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無論如何也得不到想要的,那麼能夠在夢裡擁有的話,是種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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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男拉開布簾,讓逸淳看一幅有大半個人那麼高,長達幾米的未完成油畫。
  「我昨天開始畫的。」
  「這是什麼?」他指著黑色背景上一個大氣泡問。
  「夢界。」望男說:「所謂做夢,就是靈魂的夢界旅行。我們的腦電波在那兒塑造出不同素材,又或者捕捉飄流在夢界的二手材料,把它們包裹在一個大氣泡裡。裡面有我們想像出來的人物、記憶裡的人物和我們自己的靈魂,然後故事就開始發生。」
  「很有趣的想像。」逸淳蹲下來看最大的那個氣泡裡一個穿著白裙的長髮女生,想替她抹去臉上的淚。
  「不是想像。」望男認真地說:「有些人可以操控別人的氣泡。他可以為那個人製造大氣泡,讓那個人入去做夢,甚至經歷一些預設情節。」
  他勉強地笑問:「誰告訴你這些?」


  「不用人告訴我,我就知道。」她不打算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他。
  「就當是真的,誰會大費周章去令別人做夢?夢而已。」
  「不,夢可以影響人的思維,以至行動。」
  他的笑容消失了,站起來對她說:「別再說了。」
  「你不相信?」
  「要是那樣的話……」他本想說要是那樣的話,她便有本事令姓周的不離開她,但他改口說:「別再想這些,我不想你再入精神病院。」
  她執拗地看著他。
  他嘆氣,「你專心畫畫好不好?」
  她不為所動。
  看著她似乎很久沒有睡飽的臉容,頹靡而迷離的目光,他氣得一手把她的畫板推翻,「你到底想怎樣?所有人都在為你心痛和奔波,你還這麼不設實際。」


  她牽牽嘴角,「所有人?」
  他避開她的目光,不敢回答。
  原來她還清醒,知道她的爸爸一知道她有精神病便拋棄她們返回太太身邊,也知道她的媽媽因為這件事而寄情工作,對她置之不理。
  「如果無論如何也得不到想要的,那麼能夠在夢裡擁有的話,是種幸福。」她緩緩地說。
  「那麼,你夢見什麼?」他暗暗希望她的夢裡會有他。
  她抬頭望窗外灰濛濛的天空,喃喃地說:「我已經很久沒有做夢了。」
  正確來說,她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睡一覺。醫生處方的安眠藥,她全都趁沒人為意的時候扔掉。她認為那些藥會令她昏睡,無法做夢,所以寧願努力入睡,就算每晚輾轉至夜深,直至天明才能勉強睡幾小時也不放棄。
  「我很想他。」她無聲地說,怕逸淳聽見會不開心。
  「望男?」
  看著天空移動嘴唇的她,是在沉思還是跟在她想像出來的人物說話?


  「三天之內,你會夢見我要你做的夢。」她忽然看著逸淳說。
  他一愕,「你別……」他把『傻』字硬吞回去。
  「你會的。」她再次肯定地說。
  「你這樣做有什麼意思?」
  她垂頭思索他的話。沒錯,她不需要任何人相信她,亦沒有人會相信她。只要她知道她想的都是真的就夠了,只要她相信,某天周志樂會回到她身邊……
  「他會的。他一定會。」她呢喃。
  「什麼?」 
  她抬頭,「因為你不是任何人。」
  「望男。」
  她的病有如一堵厚厚的牆那樣把他隔開,他很想把她拉回身邊,他迫自己培養出這樣的耐性。可是每當他想到她把那個周志樂留在牆內,他便難以平靜地跟她溝通。
  對於他的心情,她似懂非懂的。回想他們剛才的對話,她終於發現他為什麼不明白她的話,補充說:「我知道沒有人會相信我,我也不屑得到他們的信任,但你不一樣,你不是他們。」
  所以說,他對她而言是重要的?就憑她這句,已不枉他拼死拼活地照顧她。可他不想鼓勵她沉迷於虛幻中,於是說:「我只希望你活得好。」
  她牽牽嘴角,再度拿起畫筆把他擋在她的世界外。
  她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在她眼中,那樣不算活得好。沒有周志樂的生活,不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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