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東部護衛隊第八小隊的駐屯地倒是氣氛熱鬧的。由於前日公主的特別召集,本來在偏遠地區駐守的小隊也來到了首都集合,同時也得到了一個擊殺貴族的機會。當然,過來迎接出征已久的隊員也是原因之一。
 
「再喝多一點吧!全部人平安歸來的機會可是十分稀少的!今次是我們的完全勝利!」佐千高舉啤酒杯,與在場數圍桌的隊員乾杯,慶祝所有人的傷勢痊癒,也慶祝前日的勝仗。凡戰爭歸來都得這樣放縱一次,不但要揮去所有戰鬥中的失誤和負面思想,更要揮去戰勝歸來的飄飄然,翌日才有辦法回到平常心的狀態,隨時以不卑不亢的態度工作︰「班尼!你也多喝一些吧!這也是恭喜你立功帶公主回來的宴會呢!」
 
「赤垣隊長,其實我不喜歡喝酒,可以的話我比較想回家見家人……」
 
「啊,說起來你是十一月下旬出發,現在剛好八個月多呢。」
 
「對,當時妻子懷孕一個月,所以算起數來現在已經是九個月多,孩子甚麼時候出生都不足為奇……」
 




「好,明白了。我們第八小隊可能還要再駐足這裏一段日子,你就明天一早出發回去老家照顧妻子吧!孩子出生不可以沒有父親在附近呢!」佐千一手搭在班尼肩上,說現在夜深不方便遠行,還是好好享受這段時間比較好︰「別人可能會說保家衛國最重要,但在我隊伍裏辦好人生大事比甚麼都重要!反正戰爭結果不是一兩個人就能左右得到,人生大事一錯過就沒有了。」
 
「赤垣隊長,我真的可以獨自離隊嗎?軍紀上……」
 
「當然沒有問題,公主也不會在意,有問題時我自有辦法跟上頭解釋。不要把短暫的人生浪費在保家衛國上。」佐千笑一笑,高舉酒杯乾杯過後就像甚麼都沒有說過一樣,自己幫自己倒完一杯酒又繼續與其他隊員歡鬧,豪爽地吃着下酒菜,隨即又叫人送串燒過來,她完全沒有打算在離去的話題上磨蹭。儘管如此,班尼心中都沒有覺得被佐千敷衍,她只是遵循她的信條,迅速地下了決定而已。從以前開始她就是這樣子,另一個世界的她也沒有多大分別。
 
「那麼我也要點關東煮吧。在另一個世界時不太有機會吃到。」
 
「對!明天的事情就明天再想!」
 




班尼跟着佐千放鬆神經,再看看佐千的一直亢奮的樣子,差一點就忘記了她前日才解除過一次保安,全力地擊殺了一個入侵皇居的貴族。即使她的外傷及骨傷已經被治好,她身上也一定留有解除保安副作用。既然她能如此靈活地活動身體,她的副作用就一定在較難看到的地方,例如她為串燒添加的調味料比平日多了一倍,手指也被燙紅了一點。不知道是幸運與否,她似乎只失去了痛覺和味覺,實在難以想像她不停咀嚼沒有味道的食物時是甚麼感覺,說不定這個慶功宴對她來說就是一種折磨。
 
明明佐千一直努力管理好所有人的精神狀態和氣氛,自己卻只想着自己的妻子,真是有夠自私的。
 
「今天大家好像都特別快醉?回過神來就全都倒下了。」佐千再吃一口串燒,隨便嚼碎便吞進肚子裏。這樣看着大家,剛才一起歡鬧的畫面就像夢一樣。再找找沒有喝酒的班尼,他好像剛才說過有點睏,先一步回了房間休息,準備明天一早回家……其他小隊還可能出現這個情況,這個第八小隊的人才沒有這麼易喝醉倒下,最少都要連續五小時呢!現在才兩小時不夠!佐千放下酒杯,把一整串雞肉咬進口,似乎自己嘗不到味道也堅持吃肉補充體力是正確的。
 
