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頭苦幹是件不容易的事,特別是有恆心地發憤和付就一百零一分的努力。整個高中我都在唸書,不想錯過任何能讓我考好公開試的機會。身體早就累壞了,會莫名其妙的胃痛,會因為貧血而頭暈,可還是支撐下來了。只是公開試完結後,我正面對比考試更難的難題----「生涯規劃」。

被問到未來的去向,不少同學都有了明確的目標,知道自己想幹什麼,想要什麼。可我不是,我的回答大概是:「看我考出什麼樣的分數,就走什麼樣的路吧!」有點隨波逐流的感覺。

「我要到台灣唸書。」在家吃晚飯時我輕描淡寫的吐出這句話。

媽媽立刻瞪大眼睛看著我:「哈!?」連爸也把目光從電視機移到我身上:「你知道出去唸書有多昂貴嗎?」

「……」我早就料到他們會有這樣的反應,說到底,他們也只想著要自私地把女兒留在旁邊。可我的翅膀就這麽長成了,就像籠中鳥一樣被限制著,如果一直被這樣束縛,我生命中的遺憾會愈來愈多。我低著頭吃飯,沒有再答話。



「香港的大學可是數一數二的,你去其他地方只會被人欺負……」媽說。

「我寧可被欺負,也不要一輩子的遺憾。」我心裡這麽想,卻沒有說出口。

「而且……」不待媽把話說完,我便放碗筷,默默地走進房間,用力把門關上。

不是很奇怪嗎?嘴上說去台灣唸書,其實不是為了去赴約嗎?這是其中一個原因,而離開家也是我的本意。「我要到台灣唸書。」這句話不是詢問,而是通知。最極端的,我有想過連通知也不作,自己收拾行李出去闖,但那始終不是好的選擇。我做了的決定不會改,僅此而已。那是個下在雨的早晨,剛踏入八月沒幾天就要飛去台灣了,沒打算給家裡帶來什麼樣的負擔,決定在享受大學生活之餘,也將半雙腳踏了進社會,開始打工的生活。爸媽最後還是勸不了我,開始接受這件事,堅持送我去機場……

「到了那邊記得給家裡打個電話啊……」媽媽把「擔憂」這兩個字清晰地寫在臉上。



「嗯,那我先進去了。」行李被托運了,我背著背包頭也不回的走進禁區。

那會是個怎麼樣的旅程呢?我不知道。屈指一算原來子赫哥哥比我大整整五年,他現在二十四歲了吧?還可能在大學裡出現嗎?可是我又問自己,見到了又會怎樣,誰能保證他一定會記得我呢?還是好好唸書算了吧。

唸大學必做的事便是住宿舍,這似乎也是我唯一的選擇,租金平的話就不能介意那麼多。大學宿舍只有一座,卻有五層。每層的間隔都有點像酒店,出了電梯後左右各兩條走廊,左邊兩條是男生的,右邊兩條則是女生的房間。每道走廊都很長,我拖著行李花了好長時間才走到自己房門前。原本該是二人共用的,但聽辦公室的人說原本住在這個房間的女生剛好畢業了,所以房間內暫時只有我一個。

我把匙卡插進讀卡器內,綠燈亮了才輕輕推門進入。房間算挺大的,一開門進去就看到兩張書桌,書桌旁是靠著牆放的單人床,還有兩個衣櫃。整個人踏進去才發現,原來這裡有獨立的洗手間。

突然間門鈴響起。奇怪,我才剛進來而已啊?



「妳就是新搬進來的同學吧?」一個男生笑迎迎地看著我,他一身充滿運動風的服裝,灰色上衣配卡奇色的短褲。髮型帶點韓風,額前留著斜瀏海,髮色是一種自然的深棕色。沒有燈光的話,遠看像黑色。

「嗯,我是。」我禮貌地回應。

「你現在有空吧?趁現在帶你參觀一下宿舍吧!」他說著,便捉著我的手腕把我從房間裡拉出來,放手後替我把門關上。

「我們宿舍沒有太多的規則,基本上像一個正常人一樣在這裡生活是沒問題的,放假打打電腦遊戲談談戀愛也不會有人這麽無聊去管你。」他一邊走邊說,我則一臉無奈的跟在他身後。

