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真相》

「於是,邱子堂你就決定在班聚中乾脆活活地把那個一直被『護士』救下的『警察』殺掉了。違反規則,完全違反規則啊!我指我的課堂規則!」瘋老頭搖搖頭說。

邱子堂輕輕閉眼,似乎在回憶當年的血腥。

萍兒臉色難看,身體發抖,似乎瘋老頭的故事內容,有連她都不知道的事相。

「那……那之後呢?」我已經嘡目結舌,好不容易擠出這句。








之後……(#切換視覺到過去要講明)

邱子堂殺了『警察』後,一切都完了。

陳東明以為趙萍兒都會死,但事實的真相是令他由悲痛轉為詫異,因為他終於發現,一直認為是『工人』的趙萍兒竟然是『律師』。

是的,在遊戲的結束仍然站立在班房只有『殺手』邱子堂、『律師』陳東明、『律師』趙萍兒、『律師』陳浩南。





於是,在被老師停止時間流動的班房裡,只剩下四個活人。

不同的人對不同的事件會有不同的感受。例如在《菲律賓變態前警員脅持人質事件》裡,有人只從電視螢幕看見整個過程就立即羅患「創傷後遺症」,有人卻會在電視機面前幹罵警察有夠痴呆,有人會因為有場免費現場直播的驚慄片而覺得很正點,有人會看著那些警員的低能動作而哈哈大笑。

所以,

以至於對陳東明而言,這『殺手遊戲』的結果所產生的感受,不單因揭示了跟趙萍兒互相瞞騙的關係而大受打擊,更加是一直累積下去的罪疚感。

那最後『警察』的身份,都是陳東明在最初發現後告訴邱子堂的。如果邱子堂是殺人兇手,陳東明便是幫兇。





他原本以為通過犧牲自己,可以救回萍兒,同時彌補殺人的極重罪疚。但結果是,無錯萍兒沒事,全班卻因他而死。

他內心痛苦,一直都很痛苦,在遊戲中,在善惡交替的心靈中,他掙扎、後悔、痛苦、掙扎、後悔、痛苦,最終還是無法承受,所以,他打破了當年老師送給他的「記憶物件」。

他以為這樣,就能刪掉不快的過去,換上較好的記憶。



他曾說: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想擁有能夠刪除別人記憶的按鈕,只要按一下,就能在別人腦袋中刪除所有關於我的糗事錯事傻事天真事的記憶。」

只不過,他選擇了刪除自己的記憶。所謂「記憶物件」,就是當年老師留給生還者的選擇。





邱子堂,他純粹是一個喜歡看著人死亡的變態,喔……不,他說他只是喜歡看見真實的事情,他討厭活在虛偽的世界。

不過,趙萍兒跟邱子堂說了一句話:「陳東明是一個願意為救全班而犧牲自己的英雄。他在關鍵的時刻,把一切都說出來。而你?你只是個變態殺人兇手。」語氣滿帶嘲諷。

「你真的天真相信陳東明是一個善良的人嗎?」邱子堂臉帶不忿,彷彿認為陳東明的願意犧牲都是虛偽的行為。

「事實放在眼前。」趙萍兒不屑地聳聳肩。

「老師!再來一次遊戲!這次我自選角色。」邱子堂突然向老師冷冷地說。

這一下冷冷的說,卻使另外的三人都呆了,然後,驚了。

「選擇角色?那可不行!但遊戲重來,當然可以吧。而且……邱子堂,如果你在課室以外殺人都算了,但你是在我的班聚裡當眾用刀殺人,明顯違反了課堂規則,你不說,我都要你重玩啊!呵呵呵……」老師還是笑意盈盈。

「喂!這件事!我不同意啊!什麼遊戲再來?」趙萍兒大力反對,一邊望著因打破「記憶物件」而昏迷的陳東明。





是啊,一旦「記憶」被砸破,無可避免會一度昏迷。所以在之後談話裡,陳東明失去了發言的資格。

「對!我也反對!」陳浩南連忙附和。

「反對無效!遊戲就在下學期再來一次!當然,只會在邱子堂你的未來班別再玩一遍吧。」老師說。

「下學期?不要編我跟他一班!」陳浩南大喊。

「編班這事情一向很隨機的,對了!我也要告訴你們,當遊戲完結後,因為班裡人數太少了,與現實不符,所以會把你們編到另外的班別裡,而且會按你們原有的性格給你們一段新的合理記憶。如果你在今個班別裡是個窩囊廢,新的班別裡亦將是!」老師回答並講解。

「痴線!邱子堂!你要變態!自己變態過夠。老師!你要罰他重玩,就只罰他好了,我又沒有犯規。我要走!現在就走!我退學!我申請退學。」陳浩南一邊幹罵連連,一邊步向課室門口。

「等等,一旦你下屆不是遊戲參與者,你就會忘記他們了。」





「?」陳浩南止住腳步,但仍然背對大家。

「你會忘記了這年度跟你一起生還的生還者身份。下年度遊戲若重新開始,只有重玩的同學能夠記得所有人。明白嗎?明白就謹記了!」老師說。

陳浩南沒有回頭,也沒說一句話就離開課室了。

最後,他並沒有退學。為什麼?不知道。世界上並非所有事情都要加上原因。

正如也不是所有事情都有所謂的「邏輯」,不然,世界就失去了許多尋找「Bug」的樂趣。

「老師!既然你說我犯規,我就一定要重玩一次吧!但我要陳東明、趙萍兒跟我同一班。」

「不!」趙萍兒即說!

