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光輝人性》

為義人死,是少有的;為仁人死,或有敢作的。惟有基督在我們還作罪人的時候為我們死。神的愛就在此向我們顯明了。
(Romans 5:7-8)

「愛」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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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大家在星期五的班聚,把我推舉了!遊戲就可以結束了。」鄧成功激動說出,雙手還在發抖,滿臉都是眼淚口水和鼻涕。但,眼內滿是死的決心。





這時候,

同學或許處於「難以置信」的狀態,或許他們仍在思想這句話的意味,又或揣測這話的真偽。我的天!有什麼好揣測?

凝視這個把大家都弄得十分渺小的大笨蛋,大家的嘴巴好像塞了個大包,很多說話,不知怎說。

空氣凝結成一團。

終於,有一句話,





「真的假的?」自以為醒目的袁振強猶豫地說。
「他沒什麼理由要騙我們啊。」
「那……遊戲真的可以結束嗎?」
「既然找到『殺手』……當然可以吧?」

遊戲結束的預告本應可讓大家樂壞了,但,我們這群尚可稱作溫血動物的人只是默默看著講台上散發光茫的笨蛋鄧成功。

班房裡,有著複雜的情緒。





鄧成功這個人啊……真是個千載難逢的蠢蛋!蠢得我眼淚都快飆出。

當我因為惱怒全班而立志殺害全班,你居然無懼死亡要拯救大家。捨身成仁本來就是不容易,但鄧成功最超越的是,他願意為一班恨惡自己的人而死。

終於,有一位女生,用震天響價的哭聲劃破欲言又止的氣氛,掩著臉大大哭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我們都不是你的朋友啊!」女生手抹著眼淚。她,她就是幾星期前用麵條揉向鄧成功臉上的女同學。

「你……為什麼要如此?」四眼龜袁振強緩緩站了起來,眼鏡反光,樣子茫然。

「我知道!我知道!」那個一向沒種的王大偉指著鄧成功,大言不慚地說:「你得了個絕症對不對?然後在死之前要當個英雄!要不然,你為什麼願意犠牲?」

人啊!

當遇上了跟自己有著強烈反差的光茫,為了不讓自己成為自慚形穢的醜陋生物,只有拒絕相信世間的光輝人性。或者,盡量削減他的光。





「真的是得了個絕症嗎?」
「不是吧?」
「但至少他得了個絕症也願意幫我們。」
「對對對!多謝你呀!」
「對不起啊!以前這樣對你。得了個絕症一定很痛苦吧?」
「你真是個好人。」

我的天空宇宙啊,那些傢伙真的以為他得了個絕症!他根本沒有絕症吧?

「不……我沒有絕症,謝謝大家關心。」他很謙虛,還流著淚鞠了個躬。

「那麼?今個星期,誰要被他示意?」張子傑問出了一道關鍵性的問題。

大家面面相覷,要找出一個有種的小子很困難。





「放心吧,我們還有『護士』。」張子傑推一推眼鏡。

「對對對,被示意的不會死吧?我們有『護士』,對了?誰是『護士』?」袁振強興奮地問。

「喂!是你嗎?郭浩然?我記得你曾經說自己是『護士』吧?」王大偉說。

「我……我……」郭浩然支吾以對,偷偷瞥看我一眼,大概知道避不過,便老實說:「對……我真的是『護士』,只是大家之前都不相信我。」

「當然吧,那時你正被人懷疑是『殺手』嘛!哈哈!」王大偉在這種氣氛裡不知笑什麼個勁。

「那很簡單,稍後是瘋老頭的德育課,你直接向瘋老頭示意殺死郭浩然,那麼郭浩然就自救吧。」張子傑說。

大家都點頭贊同,只是郭浩然面色很難看,雖然知道可以救自己,但總覺得『殺手』要把自己名字交給瘋老頭是很危險的事情吧?





但,此刻大家的表情果然是沐浴於黑暗曙光中的幸褔,即使知道鄧成功為了我們將要死。

除了陳淑芳,她在害怕,手在發抖。『殺手』死,她也要死。
除了邱子堂,他東張西望,忐忑不安。他絕對是『律師』。
除了趙萍兒,她低著頭,頭髮遮蓋她的表情。但我仍知道她很鎮定。
除了我,看著鄧成功,我實在無地置容。對比他,我無法接受害死一個又一個的「我」,無法接受自己是世間最大的心靈痛苦。

