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些微睜開眼睛,白光已經消失,陳樂兒依然站在我的旁邊,一言不發。我眼前多出個女生站在面前,她身上穿著和陳樂兒一模一樣的校服,綁著雙馬尾,比陳樂兒高一點,膚色也要比陳樂兒黃一點。她好像是中六生,但肯定不是我同班同學。
她回頭看一次學校,然後說:「這......這......這是什麼回事啊!!」
這把女聲聽起來很熟悉,非常的高尖......對了,在空難前的歡送會聽過。
陳樂兒向她說:「你好,請問要怎麼稱呼你呢?」
她轉身瞄了陳樂兒一眼,然後又瞄了我一眼,然後說:「你們是誰啊?我不認識你們的。」
「我是陳樂兒,是你學妹,剛才聽你在唱悲情的歌,是掛念親人嗎?我可以幫你去找他們的。」
「什麼唱歌掛念的?我好端端的為什麼要你們幫我?我自己就能管好自己事的。還有學校變成這樣到底是什麼回事?你們知道的吧。」
看來這個女生不好辦呢,性格有點倔強,也像陳樂兒當初般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要解釋學校和她的來龍去脈也得花很多功夫。
「你聽我說,我們是真心想幫你的,我自己也曾經痛失父母,很清楚你與心愛的人永遠分開的感覺......」
「夠了,你很煩啊,你死了爸媽關我什麼事啊。今天是什麼特別日子?怎麼有這麼奇怪的事?旁邊的,你怎麼和她一起?你又想做什麼事。」




終於輪到我了,看來得先照她的意思說話,再想想有沒有方法讓她好好溝通。
「你無非也是想知道你身上發生什麼事吧。」
「對呀,有話就快說嘛。」
「兩星期前,有飛機撞上學校,我有幸生還,但大部份學生都罹難了。」
「飛機?這不可能啊,天水圍平常又沒很多飛機經過......」
「我也知道這很難相信。」我指向學校,繼續說:「你可以看看你後面,這就是學校被飛機撞毁的證據。」
她望向學校,嚇得連嘴也張開了。
「那我呢?我又怎樣呢?」
「如無意外,你也已經死去。」
她先是很驚訝地看著我,再觀摩自己全身。




「少騙人啦,我就活生生的站在這裡啊。」
「我也跟你一樣,站在這裡,但是我和你一樣,都是已經死了的人……」陳樂兒說。
「別開玩笑了!那有像你們的人,無緣無故就說人死了!」
「如果你不相信的話,其實我也不會勉強你......」我說。
「真是奇怪的傢伙。」
她說完這一句,便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人。
陳樂兒拉一拉我的衣袖,說:「這樣好嗎?她很慘的。」
「那也沒辦法吧,我也不想強迫她就範。」
「但是她這樣走開真的沒問題嗎?我平常離你遠一點,全身就會感到不舒服和很痛……」
「沒事的,如果她真的不舒服,她會跑回來的。」




她離開我們大約三十米,差不多到我們視線範圍外時,突然捂著胸口,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到我面前,倒在我的身上。
「啊……啊……很辛苦呀……為什麼會這樣……走開一陣子就會像要命的。」
「那個……如果離開他太遠的話,身體就會像快死掉一樣的。我和你一樣,都會如此。」
「啊……難不成我以後都要黏著你?」她從我身上移開,望著我說。
「算是吧……現在也有點晚了,先回我家可以嗎?」我說。
「也是可以啦,不過……」
她和陳樂兒一樣,會答應我的要求呢,這個是讓我有點放心她的行為,但是我又要擔心她的真正想法……
「我沒問題的,家裡也沒有其他人。」
「我也沒問題的。」
「那……走吧。」
我們三人回家,一路上,陳樂兒站在我旁邊,看著窗外龜速飛過的景色。那名新來的女生則站在一邊,略帶尷尬地注視著我們二人,好像在觀察我們的行為。
「呃……我叫梅杏盈,以前是6C班的,多多指教。」
「我是徐卓豪,很……」
我一開口,陳樂兒馬上靠過來,使勁捂著我的口。
「唔……唔……唔!」




