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隨著暗地裡貪玩的性格參加學校辦的遊學團,去的是台灣。實話說我沒多想像這趟旅程能給我帶來什麼,能和幾個好朋友一起離開家個七,八天,感覺還不錯的。據說以往的旅學團是一天到晚在台灣先大學唸書,參與一下他們的課堂活動,多學點在香港學不到的東西。可我參加的那一次,因為聯絡不上願意抽一個星期時間與我們學校合作的學校,我們的旅學變得有點像個旅行團。對我來說還不錯,那年我才中四,即使能去大學上課恐怕有大半都是聽不懂的吧?

台灣的酒店內,我們住在地下的那一層,鬧哄哄的幾乎一整層都是我們的人。

「女巫,請開眼……」主持人開始講話:「你想殺人,還是救人呢?」

「……」整個房間都很寧靜,我一邊緊閉眼睛努力祈禱自己不要被殺,另一邊繼續猜測最後一個平民到底是誰。

「狼人,請開眼。」主持人一開口,我便緩緩睜開雙眼,這局快要結束了,只要猜對了那個平民。



我的眼睛掃視了所有玩家,看著左邊方向那個比我小一年的學弟,向主持人點點頭,再閉上眼睛。

過了不久,主持人讓我們全部人睜開眼:「這一局,是有人死的……」大家都緊張起來,聚精會神地很著主持人,也就是我們的領隊老師:「最後一個平民,被狼人殺死了,所以我們的狼人贏了!」

揭開牌子,當大家都看到我是僅存的狼人時,都不禁笑了……「啊,若琳每次做狼人都會贏的呢!」

我笑笑不說話,或許這就是天蝎的其中一個技能,最強的第六感,以及那種當黑暗角色的能耐。

「各位都先安靜一下,最後兩天的行程我們會有點變動……」陳老師讓大家都集中精神:「原本我們的行程應該不包括校園的參觀,可我們聯繫到這裡的一所大學,他們願意為我們在上午安排一些活動,所以明天和後天的早上我們都會去上課。大家記得衣著要整齊一點,簡樸為主。」



每一晚都要玩的「殺手遊戲」在男生房間告一段落,大家一哄而散,各自回到房間。如果依照我看過的電視劇,台灣唸大學的機會還滿高的,也不知到時候我們會參與些什麼。只是旅程過了六天,我也沒心思再想些什麼了,睡醒了再算吧。

「叮咚!」剛在床上躺下,又傳來門鈴聲。

我不情不願的走去開門:「怎麼啦?」門外是我的室友,本來是跟我睡一個房間的,後來跑去隔壁的房間去睡。也有邀請我,可我覺得一個人獨霸房間的感覺也不錯。

「我剛剛在洗衣服,那邊的水槽好像塞住了,可以過來幫我看一下嗎?」美恩不好意思地說著

。我抓抓頭:「這種是不該找我啊……」一邊說著,我已把房卡拿在手上,關門走了出去:「應該要出去櫃臺找這裡的職員才對,我又不是裝修工人。」



可是說著說著,我已經走到她們房間的門口了。走進去以後,只見她們的水槽真的積了一些水,而且還是剛剛洗衣服那些有泡泡的水,衣服洗到一半放在一旁。我面對著水槽只細看看,原來這壓根不是什麼東西給塞住,只是她們把水槽裡那個圓形的東西壓進去了。我暗暗翻了個白眼,真拿她們沒辦法呢。

「這就簡單了……」我伸手到水龍頭後面,找到了一個圓形的按鈕,輕輕一按,水槽裡的水就嘩啦嘩啦地流走了。

「哇,你還真的會呢!」她們都在慨嘆著,這對她們而言似乎有點新鮮感。我只是笑了笑:「早點睡啦,明天又要睡過頭了。」

然後緩緩走出她們的房間。邊走回自己的房間我邊想著,她們的家人對於她們離開家這?多天應該會很擔心吧?如果知道是跟我一起去的話就會放心得多了,畢竟我是那種沒有人照顧也一樣能好好過的女孩。有夠獨立的,這一點我有絕對的自信。嚴格來說那不是獨立,或許那只是,只是孤獨而已……