不必作任何調查,佐千早已知道是誰在酒菜下藥,原因也十分清楚,只是無法下手而已。
 
「沒想到偏偏是公主不在的這個時候動手,那個小妹妹真夠惡毒。」佐千蹲下來,幫醉倒的隊員逐一把脈,果然大家只是睡着了,沒有吃到毒藥,那麼對方的命令應該是「削減兵力」或「孤立隊長」。前日幹掉的貴族和那小妹妹沒有瓜葛,自己被盯上的機率應該極小,那麼就是前者,而且很快就會有魔人懷着特定目的攻過來︰「幸好你懂得分寸,沒有真的對同伴下毒,否則你一定不得好死,班尼。」
 




事源一年前的防衛戰,當時有個年輕的女貴族潛進了市內,穿着這個國家的衣服,混在人群裏,當發現她是貴族時,她手上已經有着數以千計的人質。她的手法不必使用大量魔力,只是把一隻納米機械寄生蟲放在別人身上,再讓那機械鑽進身體,然後她就有辦法搖距操縱人質的身體,甚至使機械自爆,把宿主炸成肉塊。
 
當時那女貴族一被識穿身份就控制人質保護她,一切都是貴族們的常用手段,說是貴族們惡趣味的愛好也不為過,她本人卻沒有半點戰鬥的意思,只是躲在人質背後逃跑,而被操作過的人質多半都在最後自爆了,那個女貴族卻成功逃之夭夭,而她遺留下來的「人質」卻是無法辨識,當年連公主都沒有任何手段能夠處理,甚至知道某些人是「人質」都未有辦法拯救,結果只好放任「人質」在市內活動,讓他們當敵人的間牒,似乎其中一人就是班尼的妻子。按照觀察,「人質」只要沒有收到命令,他們的意志都是自由的,亦不知道被控制期間自己做過的事,所以不能讓受害者再承擔責任。
 
記得宴會前班尼和他的妻子通過電話,那麼就更能肯定他的妻子是「人質」。為了班尼妻子的安全,現在自己裝作不知情,不逮捕班尼是最好的,女貴族認識越多知情人,班尼妻子作為人質的作用就越大。
 
「真是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
 
 
舞和神凪靜坐在寮屋的外廊,舞抬頭看着月光,在心裏計算現時的時間,如無算錯就是二時左右,剛才派出去加緊巡邏的護衛隊暫時未有消息,要是能一直維持這樣子至艾美回來就好了。
 
「不好意思……請問另一個世界的當哉哥哥在這裏嗎?」




 
舞和神凪同時望向神社樓梯的方向,神凪對那小女孩的印象有點矇矓,舞卻認得十分清楚,她一定就是這個世界的春佳,她和死去的春佳長得一模一樣!
 
「妳們是神凪姐姐和……」
 
「我是另一個世界的風見舞,是當哉的朋友。」舞給春佳一個微笑,看一眼她雙手捧着的厚書,大致就猜得到她的性格︰「當哉和公主暫時走開了,應該要一兩天之後才回來。現在時間都不早了,妳有要事找當哉嗎?」
 
「暫時見不到嗎……」春佳微微低頭,有點失落地抱緊手上的書,又像想鼓起勇氣般深呼吸一下,再次抬起頭來︰「我翻查以前的書時有些在意的事情,知道當哉哥哥和公主姐姐相熟所以先想找他商量……」
 
「可是不好意思,當哉和公主因事外出了,要一兩天後才會回來,不如待他們回來之後我們再聯絡妳?」
 
「那麼……那麼可以先請妳們聽一次嗎?然後再看看要沒要直接跟當哉哥哥商量。如果只是我多慮,我就不拿這件事來勞煩他們。」
 
舞和神凪面面相覷,在巡邏聯絡回來之前的確有些空餘時間可以聽聽。二人看着春佳,估計她在一般圖書館藏書裏能找到的事情都很有限,只是些小事而已。待解決完她的疑惑,就提前請她到安全地點避難吧。舞和神凪不約而同地如此想着,向春佳招手,叫她一起坐到寮屋外廊的邊緣,她隨即打開雙手捧着的書本,拿出夾在裏面的筆記紙張,找回她在意的段落——「皇家的魔人血統沒有任何特殊能力,只有比常人高百倍的智力,讓皇家能夠整理一切可能性,在當中找到最適當的一步,並帶領臣民接近心中理想的畫面。」
 




