失去姨姨,就好像失去了整個世界一樣。如果當初姨姨沒有收養他,那麼可能他已經被賣上內地、沒手沒腳;又或是遇上變態瘋子,接受殘酷的虐待;又或是死了。

世界驟然變得黑暗,但不管如何,路過都已經累透了,他需要一個好好的休息去應付接下來的種種事情。柳忘憂有空,便相伴路過回家。一路上,兩人都沒有勉強說話,柳忘憂明白路過根本沒有心情說話,所以她要做的,只是默默的陪伴他。

路過很害怕,可是他知道,他不可以害怕,以後都只剩他自己一人了,任何事情都要由自己來面對,他……又再剩下自己一個了。

「我無事……而家都夜喇,我送你返去喇。」路過說。

「路過……」柳忘憂望著路過說。

「我無事喎,男人來架嘛!」路過強顏歡笑,柳忘憂的心更痛了。不過柳忘憂都十分清楚明白,自己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做,惟有不阻他休息。

「咁你休息下……有咩記住同人講,唔好屈埋屈埋,知道嗎?」柳忘憂問,路過笑笑點頭,便跟柳忘憂分手道別。

兩人緩緩轉身,分道揚鑣。在這時,路過臉上的微笑才驟然失蹤,終於在這短短的獨自一人的時刻,可以卸下心防,讓自己好好痛一次。

柳忘憂才走了兩步,便有種強烈的感覺:她要回頭。

柳忘憂停下腳步,然後回頭望著路過的背影,大聲說了一句。

「路過!」柳忘憂大叫道,路過也慢慢停下腳步,緩緩回頭看著柳忘憂。

「你唔係得返自己一個架!你仲有我架!知唔知道呀?」柳忘憂說。

「無論發生咩事,我都會陪住你,你都會陪住我,我地永遠唔會放棄大家架!知唔知道呀?路過!」路過聽到這句之後,好像點中了他的開關一樣,他終於忍不住哭了。

柳忘憂陪伴著路過走過了最暗的一夜,也許,他們的故事就在這個最暗的一夜正式展開。

只不過,沒人知道這故事,會何時迎來結局。



路過失去了姨姨後,靠著姨姨留下的一點財產而生活下去。而他在柳忘憂的陪伴和支持下,也一點一點釋懷過來。對於一個高中生來說,要迎接親人的死亡著實不容易,但無論生活有多艱難,我們都要咬緊牙關撐過去。

本來路過以為,難關已經過去了,也很感恩上天賜給了他一個柳忘憂,可是……他沒有想到過,一年後,世界會再次變樣。

「喂,路過,聽講柳忘憂佢退左學喎,你知唔知點解?」卓定鋒問。

「咩呀?佢唔係請假咋咩?佢話佢屋企有少少事……」路過說。

「唔係請假咁簡單喎,我聽同我好熟個個教學助理講,柳忘憂係退左學喎!」一旁的林子豪說。

「佢退左學無理由唔同我講架喎!」路過激動的說。

「係囉,你地唔係熟到好似情侶咁架咩?」卓定鋒問。

路過越想越不對,他和柳忘憂的確是好朋友,可是仔細一想,柳忘憂好像甚少提及自己的事情!記得路過上一次見她,已是三星期前的事,那時柳忘憂的確有點不妥。柳忘憂跟他說,她要請假兩星期,要到外地處理家中的事,路過問她是什麼事,柳忘憂只說是小事,兩星期後她就會一如既往的回來,甚麼都不會變。

而路過,也信了,他深信柳忘憂會回來,信守這個承諾,信守兩人之間的約定:無論如何都會在對方身邊。

路過急了,他馬上拿起手機就致電給柳忘憂。

「您所打既電話未能接通,請係……」是那冷冰冰的留言信箱。路過不信,再打了一次,結果如是。

路過以為是電話簿錯了,因為機械電子東西總會無緣無故的壞了,他不相信,他親手按了一次八個數字的電話號碼。

仍然不通。

難道是他的手機壞了?路過又馬上借了卓定鋒的手機致電給柳忘憂,可是結果沒變。

[你去左邊?快啲覆返我!]路過馬上傳了個SMS給她。

良久,都沒有半點回覆。

路過真的傷了,柳忘憂怎麼可能不作一聲就走了……到底她去了哪?她發生了什麼事?她還會回來嗎?還會回來……他的身邊嗎?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路過升上中五、然後中六、然後公開試……柳忘憂仍然沒有回來。

路過的希望早已幻滅,他偶爾都會看看自己手機的訊息。

[你到底發生左咩事?請講畀我聽,畀我幫你好唔好?]

[你話過我地無論發生咩事都好,都會陪住對方架,你係咪唔記得左喇?]

[我好掛住你,我只係想見你一面……可唔可以?]

[我係路過呀……你係咪唔記得左我喇?]

盛載著無窮思念的訊息,卻得不到半點回覆。

慢慢,路過由每天在校門的等待,再演變成習慣獨自一人回家。分享喜怒哀樂,也慢慢習慣了吞往肚子裡。漸漸,路過也習慣了自己一人的生活。

曾經跟柳忘憂說過,他的夢想是要用音樂作自己的職業,因為路過最愛的是彈結他。可是在柳忘憂離開了他以後,他再也不敢觸碰結他了。

大概,因為路過也不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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