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9: 8.1

街外一片漆黑，守衛睡眼惺鬆，隨便躺在地上。站崗都沒什麼意義。人民都懼怕狼蛛，不敢對他們幹什麼，臨時政府又沒實質力量，他們都只是群愛國者或一心想著回到體制的人，戀棧著權力、忠誠感這些無意義的感情作為慰藉。至於防範祖迪派來的暗殺者，算了吧，就算他們查出彼得‧阿當斯在這基地，也需要知道他身處的位置，那不如炸了整幢建築物來得干脆。總括來說，站崗完全沒有意義。

守衛甫打了個哈欠，身旁的窗口隨即咔嚓一聲爆破，玻璃碎片、碎石飛濺到他身上。機械人從舊建築撞破窗口，衝出走到街上。他立即呼叫其他兵士。各游擊隊員隨即戴上夜視鏡，有的衝上吉普車。

在大堂時隼複習使用A型機械人一會後，已能控制自如，他控制機械人扯下纏繞手腳的鋼鏈。這款機械人使用念力控制，隨他的意志行動。在地下城僅少數人懂得使用A型機械人，甚至知道機械人能夠運載人的相信沒多少人，因為這門是實用戰鬥的科目，除了幾個對機械極有興趣的人上課，相信沒有人如他一樣，是為目前的戰鬥作準備。除了操作機械人，隼亦自學槍械、射擊、格鬥、炸藥等冷門知識，反正地下城所有相關資料一應俱存。隼想過地下城包羅所有不同類型的人，而他大概被歸納為對保護他人、謀略較有興趣的類別。為什麼要學習這些呢？在地下城根本沒有使用這些技能的必要，當然最後地下城選上他來研發武裝機械人的驅動程度是他意料之外。也幸虧如此，他拿到那份工作，踏足之前不能接觸的外環區域，看到地下城的真面目。

機械人最高的飛行時速達二百公里。他保持低空飛行，找到相關電子地圖，在大街穿插，一邊閃避下方建築物掃射過來的子彈，一邊注意上方直升機的狙擊。

在腦電波連接機械人的時候，隼像聽到另一把聲音從腦內響起。這感覺似曾相識，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這時雪兒說要聯絡她的父親費度。隼對雪兒說，彼得告訴他費度現在正身處塞爾維亞的貝爾格萊德，一直南下便可以遇到他們，但他要先去經過的一個位置。其實那需要繞一點路，不過他沒打算告訴雪兒，他們要去奧地利的維也納。需要沿大路向西南方向走。沿大路是最快捷的方法，亦即表示會遇上彼得的爪牙。他沒太多時間，唯有這樣做。

隼試圖找尋A型機械人身上的通話設備。機械人告訴他通訊器、定位裝置都已遭到拔除。他發覺只要加強念力發問，機械人便會回答他的問題。這與地下城的模擬機械人不同，那些機械人沒有智能電腦從旁解答。是不是跟多年前的機械人版本不同，還是模擬版本與出外執行任務的版本有別？

是執勤的機械人才加入這種程度的智能，機械人回答。

隼駕著機械人前去快速管道。他默記彼得給他看過管道的位置。地下城派出十六個機械人尋找他，令彼得頭痛不已。如今它們大概散落在各個區域。他想機械人大概能互通訊息，那他們應該已知道他的位置。