「你不是說陳東明很善良嗎?今次他選擇『善』,寧願犧牲自己拯救全班,但我就是不相信不相信!就讓他再一次選擇善惡吧!我保證他不會再這樣犧牲自己!」





「不!為什麼要跟你這個變態冒一次險?」趙萍兒越說越火大。

「這樣吧。我都很想知道陳東明會否再一次選擇善,會否選擇犧牲自己拯救他人。我加上一個條件,如果陳東明再一次選擇善,寧願死,也要拯救他人,我就為趙萍兒實現一個合乎情景邏輯的願望,而且,無論如何,只要陳東明願意選擇犧牲自己拯救他人,趙萍兒和陳東明都不會被遊戲殺死,那樣好嗎?而邱子堂,無論如何,只要陳東明最終都沒有選擇犧牲自己拯救他人,邱子堂都不會被遊戲殺死」

趙萍兒和邱子堂互望一眼。

沉默片刻。

「還是不行,除非再加上一點。」萍兒說。

「什麼?」老師問。

「重玩的話!陳東明要抽中『殺手』牌,這樣陳東明才有選擇善惡的機會。」

「不!」老師斬釘切鐵,說:「犧牲不一定抽到『殺手』才可犧牲,救人也可以不是救眾人,只要他犧牲自己救一個人也算計的。但製造讓陳東明能夠犧牲自己拯救他人的機會,是要妳自己想吧。怎樣?妳還是可以拒絕這場賭局的。」

趙萍兒想了想,這賭局對邱子堂贏面明顯較大,只要陳東明什麼都不做,邱子堂便可勝出,相對趙萍兒就要為陳東明製造「選擇犧牲的機會」。

但是,趙萍兒居然答應了。

她究竟要實現一個什麼樣的願望?甚死值得賭上自己和陳東明的性命?

協議達成。陳東明依然昏迷。

為了一個願望,她選擇再冒一次可能會死的險,而可憐的陳東明也不明不白地被逼再冒一次可能會死的險。

貪心不怕死。

事情就是這樣。




回到故事這裡。(#切換視覺回現在要講明)

「事情就是這樣,協議就是這樣達成。所以,陳東明你現在應該明白趙萍兒為什麼一直不說出上年度的真相吧?因為一旦說出,這場輸賭就會被干涉了,『不能對陳東明提半點關於上年度的事情』,這是輸賭協議的條件之一。」瘋老頭望著我,又望望沉默無聲的萍兒。

我很頭痛。這遊戲……居然是一場萍兒跟邱子堂的賭局?最過份的是,什麼協議什麼打賭?根本沒有諮詢我本人的意見!為什麼只有我沒有選擇權?就是因為我當時昏迷?

「趙萍兒同學,妳跟邱子堂有協議,輸賭不能干涉陳東明的選擇,也不能告知他真相,但妳從心底裡希望陳東明自己記起所有,所以一直以「不說出真相」的方式引導他。但可惜沒有用的,打破了記憶物件!他怎能再記起回憶的點滴?」瘋老頭感慨地陳述萍兒的內心想法。

為什麼萍兒低著頭?

而我也明白了,那一切的真相……

我回憶由開始到現在的那天和那天,然後在心裡慢慢拆解……

「我找了很久也找不到……所以……」她欲言又止。
「找了多久?」我問。
她猶豫片刻,想了想,說:「四年……好像五年……」
「啊……原來是五年。」我說。
…………
「怪不得妳由今年開學到現在,每次見妳放學後都是一身髒臭了!」萍兒媽嘆息搖頭。


萍兒當時為什麼說是五年前,通通都是騙人的。但,妳也大概不只是因著我的記憶被篡改了而說謊,妳是故意讓我察覺所有事情的不妥!讓我漸漸發現記憶上的「Bug」!讓我在教會看見陳浩南,讓我發現「妳有事瞞著我」,然後希望我自己去追尋,妳天天在河裡尋找的「希望」不是一枝「針」……而是終有一天我會記起一切,包括妳一直以為我所擁有的「善」。

「好。決定走那一條路,就走那一條路。」她絲毫不疑惑。
我對她沒半點猶豫的反應毫無詫異,她一向如此。


妳抽中了『律師』,身為『律師』的妳在遊戲裡唯一要做的,只需引導我成為今屆『殺手』。妳若成功引導和幫助我成為『殺手』後,這場輸賭,就變得無論妳或輸或贏,都是不傷妳我的性命。我選擇犧牲,根據協議,你我都不用死;或我選擇以『殺手』身份殺全班,你我都會在遊戲裡勝出,繼續生存,只不過你會失去一個願望。