所以,我要把簡單的第三條路說出。一定要!此刻也別無選擇。

因為……如果『殺手』要被票選死……我的萍兒也會……

話說回來,第三條路真的很簡單,就是互信。

「我不會推舉你的!鄧成功!」我站起來,人生最帥氣的一刻,大家都望著我。





「大家都不要殺死他!」我再說。

「你意思是……」袁振強樣子很猶豫,他大概猜到吧?我向他點點頭。

「要讓這個遊戲沒完沒了!但一個都不要死!」我這樣說,蠢豬也都明白。

「這……這太……」
「要讓遊戲沒完沒了?這是不是『殺手』永遠殺『護士』一個,然後我們永遠不推舉?」
「這樣可以嗎?」
「也不是不可?」
「直到何時?」
「直到這學期結束?」
「直到瘋老頭離開?」

「對對對……就算我們下年都是同班,就算瘋老頭下年都是我們班主任。我們總要畢業吧?總要離開這學校吧?」

大家似乎看見希望。

但,這時候,

「但,」一向處變不驚的張子傑有力說出的單字,班房隨即變得肅靜,似乎大家都覺得這個「但」字的後續必包含無比的見地。

「但,這方法是需要高度的互信。」

無錯。

「首先,大家要信任眼前這個人,鄧成功。」

無錯。但鄧成功值得我們信任,他願意為大家死,還有什麼比這更高的情操?

「大家要克服恐懼,因為你們知道的,鄧成功擁有的身份是可以隨時殺死我們其中一個。」

無錯。如果鄧成功想跟某個人同歸於盡的話。

「另外,大家必須承受一個風險,就是『殺手』不能在畢業前遇上任何意外,萬一遇上意外,需要缺席四天甚至其他使他喪失遊戲資格的事故,遊戲又要再開始,『殺手』繼續落入不知是誰的狀況。」

無錯。大家走第三條路的同時也需要承受風險。

但大家為什麼要冒這個險?

靠的只是大家的良心。

如果不冒險,大家的生命更受保障,只要鄧成功願意向瘋老頭示意殺『律師』陳淑芳,又或會救自己的『護士』郭浩然,然後鄧成功被大家票選死,遊戲就可以簡單地結束,大家也永無後顧之憂。

所以,

「所以就要看大家選擇了。」

這是人性的決擇。




我環顧全班。




你以為真是天使與魔鬼的交戰嗎?


不要推卸責任了。
這裡只有,你、你、你和你。








如何抉擇、如何取捨、什麼重要什麼不重要,

都是你一個人的決定。




你不是天使,也不是魔鬼,你只是人。








鄧成功低著頭,以拯救者的姿態等待人性的審判。




「我……我不會殺死鄧成功,也不要有人死。」熱淚盈眶的女生第一個作出決定,首個打破人性掙扎的沉默。

在猶豫不決的群體中,第一個說話的人總具影響力,除非說話過於偏離大眾的想法,不然,大眾的思想都會被第一番的說法扯著走。

道理很簡單,每個人心裡都有兩個答案,不是一,就是二。決定不了就唯有參考別人的答案,同時也免得因與別不同而承受不必要的群眾壓力。

但,我知道,這熱淚盈眶的女生不是出於要成為「具影響力的人」,也不是出於崇尚個人英雄的自我澎漲感。而是,純粹的感動。

「對……大……大家一起生存下去。」
「這是一個好方法。為什麼一定要有人死?」
「既然有第三條路……就走這個吧。」

同學對良心的陸續附和,也開始漸變激昂。

「無錯!一起對抗瘋老頭的瘋遊戲!」
「就讓瘋子見識我們的團結!」
「無錯!不能被他牽著走?為什麼我們一定要自相殘殺?為什麼非要有人死?」

我們一副「打倒惡勢力」的興奮越說越高漲。

「就這樣吧!」

「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

「鄧成功很勇敢啊!陳東明!這方法好啊!」他們豎起大姆指。

身為別人眼中一舊屎的我和鄧成功,竟然有被稱讚的一天。

但願他們永遠不知道我之前的所作所為。

中二乙班前所未有的士氣高昂!原本緊張發抖的鄧成功現在感動得仰天嚎哭,然後更是兇猛地撲向我,來勢洶洶,我都嚇得不及退避,就被他緊緊用力抱抱。

哭得一塌糊塗的眼淚沾濕我的肩膀,身旁的同學也在感動喝彩。

對比小息前死寂的氣氛,現在班房充斥了誓必打勝仗的歡快,實在有點不可思議。

無論如何,中二乙班即將揭開人性光輝的一頁,因為有了第三條路。




真的很好,

怎會想到不久就是人性的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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