突然他停了下來,我一個不留神整個頭撞到他背上,鼻子一陣酸像是要打噴嚏般,我揉揉自己的鼻子:「不是,在電梯裡要我怎麼走啊?」他一臉不解。

我回過神來才知道自己原來站在電梯裡,暗自翻了個白眼:「好吧…」

「你叫什麼名字呀?」那男子問。

「沈若琳。」我答道,看著電梯門上自己的倒影。



「那我以後叫你若琳好了,我叫賈向陽,唸的是醫學系三年級。」

門開了,我倆一同走出電梯:「你唸醫學系?怎麼不像啊……」他的陽光形象跟醫學系那些埋頭苦讀的學生好像扯不上什麼關係。

「很像好不好。這裡是我們的餐廳,一天三餐的費用在宿舍費裡面包了,當然你可以選擇到外面去食啦。這裡到月尾人會比較多,原因,你懂的。」他一直走,餐廳再走過去見到一個挺很大的房間,裡面擺放了桌球,乒乓球等用具,相信是個供人玩樂的地方。

「這裡是個活動室,沒事可以過來玩,再走進去便是健身室了,有空你再去參觀吧,現在跟我過來。」

走著走著,我身旁走過一個人影,不知怎的讓我抬頭看了過去。這個人頸上放了一條毛巾,像是剛在健身室出來的,黑色微捲的頭髮。他走到電梯前等著,正用毛巾把頭上的汗水擦乾。我只能看到背影,可是這身影好熟悉,在我腦海裡飛過第一個可能性:他是子赫哥哥嗎?這不太可能,正常情況下他早就畢業了,不應該在這裡出現的……

「怎麼了嗎?」向陽站在我前面三,四米的距離。

「沒什麼。」說罷,我急忙走了過去。



走到一個像是櫃臺的位置,那裡坐著一個叔叔,旁邊有幾個大櫃,放了些紙箱:「這裡的包裹都是宿舍的同學的,他們根據樓層放著,每個星期各樓層都會有人過來查收,再送上去給同學。」

「這麽好喔,本來覺得會幫我們簽收就已經仁至義盡了呢。」我淡淡地說著。

「你不用想得這麽災難化啦,趁現在暑假好好適應一下吧。對了,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要帶你參觀呢?」

聽了覺得有道理,就這樣跟一個陌生人走出來似乎原不太對,問:「喔,為什麼?」

「既然你這麽問我就回答你吧!我是第三層的管理員,所以你住的地方也是我的管轄範圍。我就住301,有什麼問題來找我吧,先走了!」說完,他便如一陣風般朝宿舍門口跑去了。

我回到房間打行李箱裡的衣服拿出來,如果把香港家裡的所有東西都帶過來,那太不方便了,有些東西只好在這裡買。打開網格,我從裡面掏出一個相架,那是一張初中陸運會時拍的照片。相片中有兩個人,一個是帶點稚氣的自己,一個是看著我成長的老師。三年過去,她成為了我生命中的一個過客。

起初我只想著無論如何都要和她保持聯繫,因為感恩,沒有她一路相伴,我無法成長到今天的模樣。我的中學生活是在無止境的鬥爭和心計裡渡過的,剛開始時我不懂這些女生複雜的交際模式,是她一次又一次的把撞牆的我拉回來。可後來我知道,只有一個人的努力,是不能把兩個人的關係拉回來。在那之後,所有事我一個人獨力面對。我的良師,從我的生命裡漸漸淡出……這是一個要去找工作的早晨,我深信人是有惰性的,如果整天閒在那裡沒事做,不出一個月便會發現要投入社會是一件苦差事。台灣鬧哄哄的街頭上,滿街都能發現小吃,因為在計較著熱量的多少,忍著了。

