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醒來時已是早上。溫暖的陽光從帳幕中的罅隙中照射進來,使人的精神開始回復。「小子,醒了便起來吧。我們去輪米。」光頭在帳幕外說。「輪米?為甚麼?」我問。「沒錢就要輪米,不然吃風升仙嗎?」光頭說。我笑說:「升仙或許可讓你這酒肉和尚得道。」這或許是一見如故,我們實在不像初相識的人。
 
光頭很瀟灑的轉了身,大步走去。我也沒有梳洗,就也跟著光頭走出去。
 
來到輪米的地方,排隊幾乎清一色都是老年人,只間中有數個中年人。我們二人,一個衣衫襤褸,一個像神經病人的衣著,更顯得突兀。這時,竟有一個老太婆插隊在我們前面。
 
後輩敬重長輩,本是理所當然。原因是長輩見識的多,對人生的感悟比後輩多,值得後輩從其身上學習。可是,當你仗老賣老時,你比我多的只有虛長的歲數。
 
我馬上裝出一副流氓的樣子,總之做出我能做最猥褻的表情,道:「老傢伙?你插隊?想死嗎?」一面舉起緊握的拳頭在她臉上晃。這種場面我在電視電影中倒看得多,沒想到親身上陣竟頗有趣,心裡也覺得有點滑稽。
 




這老太婆看得戰戰兢兢,我心裡也有點得意。此時她卻大呼一聲「兒子」,一個坐在附近椅子上的中年人馬上走來。他的體格頗魁梧,一副「小子欠揍嗎?」的表情掛在臉上。我卻忍不住笑了出來,因為他的左邊臉上有顆大痣,還長了根毛。
 
他看我笑了出來,便用手推了推我,說:「笑甚麼,不知道死字怎麼寫嗎?」這倒有趣,我不打老太婆,難道還不可以打你嗎?於是我一巴掌打在他左邊的臉上。他想還手之際,我按住他的頭,絆了他的腳,他瞬間倒地。
 
撞擊的衝力使他的意識還不清晰,我便騎在他的身上,一直用力抽他的左邊臉。偶爾還夾雜著一些打他右邊臉的假動作,但還是抽他的左邊臉,一邊高呼道:「為甚麼你要在左臉上長痣!長痣也算,還要長毛!長毛!長毛!」我也不知道為甚麼我要這麼叫喊,我彷彿著了魔。
 
我一直抽,直到發現他的痣幾乎已看不到,毛也被我抽脫了,我才停了手。事實上,我的手也疼得很。想起區區一顆痣竟然使我手疼,不禁又有點無明火起。但這時光頭卻說:「夠了,小子,拿米走吧。」我看看他,再看看周圍的人都以看怪胎的眼神看著我,我也感到很快會有麻煩。
 
於是我跟著光頭,把米抬著,就離開了。米實在很重,本來每人限拿一包米,但光頭竟趁著我剛才打人的氣勢,趁火打劫,我們兩人卻拿了六包米。
 




光頭笑呵呵地說:「哎喲,夠我們吃很長時間了。」我笑了一笑。隨即他又說道:「但我不贊成你如此打人,你剛才簡直失控了。」對,我剛才是失控了。
 
原因我現在能大置猜想到。一個人超脫了生死,解開了束縛,也從法律和道德觀念之類的枷鎖中解放。我現在幾乎是隨心所欲,想做就做。而且,我初次嚐到世界的樂趣,難免感到興奮。
 
我也不打算再被這些東西束縛著,第三次的人生應該更自由。我要主宰自己的人生。
 
我問:「光頭,現在我們做甚麼?」他笑道:「煮飯、抽煙、吃白粉。」我頓了一頓,也笑道:「你真是那樣破戒做那樣。」不過我也打算跟隨他,以往生命中認知為不能做的事情,代表著我現在要做。
 
回到天橋底下,光頭也一樣乾脆利落地準備。飯雖然只用一些醬料拌勻,但亦頗美味。光頭又把那烈酒拿出來,放到我面前,這次我拒絕了,我不想白天就喝得爛醉,何況我宿醉還未完全消退。他就獨自把酒骨碌骨碌的灌進腸子。
 




光頭又拿出一包用牛皮紙包著的煙,從中取了四支出來,我與他各同時抽兩支,他說這樣比較爽。
 
他笑道:「飯後兩支煙,快活過神仙,哈哈,小子,用力的抽。」我果真用力的抽了一口。「咳咳咳咳……」我只咳嗽得要命,還感覺臭氣熏天。「這種鬼東西也有人喜歡抽,奇怪之也!」我道。光頭微微搖頭,笑道:「你不懂。」我倒真是不懂為甚麼有人願意用錢買難受。
看來,很多人說不應該做的事,的確有其道理。
 
待他抽完煙後,他拿出一個小匣子打開,裡面滿是白色的粉末。他笑嘻嘻道:「沒有吃過白粉吧?」說著便把一小撮白粉放進口中。我也不問他白粉哪裡來,我只學著他,白粉放進口中,很快白粉便徐徐溶化。其味道不像我吃過的任何東西,只感覺到微微的刺激。
 
隨著時間過去,我感覺大腦有點麻痹的感覺,整個人有些飄飄然,令我很想大聲笑。
 
又不知過了多久,人才慢慢恢復如昔。我卻看到光頭打著坐,口中喃喃的唸著東西。我問:「光頭,你在做甚麼?」他答:「唸經。」說畢從懷內拿出一本佛經給我。吃白粉唸經?轉變得也太無跡可尋了!
 
不過,我也二話不說,打坐著唸經。還真不能不說,唸經唸得很爽快,只感覺無邊的大乘佛法不斷湧進腦中,我就是我佛如來,我佛如來就是我。當然,我不排除這是幻覺的可能。但白粉,可能真的是修道恩物。我因為它而想到一些東西。
 
「佛門中存有的眾多戒律,戒貪嗔痴、戒酒肉女色等,豈不都是為了幫助俗世人保持心境平靜,從而更易專心於求道嗎?但一個人沒有情,怎能得道?我佛如來也是出於情而普渡眾生。
 




得道是忽然而至,不是執著於嚴戒著各種東西,每天唸經打坐就能得道。而應該去嘗試,體會眾生苦難,而不是躲在寺廟中做出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樣子。
 
苦行僧則用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的方法求道。這又未免只是一味虐待自己,不體會其樂,怎能體會其苦?他們只體會到自身之痛苦,感受不到世人之痛苦,身體的痛又怎及得上心靈的痛呢?
 
只有心中有佛,體會世間至樂至苦,以情入世,而不帶情出世,才能成功得道。話雖容易,要做到可真難比登天。」
光頭聽到我說這些話,笑道:「小子你嗑藥嗑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