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心裡有個缺口》

怕死。

如果這是自殺的理由,實在太荒謬。

我依稀記得屈牧師昨晚曾經說過,每一個人心裡都有一個「缺口」,這個「缺口」就是人一切懼怕和痛苦的出入口,假若這個「缺口」能被什麼Match入去,那生命就能天下無敵,戰勝一切,所、向、披、靡!所以人總是用很多方法想去填塞這個「缺口」,可惜這個「缺口」很是趣怪,無論人如何用物質、用宴樂、用世間虛幻的情感互動硬塞下去,「缺口」依然是個「缺口」。空盪盪的。

說來說去,都是用「你個心穿左個窿」的恐嚇話去傳講耶穌能打救你的拯救論。





不過,如果是真的,究竟是我們一出生就患上這個心「缺」病,還是個心後天慢慢萎縮腐爛,所以慢慢穿了個「窿」?

害死李小芳的,一定是這個該死的「缺口」!

「為什麼?世界總是令我畏懼?為什麼?沒有人幫我?老師……我棄權了。」

那時追出去的老師,後來向我們轉述了李小芳最後對生命棄權的宣言。

之後?我班每個人都被很多專業人士(社工、老師等等)、很多記者、很多有心人重重包圍,問東問西,問了很多東西。我都不一一詳記了。





我只記得,有人說:「為什麼有勇氣死,卻無勇氣面對生命?」一個全不知中二乙班最近在鬧什麼鬼的隔離班學生淡淡地說出。彷彿一切都是李小芳的錯。我相信,抱持這觀點的人有不少,他們總是責罵新聞上跳樓燒炭自我毀滅的傢伙通通是低能無腦白痴、對不起爹娘、浪費納稅人錢的大笨蛋。

但,有沒有人知道,比死更痛苦的心靈,是如何殘存於世間?

那時,我看著李小芳的一團血肉,那種沒有打格的震憾……

她似是對我說:「我不是怕死,我是怕活著受折磨。」

那時,我才驚覺,我所站的地方,不是「彷彿」、不是「好像」,正正「就是」魔鬼所支配的地獄。不,是人類太恐怖了。





然後那團血肉又對我說:「是你把這裡變成地獄吧?是你逼死我吧?」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是妳那個內心的「缺口」太大吧!不是我!不關我事!

我只是,我只是……

我把小石頭用力向遠方一扔,

噗通一聲,濺起水花。

「你的樣子很內疚?」萍兒動也不動的站在我身旁,兩手擺在後,她是用跟我一樣複雜的眼神凝視前方的臭河。

「是不是我做錯了?我不應該……」我結巴,其實都不知自己想說什麼。

「不是你說要把他們殺光嗎?」萍兒彎下身,拾起小石頭。





「對。是他們想我們死。李震棠把我的脖子差點掐爆時,沒有人幫我。妳被他們欺負,他們集體想要『殺手』把妳殺掉!為了自己生存!他們都爛透了!通通去死就好了。」我稍稍抒發心裡抑壓的激動。

「那,為什麼內疚?」萍兒拋著手中的小石頭。

「因為……」我控制不了……

萍兒柔力拋出小石,小石在水面跳彈兩下,舞出兩圈漪漣。

「因為……因為……我覺得……我……」我哽咽……制止不了那東西在我眼睛打轉又將要湧出。

視線開始模糊,只看見萍兒既難過又同情的目光。

「我……覺得自己成為了同一類的爛人……爛得不行……但我不想……我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我意識不了自己說了什麼,只是全神竭力把那東西控制在眼眶內,緊守最後一道防線。





直到這一秒,這一刻,萍兒把我緊緊環抱。




「屈牧師說過,只有愛,才能填補人心的『缺口』。」




就是這一秒,這一刻,我才知道,什麼能令我決堤。








人的心思很複雜,儘管心理學家嘗試用各種科學的術語去解構人的想法,甚或用生理的角度如荷爾蒙變化和大腦構造去研究人類情感。

但,此刻我心裡的憤怒與仇恨、內疚與憐惜、希望與絕望、愛與被愛,通通都不要給我用「理論」去分析。

不用。




或許,一直我害死的都是我認為該死的,羅樂兒想殺我,她當然該死,那九個施行無情的虐待,他們當然自找死。

但,無辜的李小芳呢?

此刻的我在想,如果……如果班裡至少擁有一至兩個好人?不是通通都是爛人。我是否該終斷這冠名為「爛人殺光光」的爛計劃呢?












然後,提出心裡一早想好的「第三條路」?








亞伯拉罕近前來說:「無論善惡、你都要剿滅麼。假若那城裡有五十個義人、你還剿滅那地方麼。不為城裡這五十個義人饒恕其中的人麼。將義人與惡人同殺、將義人與惡人一樣看待、這斷不是你所行的.審判全地的主、豈不行公義麼。」
耶和華說:「我若在所多瑪城裡見有五十個義人、我就為他們的緣故、饒恕那地方的眾人。」
亞伯拉罕說:「我還敢對主說話、假若在那裡見有二十個怎麼樣呢.」
祂說:「為這二十個的緣故、我也不毀滅那城。」
亞伯拉罕說:「求主不要動怒、我再說這一次、假若在那裡見有十個呢.」
祂說:「為這十個的緣故、我也不毀滅那城。」


(Genesis 18:23-33)
所多瑪被天火焚城,因為在神眼中,那裡連一個義人都沒有。




但我不是神,憑什麼判斷別人該生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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