無意間,我經過一家咖啡店,外牆和窗花以綠色和棕色為主,有點像一種路邊的簡樸小店。門上貼著招聘廣告,工作時間從下午三點到八點,進去看看也無防。



一走進去,只見收銀處旁邊有個在沖咖哩的男子,朝著我微笑。我緩緩走到櫃臺,有個年紀應該比我大一點的女生走出來……

「要喝點什麼?」她笑迎迎的問,束著馬尾的她散發著淡淡的青春氣質。

「呃……」我還沒有想到,只是盯著餐牌發愣。

「還是……」她仍然把和善的笑容掛在嘴邊:「你是來應徵的啊?」

還真快就被猜到了,其實也不是特別感興趣,但這工作條件還不錯,也沒什麼理由拒絕。

「老闆娘,有人來應徵了!」那女孩說著走進收銀處另一則的房間裡。

良久,一個中年女人探頭出來。她烏黑的頭髮上夾雜幾條銀絲,看來是在小房間裡忙活著,我微笑著向她點頭。



她也笑了笑:「錄取了,明天來上班吧!」

這麽簡單?在我腦海裡應徵這種是免不了是被老闆審問一番,然後親耳聽到「問去等消息吧」再回家去找其他工作。我都還沒自我介紹呢,還笑可是帶這麽開的。

「你就明天過來上班吧!」那個泡咖啡的男子走過來收銀處的位置,笑著對我說:「老闆娘一向很有眼光,你慢慢會習慣她的處事模式,明天見!」說罷,他又回去繼續工作。

我抓抓頭步出咖啡店,原本在想自己是不是進錯地方了,但見他們剛剛如此友善,情況似乎也不會壞到哪去。管不了這麽多,還是到處去逛逛吧,難得我又來到台灣了!

閒時就一個人逛書店,餓了就一個人吃午飯,累了就一個人在宿舍的房間裡睡著。短短一個月我在宿舍認識了不少學長,學姐,沒有很熟悉,路過時打招呼,閒聊兩句。像鄰居一樣有熟悉的臉孔,碰在一起卻尷尬非常。

一個人,有時是挺孤單的,可我習慣了。

「你來啦!」第二天我準時去上班,他們都笑迎迎的歡迎我,時間尚早店內就只有一,兩個人。

「嗯,請多指教。」我微笑著向他們點點頭。

只見那個女生拿著一條圍裙遞給我:「衣著我們沒有限制,但工作時記得要把著個圈在腰上。」說罷,把圍裙圍在我的腰上,不習慣被這樣照顧著,我顯得有點不好意思。棕色的圍裙就到我膝蓋,原本半身的圍裙跟電影裡的一樣簡樸,漂亮。

「我叫欣婷,他是阿布,是我們的咖啡師。」她介意著身邊的那個男子。

「你好。」那男子微笑了一下,看樣子是個話不多的人:「你的工作大概是拾一下桌子,有空的時候幫我磨一下咖啡豆。」

原來這家咖啡店採用一種自助的模式,客人到櫃臺去點餐,付款式拿咖啡,所以不需要送餐。這下,我被分到咖啡店最角落的位置,專注於自己的工作。閒時觀察一下店裡的人在幹什麼,成了我上班的一大樂事。

我在咖啡機旁邊磨咖啡豆,阿布就站在我身邊泡咖啡,場面有點安靜。我的手一邊轉動著機器,目光不經意地看向外面的街道。還沒有看到他,要是在同一個宿舍裡應該很容易碰到,還是他根本記不得說過的話,拿著畢業證書離開了呢?想好了,如果見到他,他忘了我,我便裝作不認識的轉身離開吧!

開學禮那天,沒有課程,只有一大清早坐在禮堂聽校長的演講。別人是不用上課的,可我們地班系早就通知了今天開始上課。我背著背包往教室走去,從中地就開始了備課的習慣,我一邊拿著教授事前給的筆記閱讀著,一邊本能地向前走。厲害吧?我從沒撞到過別人。

我坐在教室的最角落,能清楚看到每個從門口走進來的同學,有的看著跟我年紀差不多,有的則不像是第一年進這家大學的。

「現在開始我們的第一個大課題……」教授剛開始講話,就被一把聲音給打斷了:「不好意思,我遲到了。」門外正站著一個男子,一個背著黑色背囊的男子,一個頭髮微捲的男子,一個兩年來會在我腦海中不斷出的男子。
「是我早了開始而已,你先坐下吧。」教授笑著說。

我看得目定口呆,眼見著他走進教室裡,也是挑了個角落的位置。只是我在最左邊,他在最右邊而已。於是我整個課堂都在一心二用的狀態,看著教授在前面講話,邊聽邊想著他的事。

羅子赫,如果那是當日主動摟著我的男子,應該會忘不了我吧?可想了又想,我的角色不應主動去與他相認……

什麼嘛!千里迢迢來到,重新遇上了,卻只會裹足不前不前,我也是挺沒用的。

下課後我捧著筆記走出教室,被輕輕撞到了一下:「喔,對不起。」

原來是子赫,我在意的不是他撞到我了,而是他跟我說的話就只有一句「對不起」而已嗎?眼見他經已走遠,我就知道兩年來都是我自己在多餘,壓根兒沒有任何憑證的承諾,卻被我牢牢記住了那麼久。嘴上說不相信,原來女孩終究是對「一見鍾情」有所憧憬,真傻。