「杏盈,不要在公共場合對徐卓豪說話。」
「啊,為什麼?講句話也不行嗎?」
「因為我們已經死了,普通人是看不見我們的,如果你現在跟他談事,他得回覆你的話,在旁人眼中他就是一個對著空氣說話的白痴,這樣會令他很困擾的。」
「怎麼又來說人死了,我還好好的!」
「夠了,我不想在這邊跟你吵,總之給我安靜點!」
「切……懶得跟你吵。」
陳樂兒這下才放手,我鬆了一口氣。
回到家門前,我在背包裡翻來翻去找到鑰匙,打算開門時,見到梅杏盈四處眺望。
「這就普通公屋單位,看來房子也不會很大,有點想家了,家裡真舒服---」
梅杏盈邊說著,邊往我家牆壁走去,然後煙沒在我家單位的牆壁裡。
「咦,杏盈呢?」
陳樂兒四處張望,似乎是在找梅杏盈在何處。
「啊!!!我怎麼突然在這屋裡面?我怎麼會穿牆了?不!!!」
我連忙打開家門,看見她站在客廳中央轉來轉去,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我拉住她,說:「不用擔心,這是我家,先冷靜一下。」




「啊!」她這才停住。
我們三個人坐在客廳,向梅杏盈解釋天水圍空難和目前的情況,還對她分享陳樂兒在這段時間陪著我的經歷,還有一些她認為重要事情的緣由,例如別在公眾場合對我說話。梅杏盈到我家以前全不相信她已經死了,畢竟自我感覺與活著的人沒分別,身體也彷彿擁有體溫,真的和陳樂兒差不多呢。只是穿過牆以後,她也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昔日的模樣了。
說完這些,我問她:「你還有沒有東西想問的?」
「要問的沒有,倒是有話想說……」她轉向陳樂兒,說:「對不起啦,今天是我錯怪了你。」
「不用道歉,我也明白你的感受。」
「不過,不要再說要幫我什麼什麼的,這種話好討厭,我自己會做好自己的事的,不用每次都要人幫。」
「但是,你不是有想念的人嗎?我也只是想令你──」
「你,好,煩,啊!」
陳樂兒閉嘴了,我看兩人關係難得好一點,不想又轉差,於是對梅杏盈說:「那你是不是有想見的人?」
「想見的人是有的……如果空難中真的只有十個學生存活,那麼我爸媽現在也應該入土為安,剩下的只有在家孤零零一人的妹妹吧,那天她感冒沒上學,如今也不知道是好是壞……」說到這邊,她的眼睛開始漲紅了。
「沒關係的,能活著不是好事嗎?她會好好照顧自己的。」陳樂兒突然說。
「你不明白啦!那傢伙只是中二生,平常飯也不會煮,家務也沒有做,真擔心她能不能自理……」
「這沒什麼好擔心的。」陳樂兒舉出食指指著我,說:「這個人也不會煮飯不會做家務,還不是好好的活了兩星期。」
「喂,我有你說的那麼差嗎?」
「差不多吧,嘻嘻。」




「好啦,說回正經事。」我回頭向梅杏盈說:「那你想見他們嗎?」
「想啊,只是……」
「那我們明天去探望一下你妹妹,好不好?」
「那……」她的臉挪開了一些,再說:「好吧。」
「那就這樣決定,現在也很晚,我去多做一份練習就睡覺,你們也早點休息吧。」
我回房間換上睡衣,坐在書桌前,開始做桌上的考前練習。
「樂兒,讓開一點,我想冷靜一下。」
「呀,哦。」
沒多久,陳樂兒便捧著一大疊小說,進了主人房。
我又開始擔心梅杏盈會否和陳樂兒一樣,是被迫跟在我身邊才答應我各種要求的。剛才看她也不是很願意的樣子,還是她只是單純未準備好而已?連我自己也不清楚了,真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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