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做人應該腳踏實地。分手要分得撇脫,被拒絕也要知進退……所以,他沒說過愛她。』
===================================================================  離開精神病院,望男做的第一件事是看周志樂的社交網頁。她發現他關掉了網頁便發短訊給他,從而發現他改了電話號碼。後來她發現他不但搬了,還把心愛的工作辭掉。她覺得他是因為她才這樣做,既內疚又難過,躲進被窩整整兩天也不吃不喝不出門。
  跟她約好去看電影的逸淳從她的媽媽口中得知她的狀況,買了她最愛的朱古力蛋糕上門找她。
  那時她的媽媽正在上班,他循例按按門鈴便用她的媽媽給他的鎖匙內進。
  她的媽媽十分注重家居整潔。這許多年來無論家裡發生什麼事,她也會把家裡打掃得一塵不染,並且確保所有雜物都待在該待的地方 - 除了望男的房間。
  她從小就不愛收拾,長大後更不容許她的媽媽碰她的東西。她說她的房間是亂中有序,別人一碰她便知道。到她出院了,這個缺點還是沒有改變。逸淳每次到她的房間也不好意思到處張望,生怕會看見她的內衣褲。
  「怎麼了?」他蹲到她的床邊,耐著性子問。
  她動了一動,連探頭出被窩的意慾也沒有。
  「你這樣伯母會送你入院。」他柔聲地說。


  「我跟她說了,我只是想睡。」
  「你睡了三天。」
  「我睡不著。」
  「太餓也會睡不著。」
  半晌,她終於起床接過他的蛋糕一口接一口地吃起來。
  「別急,我去倒杯水給你。」
  他關上房門始敢鬆一口氣,接著熟練地到廚房倒杯暖水給她。
  他來過這兒不下十萬次了。小時候他經常來跟望男一起溫習,直至他讀不上去,他便偶爾來為她們做飯。後來望男出事了,每逢她的媽媽開夜班也會通知他來守著她。
  「我不會死的。」望男經常半開玩笑地對他說。
  他往往只會笑笑便岔開話題,心想見過她雙目無神地,漠視正在響按的汽車慢步橫過馬路之後,他再也不相信她這句話。


  他把水遞給望男,她骨碌骨碌地把水灌下去之後又躲回被窩。
  「不如我們去樓下散步?」他提議。
  她沒反應。
  「我們約好去看電影。」
  她終於掀開被窩,有點煩燥地說:「對不起,我心情不好。不如你回去好不好?我想睡。」
  他再試一次,「我明晚有比賽,你來不來?」
  「我看看吧。」
  結果她當然沒有,之後她也再沒有看過他打籃球。
  那次球賽,他輸了,輸得一敗塗地。比賽之後他獨自留在場邊,看著天空想著她,想著曾經憧憬的將來。
  長大了他才明白,夢想離他比想像中遠,簡直遙不可及。


  『如果無論如何也得不到想要的,那麼能夠在夢裡擁有的話,是種幸福。』她剛才的話猶在他耳邊,他看看手錶,見時間還早便不敢回去打擾她。
  如果她剛才說的是真的話,那麼他會夢見他們快快樂樂地在一起,而她則會夢見那個姓周的回到她身邊。
  荒謬。都是假象。
  做人應該腳踏實地。分手要分得撇脫,被拒絕也要知進退。
  所以,他沒說過愛她。  日落時份,逸淳返回工作室想接她回家。她的心情似乎已經平靜下來,正在愉快地聽歌畫畫。他不想吵她,坐在從家裡搬來的舊沙發看她。
  她身上那條圍裙是她在大學時代買的,再髒也不肯丟掉。她說它是她的靈感之源,而且用來畫畫的圍裙用幾次便會髒掉,換來沒用。
  以前的她,既開朗又健談。和她一起他肯定不會無聊,就算偶爾她心情不好,也只需一串魚蛋或一杯雪糕便會重展笑顏。
  天色漸暗,她開燈畫畫的時候終於發現他。
  她笑了,到打印機旁邊拿起一疊紙張給他,「這是我剛剛找來的圖像,你覺得可有些適用於我的油畫?」
  面對她的喜怒無常,他仍然有點手足無措,但笑著的她總是可愛的。他逐個圖案細看 - 穿藍裙子,線條誇張的弗林明哥舞者、盛放的鏽球花、天台上的三角鋼琴……全都色彩奪目,和她最近的風格截然不同。
  未幾,他投降了。
  「我不知道。」他嘀咕,「你怎麼忽然問我?我又不懂畫畫。」
  「想聽多點意見而已。你不是常常說我偏聽嗎?現在我問你意見你你又不高興?」
  他沒好氣地輕推她的前額,看見她顴骨上有一抺彩藍色的顏料,順手抹去它。
  「我餓了,不如我們去吃點東西再回家?」她說。


  「好啊。」  望男把逸淳帶到工作室附近一間新開張的咖啡廳,站在櫥窗外面看著裡面各個奇形怪狀的蛋糕,看了一會也沒有進去的意思。
  「你來過這兒嗎?」他問。
  她想了想,「有,不過沒吃過這兒的蛋糕。」
  「哦。」
  「你覺不覺得這兒賣的蛋糕都造型特別?」她問,還沒有進去的意思。
  他哈哈一笑,「我比較關心蛋糕的味道。」
  「也對。」她指著一個三角鋼琴模樣的蛋糕說:「不過你看,這個多好看。」
  他皺著眉頭問:「這麼大個我們怎吃得下?」
  「我猜有件裝的。」她不等他回應便推門內進,沒注意到他瞄了餐牌一眼,看見價錢便偷偷抹一把汗。幸好她記得為他的荷包著想,只點了一件蛋糕和兩杯咖啡。
  相比起咖啡和蛋糕,他更喜歡茶餐廳的茶酒、蛋撻和菠蘿油,貪其作風親民,價錢又實惠,但他很久沒有提議到以前他們愛去的茶餐廳去了,因為他知道咖啡和蛋糕對她別具意義,他不想自討沒趣。
  「怎樣?」她問。
  他呷一口苦澀的咖啡來沖淡嘴巴裡的甜味,「還好。」
  「我也這麼覺得。」她擦擦嘴巴說:「那麼畫呢?你覺得怎樣?」
  逸淳看著牆上幾幅以藍色做主題的抽象畫,正想說他看不懂便覺得那些畫作十分眼熟,疑惑地問:「那些畫不是你畫的嗎?」
  她自豪地笑了,「對,他們同意寄賣我的畫。」


  他由衷地替她高興,「你認識這兒的老闆嗎?」
  她有點不自然地說:「阿樂有個朋友的是這兒的常客。那天我在附近吃飯時碰見他,帶他到工作室參觀,是他向我提議的。」
  他不想她跟周志樂扯上任何關係,一時不懂反應。
  「你不開心?」
  「不,我當然開心。」他遺心地說。
  她決定不深究他的感受,「所以,這頓我請。」
  他笑笑,「你有錢便存起來吧。」
  她的臉色一變,「你看不起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
  看見他緊張得坐直身子,她隨即爆笑,「我說笑的。不過,讓我請吧。我每天請你吃飯也抵不上工作室的租金。」
  他一愕,「你怎麼知道的?」
  她緩緩地放下咖啡杯,低頭說:「你以為我傻的嗎?我媽不會支持我到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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