「若琳?」欣婷在旁邊輕喚我的名字。

我托著頭在看咖啡店的餐牌,認識一下咖啡店都在賣些什麼。咖啡店一星期七天的生意還不錯,下午七點後人會比較少,我們都會這樣閒著過。但不必擔心, 晚飯時間過後還是會有人前來光顧的。

「你肚子會餓嗎?」她又接著問。

瞟了她一眼,笑著說:「不會啊,我不太喜歡吃東西,加上我也快要走了,明天有早上的課。」

「走的時候帶上這個吧,看你好像很累的樣子。」阿布把一個外賣杯遞到我面前,裡面是香噴噴的巧克力牛奶。

「謝啦。」我接過杯子,準備結束這一天的工作。

來到台灣後很多時都是一個人的,根唸中學的時候不一樣,不會有人相約一起上廁所,不會有人相約出來溫習,連吃飯也只是剛好碰到而已。是大家都各自有朋友,還是他們不喜歡與人熟絡呢?走著走著,有人在我左邊肩膀輕輕拍了一下,的轉過頭去,沒有人。再不解地轉到右邊去看,只見向陽笑咪咪地站在我身旁。

「你幹嘛啦!大晚上的這樣會被你嚇死啦!」不是在開玩笑,剛看到左邊沒人的時候我的心跳莫名的加快。

他撥撥頭髮:「剛好在後面看到你所以來打個招呼啊,這是什麼?」他看著我手上的塑料袋。

「巧克力牛奶,你要喝嗎?」我問。

向陽看著地上自己的影子,距離上一個街燈愈遠,影子就愈長向陽看著地上自己的影子,距離上一棧街燈愈遠,影子就愈長。他輕輕搖了一下頭:「我不喜歡甜的。」

「哦…」我看著路邊的小草,如果他不是想喝,那剛剛就不要問我是什麼啊,害我無辜被拒絕。

「你先回去吧,我想再走走。」走到宿舍附近,我決定甩掉向陽自己再到處亂晃。

再一次遇見讓我思緒十分凌亂,現在的他竟然跟我唸同一個系,那我以後要怎麼面對他呢?學校的範圍很大,我有意無意地跟著地上的環保磚向前走著,在金黃色的街燈下,隱約看見飛蛾在舞動著翅膀,說不定明天要下雨了。
這裡是金柳湖嗎?我只記得這裡的大概,直至我慢慢走近,看見那張長椅和綠油油的柳樹,才知道我又來到這裡了。在長椅上可以看到前面的小圍籬,可以看到平靜的金柳湖,可以看到對岸一顆微弱的街燈。可總會覺得失落,畢竟我兩年來一直努力唸書的理由,竟然記不得我了。這兩年的路不好走,最迷惘的時候身邊沒有人幫助,最難過的時候也只能在寂靜的晚上哭泣。

我看著金柳湖,腦海裡直回想所有曾在我身邊的人,他們都一個一個成為我生命中的過客。不再回來了,原本我的路,也只能我自己走。不知怎的,眼哭竟然緩緩留下……

竟然如此,我就不擦眼哭,放縱一下吧……

眼淚毫不留情的滑落,靜靜地沒有啜泣,我應該只是排走眼裡多餘的水分而已。突然,有隻手出現在的眼前,輕輕撫在我臉上,抹去我在黑夜中閃耀著的淚水。我已沒有心思去氣多管閒事的人,只是轉過頭去看看,是他。

我立刻把子赫的手撥開,在他眼裡我或許就是一個不認識的陌路人而已:「走開,你一向都對陌生人這樣嗎?」語氣很重,因為我不愛讓人看見我哭泣。

子赫滿臉憂愁地看著我,從他眼裡我看到一種心情,似是快樂的,卻又不完全是快樂:「我很想你,兩年來都會想起最後一次見你的時候。」

「……?」我一下子愣住了,這麽一說他是記得我的。:「那你今天為什麼假裝不認得我?」我的眼哭再次落下,這次我自己把它們擦乾。

「我只是覺得不可思異,老天竟然讓我再次遇見你。」

「算了,你這壞蛋……」我含著眼淚離開金柳湖,把子赫掉在金柳湖。

這不是我的心意,如果是正常的相遇,我或許會靜下來其他重逢。可現在不是,他就像在玩弄我似的,讓我失望後,又刻意出現重新給我希望。我是在氣,氣得都要瘋了。

我生命中的人,不應是說來說來,說走就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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