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解封(二)

直至天黑,真鳳仍然想不清楚自己應否打開保險箱,一方面不想接受自己爸爸已經離逝,另一方面決定不到自己以後的去向,應該逃避或面對。真鳳從辦公室中走出,才發現全層只剩下自己。

「咕…」真鳳為了趕到萬事妥,希望找到自己爸爸的消息,整日都沒有進食,肚子也不禁發出訊號提示。「呢道港島,食野好似好貴咁,唉…求其搵間嘜記食算。」

真鳳走到升降機前,回眸萬事妥,如此偌大的公司已經空無一人,就如他現在的心情一樣,欲與人分享自己的想法,卻無人可訴,是空虛或是寂寞,連自己也不清楚。

一走出時代大廈,發覺自己已經忘記應該如何走回地鐵站,於是嘗試憑記憶左遊右走,對於第一次獨自來港島的真鳳,或因為日與夜的差異,又或因為他太凌亂的想法,彷彿腦海中突然失去了方向感一樣,令他在街與街,樓與樓中迷失方向,不斷走來走去,不知不覺走入一個又一個橫街窄巷。





「又會盪失路到咁都有既。」真鳳自言自語,半嘲笑著自己的笨拙,突然他看到了四名一看就知是不良少年的人,彷彿在吸食毒品。

「望咩呀死靚仔,捉住佢!」一名金髮少年向著真鳳大聲吼叫,兩名綠髮及一名紅髮的少年立刻衝向真鳳。一向手無搏雞之力的真鳳一下子便被三名少年捉實並壓在地上。

「對唔住呀,大哥,我行錯路架咋!」真鳳全身也被人捉實,連反抗的力氣也沒有。眼見金髮少年一步一步走近,唯有祈求不會被人打一頓。
「行錯路?你老味無教你,咪行入小巷咩?仲要見到我唔嗌聲契爺?你知唔知我咩邊個呀,弱智仔?」看似健碩的金髮少年抽了一口煙,蹲下望著真鳳,噴出那道白霧至真鳳面上,令真鳳不停咳嗽,四名不良少年看到流著眼水的真鳳,不停在大笑。

「你好怕煙架咩?哈哈!你呢個樣都幾好笑架喎,係咪好正呀各位?哈哈哈!」那名金髮少年突然吐了一口濃痰到真鳳頭髮上,一邊用手時輕時重地掌摑著真鳳,一邊連同三名手下嘲笑著。

真鳳看見面前四名少年,全部都身穿黑色衣服,一條長長的牛仔褲,彷似電影古惑仔中的角色,尤其金髮少年,簡直就是陳浩南的翻版,長頭髮,少許遮著自己的眼睛,只是他沒有鄭伊健的帥氣,而且身體背著一個細細的斜袋,看似是名牌,卻令他更顯俗氣。





「對唔住呀各位大佬,我真係行錯路,兜下兜下就入左黎,我真係…..呀!」金髮少年突然一拳打去真鳳背部,痛得真鳳放聲大叫,體質孱弱的真鳳被打了一拳後,巨大的痛楚彷如波浪散到全身,痛楚傳遍全身後依然陰魂不散,令真鳳背部出現一種從未試過的麻痺,視力亦開始模糊。

「你聾左呀?聽唔到我話要你叫聲我契爺?」金髮少年奸笑著,其餘三個少年亦不懷好意地恥笑著想動也不能動的真鳳,甚至他們亦會不時掌摑真鳳。

奇怪的是,他們廣東話的發音不是非常純正,就像是帶有內地的格調一樣。其餘三名少年都口中咬著一支煙,他們頭髮的長度近乎像玩金屬音樂的人,卻完全遮著自己的眼睛。他們三個知道真鳳怕煙味,都紛紛向他噴出白霧,當他一咳,就會取笑他的懦弱及拳打真鳳。

真鳳的心中只想著:「求下你地,快少少放我走啦⋯⋯對唔住呀⋯⋯」

金髮少年眼見真鳳只是低頭,緊閉著眼睛,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一怒之下,左手扯起真鳳的頭髮,令二人能夠四目相投。「你。聽。唔。聽。到。我。岩。岩。講。咩?」金髮少年眼中充滿著怒氣,望向真鳳尤如空洞的雙眼,突然向他咆哮,而且用右手準備揮拳的動作。





「你叫!定唔叫!」

真鳳被金髮少年的怒氣完完全全壓下來,就連自己的頭髮被人扯著都感覺不到痛楚,心中只剩下無窮無盡的恐懼,彷彿面前的少年會活生生把自己吞了一樣,在金髮少年的威脅之下,真鳳徹底崩潰了,是從精神層面上崩潰了。「契…契爺。」

金髮少年真的當真鳳是他的玩物,聽到他終於服從,就更加興奮,已提起的右拳,變作一掌摑在真鳳的面上,那掌摑的力度從真鳳的面頰慢慢散去,最後傳到腦袋,化成了深如海般的侮辱。金髮少年輕輕帶著邪氣的笑容說道:「大聲少少,你老子我聽唔春到。哈哈!」