「與A型聯絡的訊號接收器收藏在體內核心深處，所以仍保留下來，但需要彼此在二十米內才能互通訊息。」機械人回答。





「那現在能否聯絡管理人？」隼在腦中與機械人對話。

「現在我沒法與管理人聯絡。」機械人回答。隼鬆了一口氣，他最害怕此刻管理人阻攔他的計劃。

「智能電腦，我想知道你是管理人一部分嗎？」

「我是獨立個體，與管理人各自擁有不同的思考系統。」

「你的名字是？」





「我沒有名字。你可以稱我為A1137。」隼知道A就是外界的人稱為獵犬的型號，1是改良後的第一代，137大概是它的生產號碼。

「那若我們回地下城，你有沒有辦法幫我連接到地下城的系統，或聯絡城裡的新人類？」

「連接地下城的系統完全沒有問題…至於傳送訊息給個別新人類，這需要花點時間。」

「好，因為我需要將一些資料交到地下城的某個人手裡。」

「可以。隼，我建議你改向東南方走，那才是回去地下城的方向…剛才我感到你一些關於潛進地下城的構思，我不明白你為何想要偷偷走進…」A1137自說自話。隼立即删除腦中的計劃，現在腦電波與智能電腦的電波連接上後，太過強烈的想法會一併傳送過去。還好就算A1137得知，也不能聯絡到管理人，破壞他的大計。

「大計？」

「…我就是想著如何能安全回去地下城，因為中途需要經過一些擁有反抗力量的地方，我想引起雙方的士兵互相攻擊，好讓他們沒空阻攔我們。」隼想著彼得這游擊隊的身份，同時想藉破壞維也納屬於祖迪的設施，來擾亂雙方軍力方便逃去。「這減低我們回去的風險…對了，我想起來了，跟你溝通時像跟地下城裡死去的人說話一樣。」隼想起墓園裡的父母。

經過小路時兩個軍人以機槍射擊A1137，隼以空氣砲還擊，那兩人登時粉身碎骨。自那次在地牢連斃三人之後，之後他對殺人這回事已無感覺，就像病痛一樣，只要克服一次便能免疫。當然他還是默默數著總共殺死多少人。





雪兒早已看慣血肉模糊的屍體。還好茜拉仍睡在懷中。除了報平安，她想儘快將艾瑞兒困在那裡的消息告訴父親。可惜隼說機械人上沒有對外聯絡的設備。

隼憑記憶終於在一個山丘上找到管道，兩個分別架起的打速器仍捲曲成圓圈狀，閃著綠燈，可隨時使用。他與雪兒被關在飛機的倉庫時，只從窗口看到外邊一點風景，但已足夠讓他知道是從左邊那條路線前來，於是他走向右邊那條管道。A1137抓起地上的小型懸浮車箱飛機，讓飛機懸浮在圓環中央。這樣可以利用加速器與車箱的動力，快速到達奧地利。

「出發吧。」A1137環抱著懸浮車箱，利用懸浮電磁作用，像子彈一般朝維也納進發。隼想這樣前去應該不用十五分金鐘，可以殺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雪兒見隼一直沉默，但樣子認真，剛才射殺地下兩人時沒一刻猶豫。茜拉仍在她懷中睡著。她感覺自己像茜拉一樣受人保護，沒能幫上忙，又吐了一口悶氣。

「A1137，我們會有一段時間共處，所以我需要了解你。告訴我關於你的事。」

「好的，我是A1型機械人，屬於對外戰鬥型號，2047年七月生產，同年九月開始執行巡邏任務，在經緯32.534610 41.455057至…」

「等等，」隼打斷A1137。「還是讓我發問吧，我想知道你有沒有自我意識，即像我們人類。」





「管理人沒有賦予我自我意識，我是製造出來執行指令。不過我知道自己是機械人，懂得判斷，根據眼前形勢改變想法，執行任務。」

「說得似是而非…這有點像人類呢，那我改變一下問題，你會不會憤怒？」

「我們有加入情緒波動等左右行動的元素，以提供人性化的模式，與新人類進行互動，但這些程式不會凌駕最終目標。總體而言，我們是根據符合最終目標的決策行動。」

「喔，那最終目標是？」

「協助新人類這生命體生存下去，以任何方式永續。」

「為了這個目的，連殺死地下城的新人類也可以嗎？」

「可以。」

「即是說為了整體利益，可以犧牲一部分人。」





「是。」

「我明白了。」隼想起伊甸墓園裡的父母。「若要我分析的話，我覺得你就像我們新人類，擁有我們的思考模式，若將我們的感情因素壓抑，只談功能論的話，你根本與我們沒有分別…唯一就是缺少一點幽默感吧。」

