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殺人的重量》

我們經過的日子都在祢震怒之下;我們度盡的年歲好像一聲歎息。(Psalms 90:9)

凡恨他弟兄的,就是殺人的。(1 John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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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仍是那麼藍,沒有因為「這一天」而下起滂沱大雨。





陽光仍是那麼耀眼,沒有因為「這一天」而出現一朵烏雲。

而,現在走出來遮蓋太陽的是——她。

她背著太陽光線彎下身,用奇怪的眼睛直直凝視躺在臭河岸邊發呆的我。

「你發什麼呆?」萍兒問。

濕答答的她也懶洋洋地坐在我旁,陽光照落我倆。





短短一個星期的相處,我們建立仿似相識多年的友誼,我與她之間似乎沒有半點拒謹。反而,感覺自在。

「你很喜歡發呆嗎?」她也望向我望向的方向,天上的藍。

「喜歡。」我淡淡說。

我真的很喜歡發呆,我只想靜靜在這裡發呆,讓天空的藍成為我的安撫,撫平我內心的不安。

我,不想消化今天所發生的一切。





可惜,

「真是一面倒啊。」
她硬是要提起。
「?」我望向她。
「李震棠是被大家殺死的。」她說。
我點點頭。

李震棠死的經過,歷歷在目,聲色俱全又在腦袋重播。

他真的是被大家殺死,但我有種特殊的感覺:他只是被我殺死。

「嗯……統計好了!結果出來了。」瘋老頭背著大家,望向黑板,滿意點頭。

郭浩然得票:1




李震棠得票:31
棄票:6

為什麼結果是如此一面倒?李震棠原本的朋友呢?以此計算,摒除三位『律師』,真正投棄票的只有三人?大家都要李震棠死?朋友呢?朋友呢?他很多朋友的,他的朋友呢?

突然間,「朋友」二字,變得非常幼稚。

結果難以承受。

李震棠無法承受,精神陷於嚴重恍惚,不斷搖頭,瞳孔映呈黑板上的粉筆數字,

他,要否認眼前的殘酷結果。

但,結果是現實。





不能否認的現實所帶來的恐懼,使他整個人虛脫,摔倒在地,茫然的眼睛依然盯著黑板上鐵定的數字,顫抖的身體卻不斷在地上往後退,往後退,往後退,就好像那些數字是可怕的怪獸,要避開、要躲開,要逃離。

退,退,退,竟然退到課室最後的一排座位——我的旁邊。

他就在我旁邊的地上,而,

口中像壞掉的錄音機般不斷重覆:「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斷否認。

聲音在我的耳邊,每一句都越來越大聲,每一句都越來越尖銳,每一句都越來越崩潰。

同學對李震棠的抓狂沒有半點反應,抱持一貫迴避的眼神。

李震棠映入眼簾的,盡都是一個個將他推往死刑台的同學。

最可怕的是,





李震棠在極度恐慌之下緊緊抓著我的大腿,彷彿要把強烈的驚懼情緒傳送到我全身,我也真的完全感覺得到他手的抖震和手心發出的冷汗。

最難以置信的,他緩緩把脖子擰向我,我感到十分不妙,他的表情好像對我說:一切都是我的錯。

人,面對重大劇變時,通常要經歷五個階段,首兩個階段我還很記得,這是《人類發展心理學》的心理叢書告訴我的。

第一就是「否認」,就像李震棠剛才的樣子,試圖否認眼前的事實。但想不到他這麼快的就去了第二個階段,「憤怒」,就是開始對周遭所有人和事發洩自己的情緒。

但,為什麼是我?

他激動站起來,發瘋的把我強拉倒地,然後他重重壓在我的身上,用雙手掐住我的脖子。

這……這……





我很辛苦,完全透不過氣,模糊的視線,只瞥見他扭曲極致的面容,一種要我陪葬的面容。

他完全失常,完全失控。而,我頭一回感覺死亡離我這麼的近。

「都是你!都是你!你才是班裡的垃圾,為什麼死的不是你!為什麼大家不推選你去死?為什麼是我?應該是你!應該是你!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我自小就希望自己是大雄,因為,大雄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可以找多啦B夢幫助。

我曾經希望借助多啦B夢的法寶,來消除一切我不喜歡的事情,和人。

但,不是的。我心裡一直知道,不應該是這樣的。縱使要借助多啦B夢的法寶,我都希望借助一件可讓大家幸褔的法寶。如果真是不可以,就從大家的腦袋裡刪除一切不喜歡的記憶,

剩下美好,才能讓世界美好。

只是,一直到現在,就在這刻,

我很想你消失,李震棠;我很想你死,李震棠。

快給我死去!
快給我死去!
快給我死去!
快給我死去!
快給我死去!
快給我死去!

我知道,這種情緒、這種想法,不是出於害怕,而是恨。「恨」這東西就像頃刻間淹沒大地的洪水爆發,甚至越過了對死亡的「恐懼」。

但……我卻發不了力……是要死了嗎?我不甘心……

當我合上雙眼……

當我再睜開雙眼……

這時候,脖子被緊勒的觸感已經消失,卻只感覺李震棠躺在我身上的重量。

他已經是一具屍體。潮退了的「恨」,卻只剩下茫然的罪惡感。

那麼,我恨他,他就死了。感覺就是我把他殺了,縱使我用事實的理性反駁自己的感覺。

無盡的黑暗終於回復光明的走廊,窗外的樹葉又再被微風吹拂。日光之下,人們繼續在街道上行走,他們若無其事地過著每天的生活。

無論如何,李震棠死了。但,他不是『殺手』。

『殺手』還躲在這班房裡,藏在一張張驚恐的臉孔裡,默默窺看。

就這樣,今星期的班聚結束了。

回過神來,已經是黃昏。

「下一次,你會如何自保?」萍兒漫不經心問。她已經知道我是如何利用郭浩然逃過一劫。

「為什麼……不走第三條路……?」我望著天空的一片藍,喃喃說著。

是的!就是鼓勵人們在兩難困景中竭力尋找難以達成的雙贏出路,矯情至極的光明用詞:「第三條路」!

我們呆呆看著眼前的臭河,一道藏著遺失多年也尋找多年的「針」的寬大臭河。

默默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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