配合周詳的計劃讓妳步進安全島上,然後等待一切的結局。

為了碰一個願望,妳處心積慮,還放上自己和我的性命作為賭注。

對……妳很聰明……

可惜,妳還是猜不透我,我上年度根本沒有選擇「善」。

「邱子堂同學。你知道自己隨時會死,但你不怕死,你只享受遊戲帶給你的樂趣。第三條路?你又怎會甘心班上的一片和諧?不……你只是覺得眼前的和諧都是虛偽吧?」瘋老頭又慨嘆地陳述邱子堂的內心想法。

瘋老頭,他知道一切,而且玩弄一切。被揭露底牌的邱子堂,此刻依然閉上眼睛,一聲不吭。

邱子堂,很簡單,在這回遊戲裡,他的目的瘋狂到只有一個,就是看見更多同學互相殺人集體殺人。除此之外,能夠活到最後也只不過是在享受遊戲裡的「額外獎賞」。

世上,最難纏的人,就是純粹的瘋子,邱子堂就是純粹的瘋子。瘋子不怕死。

在真相面前,邱子堂緩緩張開那黑白分明又極度病態的眼珠子。

他漾開淡淡詭異的微笑。

他居然還在笑!

他把我當成棋子來殺人!居然還在笑。

對他火大的情緒與對他扭曲病態所產生的一絲同情感在我身體碰撞,

但我選擇,把一直握爆了的拳頭轟向邱子堂的臉上。邱子堂砰地一聲就倒在一堆桌椅上。

「為什麼啊!是你利用我殺人!是你!是你殺死他們的!你還殺死了鄧成功,還殺死了郭浩然。」

「不要誤會!」邱子堂用姆指抹去嘴角的血絲,說:「是我殺死鄧成功無錯。但我沒有殺死郭浩然。」

我一愣。

瘋老頭笑得很開心,哈哈大笑,一邊笑,就一邊說:「是陳淑芳,是她殺死『護士』郭浩然。看來她也很不願意看見全班和睦共處的樣子。喔……對了,她也是今次遊戲的生還者,我沒有邀請她進入這時間空間,其實也該讓她看看這場鬧劇。」瘋老頭繼續笑,繼續笑……

我立時回望陳淑芳被時間僵化了的樣子。

在全班每張驚恐的臉孔當中,唯有她,扭曲與猙獰、仇恨與慾望堆砌出的可怕笑臉,說她「不、是、人」也不為過。

「居然……是這樣……這……也是我的錯。」我坦言。

其實,接受剛才重重一拳的,最應該是我。

我轉身,回望一直沒有回應的萍兒,說:「這就是妳所說的真相嗎?」我強忍不了聲音的哽咽。

上次的遊戲跟這次的遊戲,我根本沒有選擇善和惡。我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善惡。

我只選擇了,妳。

縱使我已忘記上年度發生的一切,

但只少,我知道,

上年,我供出『殺手』要拯救全班,不要因為我「善」,是妳完全不知道,我只是為了妳一個。

今年我成為『殺手』殺害全班,不是因為我「惡」,妳又知不知道,這也只是為了妳一個?

但今年算不算是「犧牲自己拯救別人」呢?我不知道瘋老頭會如何定義,所以也不知道這場輸賭的賽果。





萍兒緩緩的開腔:「只是……你……你為什麼選擇……這樣?」





為什麼?

終究竟,我還是沒法帶著殺人的罪疚過我所渴望的平凡……





「因為妳說過……」我回答。


那回憶中:

她充滿意味的一笑,說:「你手上的東西,只不過是一份紀念品,紀念一個事實:發生了的事情,怎麼也沒法回頭,做過的事情,怎麼也不能刪掉。」

即使記憶再次流失,做過的事情也會隨之消失嗎?





「我們回去吧。再繼續剛才未完的班聚吧。」

瘋老頭又笑了。

「因為我很期待,在全班死後,你們生還者之中,還有沒有人希望遊戲再來,再次享受殺人的快樂,發洩內心對世界的恨惡。就像邱子堂一樣,下次我不再允許遊戲以外殺人這種行為了!我要改改遊戲規則!殺人是不好的!呵呵呵!」瘋老頭繞有興味地望著陳淑芳的笑容說。

我再默默苦笑。

任你如何機關算盡、陰謀極致,倒頭來,遊戲規則都是由牠來定義。

想到了嗎?那一年,由牠默許邱子堂於班聚親手殺人開始,你就知道,這裡從來都不存在遊戲規則。

你還痴心一片地相信世界井然有序嗎?法律?基本法?約章?在人食人的世界裡,當想食人的人發現不能再以美名為「規則」的工具去食人,只好沒規沒矩的直接把你吃掉,也免得諸多解釋。

而最高明極致的是,當你被吃掉那一刻,你還以為「規則」尚在。

你原是知道的。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