一早就坐旅遊巴到了老師口中說的那所大學,覺不多的我還算能提起精神開始這一天的旅程。把我們放到大學裡面一個房間後,一個老師出來講話,內容大概是在簡述學校的歷史。看了些有關學校的影片,大家都比平日認真,讓氣氛有點嚴肅。我坐在第二排最左邊的位置,玩著自己淺藍色的襯衫的衣袖,耳朵仍在聽老師的講解……

「接下來各位同學會參觀我們的校園,讓我們歡迎今天跟大家講解的同學。」老師說完,大家都以熱烈的掌聲歡迎正緩緩走進來的一個男子。

我不經意地抬頭看看,這個男子走過我身旁,約一米八高,穿著純灰色上衣,黑色的長牛仔褲。頭上是黑色的,悄微有點捲曲的短髮。他的打扮很簡樸,連背包都是純藍色的,頂多加一個品牌的標誌。那男子站在我們面前,微笑著說:「大家好我是羅子赫,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在這所大學待了有四年多了,剛進來的時候我唸的是哲學系,現在唸的是法律系……」

看著他在前面講話,不知怎的我的目光會的然地看著他,專注地聽他講話。或許這就是一種演講的技巧?我想,應該是這樣的。



「接下來我將會帶大家參觀這所學校,請大家收拾一下,我在外面等大家。」說罷,他便背著藍色的背包走出了房間。我跟著美恩一起走出去,看到了剛剛沒有在注意的大堂,遠比想像中的要華麗許多。就像是電影裡頭富貴人家的大廳,用的是水晶吊燈,燈光一亮讓整個空間都亮晶晶的。

「這還只算是大堂而已嗎?」我看著這大堂不禁讚嘆。美恩笑了笑,她知道我對這所大學有種特殊的情感,這種情感來自我爸經常向我提起這所學校,是台灣數一數二的大學,他常說如果我能進這裡唸書就好了,讓我對這所學校有了一點點的憧憬。剛開始,也只是一點點而已。

「還不錯吧?」那個叫子赫的哥哥對著我們瞇起眼睛微笑,他的笑容淺淺的又帶點不經意,給人一種溫柔和善的感覺:「那我們出發去參觀了,有什麼問題就提出來吧,我會為你們解答的。」

然後,又轉身向前走。我一直跟著隊伍的步伐向前走,走在離那哥哥三米遠的背,思緒有點混亂,剛剛那個笑臉就像烙在我的腦海似的,不斷浮現。要不要問他一點什?問題呢?如何能在高中畢業後考上這所大學,好像還滿不錯的,我心裡對這所大學的憧憬愈來愈大。

「我說,要不要問他一下考進這所大學的要求啊?」我靠到美恩身旁問道。

美恩聳聳肩:「如果你想知道可以去問啊。」對了,我在猶豫些什麼呢?應該不會想在提問之餘,能聽到其他對話吧?

我勾著美恩的手臂:「陪我一起去問啦!」我們悄悄走到那個哥哥身旁,等他自然而然的注意到我們:「有什麼問題嗎?」他問。



「嗯……」我努力地開口:「我想問一下要考進這所大學在成績上有什麼要求的啊?」

他想了想,然後說道:「嗯,因為你們香港的考試制度跟我們有點不一樣,所以對你們的要求是不一樣的,可是這我還不能確定回答你……」他認真地解答著我的提問,只見他深邃的眼睛一直注視著我的雙眼,一秒也沒有打算移開。而我經已受不了這樣的對看,害羞的別過了臉看著地上的環保磚,但心裡還是很想多看他兩眼,結果視線在他和環保磚之間,不停轉換。

「你們明天應該會來的,我今天幫你問一下老師明天告訴你吧?」他的眼睛還是一直看著我。

我帶著滿滿感謝的微笑,說道:「嗯,謝謝你。」

我想這應該算不想什麼,一起遊學的夥伴,有許多女孩都上前去問問題了。該不會是,我們在高中見了太多長不大的男同學,到這裡一遇到個風度翩翩,溫柔善良的男子就產生到莫名的好奇心?我不願說那些女孩有的是「好感」,那是因為,我覺得那是只有我才能擁有的感覺。可矛盾的是,問了那個問題之後我就想不出任何問題再去麻煩他了,加上我不能像那些女生一樣放得開。我的一句「謝謝」就把話結束了,可她們呢,則是聊個沒完沒了,還得邊說邊笑。我在他們身後,一直注視著。不過,如果說我在難受,就未免太誇張了點了……