「我看到這一段文字的時就一直在想,會不會只是筆者沒有察覺到自己的預知能力,所以才用這種寫法來掩飾……」春佳說到一半,見到舞和神凪有點不解的表情,頓時發現自己說少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連把書的封面翻過來,舞和神凪的表情就一下子變色了,春佳正在看的是先皇親筆自傳的複本!的而且確,這類型的書籍肯定會大量複印並放在國內所有圖書館,好讓所有國民都有機會了解和愛上自己的國家,敬愛自己的王。可是看着春佳記下來的這段文字,舞和神凪卻有着別的感覺。
 
「只有比常人高百倍的智力,讓皇家能夠整理一切的可能性,在當中找到最適當的一步……」舞反複咀嚼着這段文字,再看看春佳的樣子,她似乎正在期待着自己的答覆,這方面的答案是很簡單的︰「筆者——先皇應該沒有預知能力,因為據公主說她的預知是比較神出鬼沒,不是像整合資訊般容易控制,時至今日都沒有辦法完全掌握得到預知的內容。如果預知像先皇說的一樣,公主應該能完全掌握每個預知畫面的發生時間才對。」
 
「聽完姐姐妳說又好像真的沒有關係……看來是我想得太多了。還想着如果先皇能夠預知未來,他說不定會寫好了遺書,指正殺死他們的犯人,那麼就能證明當哉哥哥的清白。」春佳抱着先皇的自傳嘆一口氣,書的內容卻使舞和神凪大感興趣,說不定書內先皇的思想裏會隱含着預知的秘密。
 
舞比較了一下自己的預知與艾美的預知,兩者的準確度一樣,規模卻不能同日而語。艾美的預知就如其名,能夠讓艾美看到未來的畫面,規模大得跨越世界,自己的預知卻只是絕對準確的動作預測,從未預見過目測範圍以外的事物,卻試過一次見到別人的過去。如果把這些能力歸類成個人的超能力也未嘗不可,畢竟經過基因改造的魔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特技,可是自己並非魔人!那麼「預知能力」肯定不是基因改造導致的特技,而是後天的。
 
那麼是空氣和環境嗎?這個世界的空氣會激發人類的潛能?這是有可能的。既然核輻射能使生物變異成怪物的樣子,那麼其他世界的空氣能激發人類潛能也不足為奇,否則蕾娜也未必能射出第二發集束炮。不過要是多疑一點,又會察覺到這個理由無法解釋自己和艾美為甚麼需要知道家人死亡才能得到能力。如果科學一點來想,應該就是自己和艾美在知道家人死亡後有些行為思想上的轉變,配合本來擁有的素質,再受到外力刺激,才會得到「預知能力」。如無意外,所有「特殊能力」都不是突如其來的東西,而是本來就處於個人能力的延長線上。
 
「只有比常人高百倍的智力,讓皇家能夠整理一切的可能性,在當中找到最適當的一步……」,這句說話能夠解釋為何先皇能用策略使日本屹立不倒,而艾美的預知則是直接見到結果,然後無論如何都會達至預知之中的畫面,要是能解開預知當中的秘密,艾美應該能利用預知改變未來的。
 
「報告,正西方向公海附近有巡邏隊員見到海平線出現大量魔獸及人影,人數比前日還要多,疑似有數名貴族混和在裏面,預料三十分鐘後到達近海!」
 
舞微微抬頭,看一眼上氣不接下氣的護衛隊隊員,再與神凪打個眼色,看來第二輪防衛戰要開始了︰「麻煩聯絡所有護衛隊立即出擊,必須死守到公主歸來!」




 
「又要開戰了?明明以前都不會這樣頻密……」春佳連忙回頭看看西方的天空,又看看正在站起來的舞,剛才見她與公主的名字相同,還以為她儘管樣貌相差得遠也是指揮官,但原來她是前線戰鬥員!而且她剛剛才說過公主不在!「姐姐,妳有對策嗎?一直以來沒有公主統率的戰爭都一定會死很多人……」
 