「我需要笑嗎？」A1137回應。

「不用了，我收回剛才那句話。」

A1137正接收著隼對父母一部分的回憶。

「現在你正看到的是我回想的映像。他們是我的父母，但又不是我的父母，因為我們根本沒有血緣關係，我們是在容器調製出來的，抽取最優秀的遺傳基因拼湊出來，就像機械人一樣。」

「我們在一起生活，在地下城裡學習，就像機械人賦予任務一般按指示過日子。有一部分本來屬於人類擁有的權力被奪去了。我們不能生小孩，失去部分情感，不容易憤怒…所以當你告訴我原來你也會動怒時，我是有少許驚訝。」





隼感覺到A1137思緒變得混亂。

「所以我說你有自我意識。」

A1137仍無回應。隼知道對方正消化他剛才的話。「那你的記憶系統？」

「我的記憶系統仍正常運作。自2047年所有事件都記錄在案。」

「那說說你被劫走的經過。」

「2047年十月一日上午八時五分在土耳其位處加濟安泰普執行追蹤任務，在市區遇到外界人類伏擊，擊斃三人，擊傷十七人，八分鐘後在橫街遇到偷襲，背部中了脈衝彈，身體停頓後受電擊至活動系統暫停。兩小時後系統回復，活動支體卻遭到分離，主要通訊系統遭嚴重破瓌。」

「此後A1型到橫街會加強對周邊警戒，背部裝甲提升防禦，尤其是提升對電脈衝的防禦。被劫走這五百日，由經絳點37.065716 37.388828，中途停留於五個地點，然後輾轉到經絳點50.080285 14.431722。」A1137來到管道另一端，開始減速，放下懸浮車箱。下方同樣有五名軍人把守，另有一台直升機，A1137一下子解決他們，沿小丘的山路走向大路。

「為保存能源我自行關掉系統。對方試圖強行入侵，不過他們的電腦型號太舊，我亦不能反過來連結到那裡。在受襲第一時間我發出求助訊號，報告移動的位置，可惜脅持者不斷轉移我的位置，然後我也失去聯絡地下城的設備。與管理人失去聯絡二百天後，我估計地下城已放棄找回我。所以當我與誰意識相連時，我以為是A1型機械人來接回我，想不到原來是你，一個地下城的新人類。」

「管理人大概已經放棄了你，畢竟多造一個，比為拯救一個而可能損失數個來得划算啊。」隼回應。「地下城共有多少個A1型？」

「兩年前總同有244個。」隼估計錯誤。除了外環西邊的工場，看來還有其他地方不曾見過。

「前方兩個A型機械人正過來。」A1137走在大路，近河邊的位置，兩個機械人正飛過來。

「沒經我的同意，你不能與其他機械人互通訊息，因為這關乎在這裡兩個女孩的事。」

「明白。」A1137回應。「我會遵守，只要你不說謊。她們是外界的人類，你想帶她們回地下城嗎？」

「這個容後再談…我的最終目的是保護地下城，我需要你依我的說話去做。你不需要說謊，可以向他們報告近況，只是不用透露我們現在在你體內。」

兩個機械人靠近他，來到二十米距離， A1137與他們溝通。隼感受到另外兩股意識但捉不緊內容。對方是A1038與A1211。

「好，現在由我主導前進方向，轉換手動控制。」隼撞開兩個機械人飛走，A1038與A1211立即緊隨在後。


奧地利的維也納，近五年一直是祖迪與彼得兵力相交的地方，因為除了市內這平原，左右兩邊均是山脈，於是這地區成為通往中歐南北的要道。因此他們互相爭奪此地，各不相讓。佔據了奧地利大部分地方的祖迪當然想一併奪取東邊這區域，尤其是從前的首都維也納。他一直製造騷亂，圖打破這缺口。彼得一直堅守防線，架起的高速管道可輕易調動士兵增緩。臨時政府分成兩派，各擁護一方。就這樣兩隊在那裡形成拉据狀態。