這所學校太大,加上我邊走邊想事情,只知道沿途經過馬路,有幾輛車經過,又有人踏單車到學院門口準備進去,還經過一座已經不讓人進去的塔。來到了一個很寧靜,很漂亮的地方。那有點像詩裡提到的「人間仙境」,中間是一個湖,圍繞整個湖旁邊的是一棵棵柳樹,天氣轉涼讓柳樹都帶有點黃色,很美。湖前面有一張長椅,長椅旁又是一棵柳樹,風吹過,會掉落一片片像指甲般大的樹葉。

「這裡是我們學校最出名的金柳湖,這個時候可是來參觀的最佳時機了,因為秋天當樹葉都要枯黃的時候,這裡的柳樹會變成金黃色。可這個景象只會維持大約五天,外人想看到的話還得靠運氣。大家就在這休息一下,也可以拍張照。」

「快來拍照啊!」聽到美恩的叫喚,我立刻走到過去,說是記念,對她而言就是交功課吧?拍了一會我就不耐煩了,一個人走出到幾個好姐妹的拍照群體,在金柳湖前發呆。這些金黃色的豆子很脆弱,只要微風輕輕一吹,小小的樹葉都會像雪一樣紛紛落下。我伸手,只見樹葉在我的指尖飄過,大部分都落到地上了,只有一兩片停留在我手上。心裡有些悶的我看著金柳樹平靜的湖水發愣,原來自己是如此容易害羞,也不是想像中的那麼健談,這似乎是我活該的。可我又不肯接受這事,總覺得他看我的眼睛裡,除了有我的樣子,好像還有些什麼。有好感這件事,還真叫人納悶……



「很漂亮吧…?」一個男子走到我身旁,跟我一樣往金柳樹的另一端看去。我一下子變得有點緊張,立刻把手縮回來,轉過頭看看他----是子赫哥哥。我也不合這樣叫他到底對不對。

似乎大家都到處拍照,沒有跟他講話了,我會心微笑:「嗯。」

「你們什麼時候要回香港啊?」他問。

我察覺到他的眼睛又對著我看了,可他的問題提醒了我,這次無論多害羞,也絕不能把視線移開:「明天就要回去了,是下午的飛機。」

他看著我的眼睛,笑了笑:「你喜歡這裡嗎?我看你一直看著這裡的金柳。」

「嗯,被吸引了。」我笑說。

「明天你們會有一小時的自由參觀時間,到時候來這裡找我吧!我把進這所學校的資料拿給你。」我羞澀地點點頭,他拍拍我的肩膀,轉身去叫大家集合繼續參觀。



這不是意味著,明天會再見到他嗎?我提醒自己不要抱有任何期待,因為有多半的機會就是我來到金柳湖,他把資料遞給我,然後道別,再離去。畢竟明天之後,我所謂的「心動」就會因為八百公里的距離,而漸漸變得無謂。

「你怎麼啦?」上午的活動結束,我們離開了大學開始原定的旅程,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凝視熙來攘往的街道。天氣很不錯,中午時分的太陽在藍天的映襯下格外耀眼:「是不是我想得太多了嗎……」我不禁喃喃自語。

「什麼?」美恩聽不到我說什麼,可我已經沒有再回應。

今天的行程是讓我們買手信的,前幾天的我們不斷在博物館和觀光景點間穿梭,今天終於把壓抑多日的購物欲發洩出來。同學都說來到台灣的我可說是包了口福,皆因台灣的食物都偏甜,對喜歡甜吃的我再適台不過。可現實不是這樣,我愛的甜吃只有巧克力和蛋糕而已。

經歷兩個小時的時間,我們都滿足地回到旅遊巴士上,然後乖乖地把今天的工作完成掉。我不知道應否萬期盼明天的來臨,只有明天我才有機會與他獨處一點點的時間,可明天我走了以後就再也見不著了,想到這我又有點卻步。仔細再想想,我也不知道「喜歡」是什麼樣的感覺,是看見對方會變的開心嗎?還是願意義無反顧地照顧著對方,關心著對方?定抑或是看不見就會自然而然地想起對方?如果是這樣的話,倒要回香港試試,看我還會不會想起他。

