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恐懼如一條繩索,纏住了她的心頭,其恐懼一收緊,她的心頭也傳來一陣陣疼痛與不安。
「我想下去……」說著,白子華的眼眶竟也紅了一圈。
白子蓉壓下心中怪異的情緒,看著妹妹泫然欲泣的樣子,心軟了,「那,再試一次看看吧。」
「嗯……」白子華的臉上綻放出一朵微笑,她伸手抹了抹臉,再次提起長裙裙擺,用腳尖去試溫度。
「咦?」她驚呼,「這次變溫暖了!」
「真的?」白子蓉狐疑著也用腳試了下水溫,接著訝異的瞪大眼。
湖水依舊冰涼,卻變成了皮膚可以接受的溫度。
甚至,在這酷暑之中,冰涼的讓人恨不得立刻跳進去消暑。
「太詭異了……」白子蓉內心的想法脫口而出。
正想叮嚀妹妹不要下水,耳邊卻傳來銀鈴般悅耳的笑聲。




「姐姐!姐姐快下來!」
白子蓉望過去,她的妹妹已經站在水裡,小腿以下都淹沒在碧綠色的湖水中。
不安再次纏上她的心頭,卻與方才不同,這次那份恐懼揪得她無法呼吸。
說不出的違和感蔓延著,她卻找不出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不行……不可以,妳快起來!」幾乎是下意識的,她嘶啞的尖叫出聲。
「嗯?」白子華歪頭,白絲在太陽的照耀下也宛如湖水一般,波光粼粼、閃閃發光。
下一秒,那張茫然疑惑的小臉浮上了驚駭。
她的妹妹似乎被湖中的什麼拉住了,又彷彿是自己不慎失足,白子華先是下半身沒入水中,再來是上半身也跟著被碧綠吞噬。
「白子華!」
她的妹妹、她的子華在水中不停的掙扎著!




「姐、姐姐……救、救命……」白子華掙扎著,發出破碎的求救聲。
白子蓉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
湖水又恢復最初的冰冷,如同千萬支針,每一支都無情的戳刺著她的肌膚,溫度冰冷著白子蓉的四肢百骸,彷彿是在強迫她放棄掙扎。
但是她仍舊拼命的往前遊,想要去救她的妹妹。
可是,她跟妹妹的距離似乎有一萬公里這麼遠,不管怎麼游,就是游不到。
可是,四肢漸漸沒了知覺,她還在游泳嗎?她不知道。
可是……
可是,當時的事情,她已經快要全數遺忘了。
不,她永遠不會忘記,不會忘記眼前的碧綠不再,黑暗籠罩,有人對她這麼說——
「傻孩子,為什麼要救一個想要殺掉妳的人呢?」




那道柔和的聲音這麼說著。
「妳的妹妹,她可是很想殺掉妳呢。」
一字一句,似說似唱,歡快且悅耳,內容卻讓人不寒而慄。
白子華,想要……殺掉她?

尖銳的哭聲刺激著她的耳膜,她掙扎的張開眼睛。
「子華啊……我的子華啊……為什麼妳這麼早就離開媽媽了……」
那是許茜姍——白子蓉的媽媽,此時她正趴在另一張病床上,哭得死去活來。
門外一群記者,正拿著攝影機不停的拍攝著,彷彿是在動物園裡拍照的遊客。
白子蓉感到一陣暈眩,恨不得永遠不要醒來。
「白子蓉,妳醒了。」白添峰——白子蓉的爸爸,冷冷的望著病床上的白子蓉。
「都是妳!為什麼要帶子華去沁湖!」許茜姍對著白子蓉歇斯底里的大吼,「她只是個比較特別一點的孩子啊!她跟妳有什麼仇?」
白子蓉望著許茜姍佈滿淚痕的臉,卻沒有任何情緒。
她面無表情——甚至是一臉冷漠的望著母親。
還要再演嗎?許茜姍當真以為她不知道?




以為她不知道,母親是以什麼手段去虐待自己的小女兒,然後在人前又對小女兒疼愛有加。
不再理會許茜姍,她冷冷的看向隔壁病床。
那是一張熟悉的臉龐。
那是已死之人。
那是白子華,已經離開人世的妹妹。
但她卻哭不出來,甚至還想笑。
為什麼死掉的不是她?為什麼白子華要死,卻不帶上自己?
為什麼要留她一人,繼續面對讓她感到虛假且噁心的父母?
或許父母對她總是冷冷淡淡,但她知道——
她知道她和白子華不是白添峰的親生骨肉——她跟子華可是母親外遇時不慎留下的鐵證呢。
她知道白子華總是被父母凌虐、被下人欺負——父母對妹妹拳打腳踢、下人把妹妹關進掃具間,她都看過。
出生於媒體焦點的家庭裡,她除了身為千金大小姐的壓力,居然還要背負「告發」與「保密」的擔子。
理智告訴她:妳必須保密;良心告訴她:妳必須告發。
白子華,我也快要發瘋了啊!既然妳想殺掉我,那為什麼不早點做!
她換上面對世界、面對媒體的冷漠——甚至比以往更加冰冷。




她知道她該說什麼。
她最後還是輸給十五年培養出來的順從。
她說:
「是的,真的非常抱歉,我沒有照顧好妹妹,居然還讓她……讓她……」
她悲傷的摀住臉,無法言語——在別人眼裡,看起來是如此。
只有白子蓉自己知道,她是因為哭不出來,甚至還想笑,因此遮住了臉,免得自己當著媒體,放肆大笑。
「姊姊。」白子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來接妳囉。」
妹妹的聲音一如往常的愉快而天真。
「我來接妳,陪我一起去地獄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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