隼偷聽到彼得與加利交換了這方面的意見，因而得知祖迪與彼得此刻的局勢。隼需要祖迪出兵攻打地下城。但聽彼得說他們需要時間籌劃，此刻隼最缺乏的便是時間，他要雙方立即行動。那時他便構思如何令祖迪出兵，看到機械人後他便想到計劃。

拿走祖迪在這要點的武力，打破他們在這裡的平衡形勢。

A1137來到市中心，市內就像其他見過的城市，一片頹垣敗瓦，卻又緣草如茵，像個人工森林。萊恩河上所有橋已斷裂，倒在河上。地面交通要道佈滿彼得的爪牙。A1137先飛到五百呎的高空掃瞄這一帶的地形，彼得大部分的兵力集中在多惱島的高樓群中，他們經過時大廈頂部的機關砲便向他掃射。一河之隔的另一邊便是祖迪的區域，史蒂芬主教堂的尖塔遭毁掉，大部分的霍夫堡皇宮已倒塌，祖迪的軍團佔據了從前遜布倫宮的位置。那裡停泊了不少戰機，見到他們後軍人急忙走上戰機。

A1038與A1211一直跟著他。那兩個機械人不時還擊，將屋頂上的炮火清除，減低隼成為目標的機會。

隼越山丘來到森林區時，隨即有兩架直升機攔截他們。林木內還有對空高射砲，向他們掃射。重兵屯積即表示他們已接近重要地方。他繞了一圈，最後在再往西的林木間找到一個臨時搭建的倉庫。直升機的機關砲不斷打在A1137身上，A1137已捱了不少子彈，雖然厚裝甲能抵抗大部分子彈，但外表已傷痕纍纍，於是隼快速逃到下方。

隼檢查過A1137，除了近距離使用的空氣砲，身上所有武器都已被除下，連保護罩也沒有。他只能閃避攻擊，或者利用林木作遮掩。地下有碉堡圍著倉庫，他想靠近時身上又中了不少流彈。

一枚坦克炮彈擊中A1137左肩，A1137登時撞向旁邊的貨櫃堆，貨櫃裡的武器跌得四散一地，震得茜拉甦醒過來。她揉揉眼，找不到媽媽，眼前是個陌生女人抱著自己，急得邊掙扎邊哭起來。


隼的耳際交織著哭聲與砲火聲，一分神，身上又挨了子彈，於是他再次逃到林木裡。

隼知道人類的反應一定比不上機械人，加上他仍未能熟習操作，被擊倒只是時間問題。A1038與A1211來到自己身旁，他怕那兩個機械人可能感受到他的意識。

「A1137，改回自動操作。目標是破壞前面這個倉庫。可以與A1型合作。」

於是A1137捧著貨櫃當檔箭牌向前衝向碉堡，另外兩個機械人一擁而上，展開掌中的保護罩。機械人根據自身數目，有不同的進攻與防守模式應付眼前軍力，他們會互相合作，動作變得更為流暢。三個A1型能發揮出比三個獨立A1型強兩倍的威力，他坐在椅上交叉雙手，雪兒、茜拉這時也靜下來，像看著一齣名為機械人與軍隊交鋒的戰爭電影。

流暢的前後掩護加上精妙的配合，接連摧毀了倉庫周邊的碉堡、裝甲車與炮台，最後擊落上空的直升機。

若果配上貝多芬的交響樂這便是典型的爆谷電影。

最後他們成功炸彈倉庫，搗亂那裡的軍用設施。只用了一分二十秒。

這樣就可以了。隼嘴角上揚，心想剛送彼得一份厚禮。這樣，彼得便能拉攏祖迪攻打巴比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