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yce說完這番話後輕輕咬著嘴唇,眼波流轉出絲絲無奈。但那時我實在還沒有足夠的智慧和判斷力去理解她說話的背後意思,我甚至覺得她有點晦氣,太孩子氣了。平時不是說話輕柔,懂體恤別人,大方得體嗎? 難道這些談吐舉止是裝出來?當秘書要面面俱圓的,莫非這就是她的求生技倆?

我的腦海自以為是地認同這拙劣的分析,於是帶點輕佻地回應:

“那麼你就先下去吧,這天梯的底部有一分岔路,向右走二十分鐘就到小巴站,如果趕時間就自行乘車吧。我跟Cindy要一步步小心下山的”我還把視線轉移上天際,這時有兩頭大鷹在天空不斷打轉,我疑惑著究竟是在尋找獵物,還是像看電影般,觀賞我們幾個渺小人類演示幼稚和紛擾的分鏡呢?實在是不得而知。

“Vanessa,阿良,我們先走吧! 還是不要妨礙人家了。”

我從未聽過她如此嚴肅,像學校訓導主任般的語氣,而且字裡行間藏了綿密幼小而大量的鐵針,她那把壓得低低的聲線晃如一響出其不意的悶雷,使得我像在超市偷了東西的鼠輩般,垂下頭不敢直視她的拂袖而去。



我背起了Cindy,她逃離火場後身上殘留的燒焦味混雜著本身的濃郁汗味,我身體的本能立即忍受不了,嘔起氣來。

“你是不是累了,如果太辛苦就放下我吧!”

我閉著氣,沒有回應她的說話。一來是那種不斷傳來的酸臭味迫使我閉氣,二來是我正集中精神步下這段陡直而漫長的天梯,當中有很多石階經過長期的風化和雨水侵蝕而破爛不堪,即使還有完整的,但因為梯級與梯級之間的高度距離足足有半個成年人之廣,必需步步為營。

“今天你是否只想約Joyce?我的出現是否多餘呢?你好像很著緊她,而她剛才也好像不大高興。”

我仍然保持著沉默。除了上述的因素外,我也開始發覺到我的體力將近消耗盡,腿已經開始不受控制地抖震,身子也不斷冒汗,只能依靠苟延殘喘的意志去支撐著。



“你放下我吧,我感覺到你身子的汗正滲進我身體,還有些難聞的汗味啊!”

我聽到最尾那幾個字後按捺不住火冒百丈。即時急速停下,還蹲了下來。若果不是還有點點理智,我可能會把她摔到地上,再踹她一腳!

但我無法阻止自己反唇相譏,內容大概是說她自己一樣有濃烈體味,還厚顏的批評人家有汗臭。更反駡她恩將仇報,是否忘記了剛才怎樣拉著她離開火場之類。

“你可不可以等我?不要越走越遠,算我不對吧!”也許我實在是太氣,雙腿竟然神奇的越走越快。到了她半哀求地要求我停下來,才發現到她跟我的距離足足有三十多級石階之遙。之前我們還是零距離,但現在好像倒退回未遠足前的狀況。也許人與人之間,就是經常性有這種親疏交替的微妙起伏!

Cindy老態龍鍾的,只能側身地先以左腳緩慢的,試探性下梯階,待右腳費力地站穩了腳步,與左腳成一水平線後,才能再次重複這冗長而艱巨的動作。



我實在有點不耐煩,尤其是跟Joyce說過一些賭氣話之後有些後悔,而她也可能真的會一走了之。這個局面絕非我所渴望的,也非我可以有能力收拾的。但Cindy還是一拐一拐,而我已經沒有任何餘力再背起她走完其餘的路程。我焦慮的看著她自遠而近,這時山頂上的濃煙好像消退了些,空氣也沒有剛才那麼混濁。照估計消防員應該很快會撲熄山火,然後下山。到時就可以找他們幫幫忙,這時什麼面子之類的包袱已經拋諸腦後。

Cindy的眼眶仍閃爍著點點淚光,還帶點怨恨的瞥了我一眼。但不曉得是因為我曾經狠狠的駡過她,還是腿傷的痛楚而引致。我以較平和的語氣慰問她是否還很辛苦,但她只懂不斷搖頭,更多的淚花更爭相奪眶而出。

常聽說女孩兒家的心事是一門高深學問,很難會令人明瞭的。如今終於確切地領略到了。Joyce如是,Cindy也如是。但當然我還能明白箇中的分別,那就是Joyce的晦氣真的會使我如熱鍋螞蟻,心生不安和畏懼。但Cindy的卻只能令我煩厭、兩者的感覺乃是天淵之別。

山頂的火勢看來仍相當頑強,直昇機已經來來回回投擲了不知好幾多次水彈,接著又有一大班裝備精良的消防員襄助增援。但是狂火依舊狂妄的張牙舞爪,我開始擔心消防員們的安危。

這情景同時意味著他們仍然要奮戰一段長時間,要求他們協助的計劃有很大機會泡湯。

Cindy已經不想再走下去,無助地垂下頭看著自己受了傷的腿。我也不禁地同情她。但時間已經不早了,假如再這樣糾纏下去的話,不但Joyce等人會不耐煩地離去,還有的是,我們可能會被迫待到天黑,我檢查過糧水已耗得八八九九。再待下去的話,除非消防員能夠完成任務,否則我們可能會面對飢寒交迫的困境。

我必需儘速再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