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孽子
 
「你點解出嚟做嘅?」

「冇錢,咪出嚟做囉。」

「你好等錢洗咩?」

「咪話冇錢囉。你估個個都好似你咁幸福,有閒錢出嚟玩女人?」



「我都係窮撚,錢係兄弟送畀我嘅,我唔係你想像中咁。係呢,我係你第幾個客?」

「唔知第四,定係第五,我記性唔好,第幾個又點?對你地啲男人嚟講,有分別咩?」

「我覺得你隻眼好靚。我最鍾意隻眼識發光嘅女仔。」

「我係咪應該講多謝?」

「你會唔會記得我?」



「唔會。我記性唔好。」

「我諗我會,我未試過識咗個女仔唔夠一個鐘就上床搞嘢。」

「你搵多幾次CC,就慣架喇,好快就唔記得我。」

「我只不過係想同你做個朋友。」

「點解我要做你朋友?」



「二零一三年九月一號,最後一年大學嘅開學日前夕,我同咗你上床,發生咗就係發生咗,你扺賴唔到。」

「你以為你係邊個?阿飛正傳入面張國榮?收皮啦好唔好?今日發生嘅一切,都係你用錢換番嚟架咋。」

「只不過係感覺同你投緣,僅此而已,冇咩特別。」

「除咗叫床同問你叫咩名,幾時同你溝通過?邊忽令你覺得我地好投緣?你個人咁搞笑嘅,著番條褲走喇好嘛?我仲要幫小朋友補習架。」

「我記性好好,我真係會記得你。」牧子將千六蚊對摺,珍而重之地放咗落佢銀包仔。
 
我隱約有些許破爛嘅手袋,裝住一本白先勇嘅《台北人》。之後我地就離開咗百佳,各行各路。我望住牧子短髮喺風中搖曳,成件事好似發咗場一場值千六蚊嘅夢咁。

一夜纏綿後,我閒來無事,想起牧子對我嘅冷冰冰,心裡竟然說不出受用舒服。偶爾,我都會搵牧子吹吓水。起初佢知道我唔係有心幫襯,淨會回一兩個符號表情打發我。我唔敢約佢,因為佢真係個個鐘千幾蚊上落,身為窮撚,我真係負擔唔起第二Q。

我甚至會檢查牧子嘅最後上線時間。有時候,傾傾吓計,佢會無啦啦消失兩三個鐘,我大概估到,佢應該被啲客砌緊。受港大西化教育,我根本唔介意佢嘅副業,佢嘅過去同背景對我嚟講,無關痛癢,就如佢當初識我嘅時候,講到明,係「謀稻粱」,而我又援助過佢,又憑咩去批判佢呢? 



佢喺Whatsapp無端失蹤嘅次數越多,同我嘅交流亦都越深入。

「我好多客都係搞完就算,唔會有聯絡,點解你仲keep住搵我?」

「我諗住出本書,寫援交妹嘅心路歷程嘛。」

「你記住搵我寫序,最多我畀個背影你拍封面,哈哈。」

「你個短髮咁正,實好多麻甩仔買啦。」

「點解你成日提住我個短髮?你之前有女朋友係短頭髮?」

「唔係,可能因為我阿媽係短頭髮掛,我淨係知我好鍾意同你傾計。」



「想搞嘢,定係想傾計?」

「你當我係咩?我真係有啲想追你。」

「客囉、雞蟲囉。」

「杜牧你聽過未?白居易你聽過未?王昌齡你聽過未?以前啲文人墨客,邊個唔風流?邊個唔玩女人?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你又聽過未?」

「你咩十九才子咁巴閉?讀Kong U就係才子?吟兩句唐詩就係才子?笑死人咩?你寫過幾多本書,幾多本小說?睇過?睇過?」

「寫小說的話,要是老夫出手……」

點知道,若干月後,我真係大學經歷寫成《港大七不思議食女事件》,亦印證我當時並非鳩嗡。

「你都鍾意睇小說?」



「你又知?」

「我上次見到你手袋有本《台北人》。」

「睇小說唔洗錢,消磨時間,咪睇囉。我最鍾意有才華嘅人,最憎啲人有幾個臭錢,扮晒嘢,Instagram越多貴價食物相,個人就越庸俗,媽呀我想嘔呀。」

「你個名叫牧子,同佢本《孽子》有冇關係呀?」

「冇呀,唉,你好煩,我約咗人呀,遲啲同你傾。」

「如果我第時寫本書,筆名都好似學你咁,叫自己做乜子。」

「就叫賈子啦,你成日話自己靚仔,賈寶玉啱晒你喇。」



然後,又係一陣令人難堪嘅寧靜。我掃極個電話,牧子個後上線時間永遠都停留喺那一小時那一分鐘,我好矛盾,不知應該替她有客到而高興,還是替自己悲哀:意中人被付得起千六蚊嘅男人啪啪啪,屌到反皮。

我同牧子只有一面之緣,卻成為佢嘅救贖。牧子一不如意,都第一時間同我講。有時,我同佢講電話,覺得似聽緊深夜電台:我試過拎開電話,佢連續講咗五分鐘,我都未回到佢半句。好有默契嘅係,佢永遠唔講佢「工作上」遇到嘅悲喜,可能佢都唔想我知。

無眠嘅晚上,牧子無啦啦打過嚟我手提:「喂,Marvin,得唔得閒傾兩句……」平時串串貢嘅佢,竟然語帶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