「契爺!契爺!」真鳳的恐懼讓他吼叫了出來,就連唾液都直接噴出來。即使真鳳自從爸爸突然拋低自己,性格變得孤僻了一點,身邊朋友寥寥可數,但亦未曾受過如此委屈,眼淚不斷湧出,全身亦在顫抖,卻不敢哭得大聲。

「喊?頂你個肺,成個乸形咁,你係咪男人黎架弱智仔?」金髮少年看到流淚的真鳳,更加怒火中燒,再一掌摑在真鳳的面上,更把那支煙弄在真鳳的頸部熄滅,令真鳳感到灼熱的痛楚,令真鳳再按捺不住大聲哭了出來。

「你身後就係出口去返大街,不過。」金髮少年笑得平衡不到而坐在地上,繼續說出:「你要爬住咁走出去大街,知唔知呀死乸形,哈哈哈。」三名少年聽到如此提議,也一起鼓掌叫和。

真鳳的眼淚從未停止,感覺到三人的手鬆開後,因為害怕會繼續被打,因為害怕痛楚,因為那一種無名巨大的恐懼,令真鳳不得不屈服,只能夠一步,一步,向住大街爬去,金髮少年與他手下的笑聲及嘲弄在窄巷中不斷迴響,提醒著真鳳的弱小。





第一步…「我從未做過咩傷天害人既事……點解要受呢種恥辱…」真鳳只能在心中叫喊。

「爬下爬下又真係幾似一隻狗架喎,哈哈哈。」

「係呀,爆樽哥。爆樽哥好野!」

「走啦垃圾!」那群少年不斷叫囂著。

第三步…「點解我會咁廢…真鳳?…我唔配呢個名…」

第四步…「點解上天會咁唔公平!公平咩?」

「爬快少少啦垃圾狗,差兩三步咋!哈哈」一名紅髮少年向真鳳大叫。

第五步…「殺人放火金腰帶……」





真鳳流下的眼淚已令他看不清前面的路,但他只知道要一直爬一直爬。

第六步…「修橋補路無屍骸……」

「記住我呀弱智狗,我就叫做爆樽。今日我心情好,唔玩你太多,下次再見到你,我地先再慢慢玩呀,哈哈,走啦。」金髮少年從旁拿起一個鋁罐,大力一扔,扔中了真鳳的頭。「同埋你真係好廢,你連男人既尊嚴都無。如果我係你,就死左佢好過。哈哈!」金髮少年帶著他的手下悠悠的離去。

第七步…「我…我係鄭千闕個仔。鄭!真!鳳!」真鳳回望,希望可以記下那四個人的樣貌,奈何漆黑幽暗的環境令真鳳不能夠清晰看見他們的樣貌。

走回大街,真鳳站了起來,全身的衣服已經變得骯髒,有部份被唾液弄濕,有部份被地上的污水弄濁,頭髮亦變得凌亂骯髒,手臂上亦有一個個因擦損而輕輕流血的傷口。

「以後…寧死…不屈…」

那條銅鑼灣的街道上,每人都穿著最新潮的衣服,最斯文的西裝。身穿光鮮的行人皆以奇異的目光望向真鳳,他們就彷似看到怪物或異形般,紛紛避開真鳳,頓時他的身旁就形成了一個無人的圓圈。





沒有人走向他問道發生什麼事,沒有。沒有人走向他給予安慰,沒有。沒有人走向他給他繃帶或紙巾,沒有。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真鳳望到了他人怪異的目光,感到了他人對自己厭惡的感覺,彷彿他人說著:「嘩,個人咁核突架。」「係啦,爛身爛世咁,返屋企啦。」

真鳳再不敢面對著他們,於是他只能夠低著頭,緊握著自己的拳頭,眼中就只剩下怒火、不忿,兩行眼淚映照著自己的憤恨。「我一定要解封…我唔要再有人睇我唔起…靈力…我要力量…」

疼痛的背部,擦傷的手臂,破損的衣物,惡臭的氣味,這些都在真鳳心中混合成一種奇怪的感覺,第一次感受到這種厭惡著世間的感覺。這是一個金錢掛帥的世界,高就拜,低就踩,沒有誰會為別人做多餘的事。

真鳳右手用力緊握著保險箱鎖匙,甚至握得連手指都發紫,用著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回時代大廈,心中如火的憤怒彷彿令真鳳的方向感變得精準,只不過一兩分鐘,就回到那個堂皇的大堂,走入升降機。

同樣的地方,真鳳已無任何心思看著這片本讓人著迷的夜景,就連這東方之珠的美景都彷彿在嘲笑著自己的無能,取笑著自己的弱小。
「叮。二十七樓,萬事妥公司。」

在同樣的機械性聲音下,提示真鳳已經到達萬事妥,於是他急步走出升降機門,拿出屬於自己的職員証,「嘟」,一手推開於辦公時間長開的玻璃門,什麼都沒有理會,直接衝入去從前屬於爸爸,現時屬於自己的辦公室。





真鳳喘著氣,那一雙充滿怨恨的雙眼,望向面前的保險箱,果斷地插入那條鎖匙。「咔」的一聲過後,真鳳心急地打開面前的保險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