「多謝關心。我在另一個世界的時候也是在前線帶領組織作戰的身份,沒有那麼容易被幹掉。只要對手不是貴族,我想我也能一騎當千。」舞對春佳笑一笑,再向神凪確認敵人的位置,拜託過神凪照顧睡着的下屬便全速往海上飛去。
 
舞才失去蹤影,又有新的客人來到神社。那個人只是在樓梯上看到舞急速飛走的樣子,臉上就已經寫着「果然如此」四字了︰「神凪,又有敵人嗎?」
 
「對,正好要所有隊伍動身。妳竟然會親自到來,真罕見呢。佐千。」
 
「誰叫神社這麼遠,這次我是有重要消息而來的。那個女貴族又動手了,我的下屬現在全都醉倒在酒吧,今晚全個隊伍只有我一個人能動身而已。」佐千聳聳肩,隨即問神凪借《人質名單》一看。人質被控制的紀錄本身就很稀有,只有一年前戰時她像玩耍般控制過幾次,隨後就像沉寂了一樣毫無個案。如今人質忽然行動起來,更以護衛隊全隊作為攻擊目標,無疑是即將有大事件發生。
 
春佳雙手抱着手上的先皇自傳,慌張失措地看着二人的對話,以前完全沒有聽過「人質」的事情!按照神凪和佐千的說法,她們手上的名單也並非集齊全部人質,人群中很可能站在自己旁邊的人就是「人質」,不知道甚麼時候會突然收到指示,行動起來。春佳聽到這裏,頓時吞了一下口水,叫自己鎮定下來。根據自己看過的政治書,這時候的標準答案是「不應向民眾有所隱瞞」,好讓所有市民都對危機有所認知︰「神凪姐姐,為甚麼不告訴市民?那麼大家不就能有所防範嗎?」
 
「以現時我們的技術,我們沒有辦法救助人質,一旦發現人質就只能遵從或抹殺他而已。根據最初的經驗,即使把他們挷起來也只會自殺而已。那麼想救他們的話不就只能遵循人質直至找到救助方法嗎?」神凪苦笑一下,把與護衛隊隊員有關聯的人質名字抄出來,要是佐千的推測沒有錯,現時首都內八成的護衛隊都會因各種原因而無法出擊,再加隊長們正受解除保安的副作用影響,現時能應付貴族就更屈指可數︰「真是的,就如另一個世界的風見小姐說的一樣,人類到現在都未被滅絕就像奇蹟。說不定今次將會是人類最大的危機呢……」
 




「唯有在其他隊伍遇害之前逮住『人質』吧。否則因人手不足導致人類首都全滅的話可笑不出來。」佐千嘆一口氣,說不定最初就應該下這種決定。公主和大家,包括自己都太天真了︰「神凪,這個行動可能嚴重違反公主意願,妳願意擔當這個行動的臨時指揮區嗎?」
 
「如果別無它法,我當然只有肩負起這個責任。」神凪再苦笑一下,正要喚來傳令官,手袖也被春佳輕輕拉了一下。在自己和佐千在胡亂想辦法的時候,春佳卻問了一個最基本的問題︰「在公主的預知或指示裏,妳們有沒有做這個行動?既然不即時解決人質是公主考慮過後的決定,我們就不應該擅自推翻它的。」
 
公主沒有預知過,也沒有指示過。即使是她離開的半年,她也預先寫了一本厚重的指引,當中重大的決定必然寫了整頁紙的條件,好讓神凪能跟從指引下指示。然而今次她卻一句指引都沒有?那麼「沒有指引」本身肯定也有着意義。
 
「佐千,今次我們就順其自然來應戰吧。應該這個就是死傷最少的做法。」神凪收起《人質名單》,剛才談的計劃就當作沒有說過。總之先把能出動的護衛隊派去迎擊,之後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