真希望這種不安的思緒能快點安定下來。夜幕低垂,我獨自在潔白的雙人床上睡著了。

不知道是否因為我一整心不在焉的關係,這個早上過得特別快。快得我們來到了在大學自由活動的時間,也就是我待在這所學校的最後一小時。我讓美恩她們先走,說是自己有點不舒服不想走太遠,其實一個人悄悄地溜到金柳湖那邊去赴約。我一路往前走,學校雖然大但勝在路夠簡單,不會迷路。我的腳步比平日要快,因想快點見到,想看久一點。直至我到達金柳湖,離遠看到他的背影,只見他看著清晰地反射藍天的湖泊。我飛快的腳步變成了小跑步,跑到他身旁。不知怎的見到他我會變得很心安,心情也會變好,我俏皮的站在他身旁,讓他自然而然的注意到我。

「噢!你來了。」他很快就看到我了,依舊露出暖暖的微笑。

我雙手放在背後,顯得有點害羞:「等了很久嗎?」

「沒有啊…」他把公文袋遞給我:「答應過你的。」

這麼快?接過了以後不就得說再見了嗎?我看了一眼公文袋,再看看子赫的眼睛,他一直凝視著我,在他眼裡我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失落。

還是,那只是我個人的感受而已?正常情況我該接過公文袋的,可我打從心底裡不願意,手緩緩的伸出來,停在公文袋前面:「你……」

不待我把話說完,子赫便用另一隻手一把捉住的手,把我擁進他的懷裡。突如其來的擁抱讓我反應不過來,雙手放在子赫的胸膛,直至看到金柳樹葉掉到他的肩膀上,我才回過神來,才驚覺自己被他的雙手包圍著。

「你…你在幹嘛?」我一邊問,雙手想用力把他推開。

而然我只感覺到自己滾燙的臉頰,和他那愈來愈緊的懷抱,似乎不想讓我掙脫。我覺得自己與他只有一臉之緣,大概離開台灣以後我就得將他淡忘,因為他只是我這趟旅程的其中一個際遇。風輕輕的吹,金黃色的小葉片不斷落下,我停止了掙扎,反而想用力記住這個懷抱。還有,與秋風剛剛相反的,那溫暖的體溫。

「就這樣待一下便好……」他終於開口講話,在我耳邊壓低聲音。我的腦子已經完全不是自己的了,頭靠在他灰色的衣服上,臉紅的像顆蕃茄。應該要說點話的,可我不知要說些什麼。良久,他放開了懷抱對我微笑著,我努力埋藏紅透了的臉頰,低著頭不肯和他對看。直至他再次把公文袋遞給我,我才緩緩把它接過。

「你還會回來的吧?」他問,眼睛一如臉往的凝視著我。

「如果我們不是彼此的過客,就還會再回來。」我抬頭看著他,擠出最後一絲微笑,然後轉身離開。

我從不相信所謂的一見鍾情,那似乎都是浪漫的童話故事中必有的橋段,但如此一個簡單的擁抱卻莫名地觸動著我的心。那不好受,因為那只是一個擁抱而已,不代表什麼。這不是沒有電話的年代,起初我有想過自己為什麼不願保留能與子赫一直聯絡的方式,但這件事沒有意義。八百公里的距離,豈能靠一部手提電話就連在一起?我坐在飛機的窗口位置,隨著這個問題在我腦中不停飛轉,原來已經抵達香港。本來爸媽說要來機場接我,說是天晚了怕會危險,卻被我拒絕了。我拉著行李箱,一走出機場便抬頭看看香港的夜空,沒幾顆星星,天空一片漆黑。這是我十七年的人生中,第一次獨個兒在金黃色的街燈下穿梭。時間分配得真不錯,回港後第二天又是個上課天,沒有休息的時間。似乎是時候為高中畢業後的自己作點打算,比如說到台灣實現我從沒答應過的承諾。

如果,如果我們不是彼此的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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