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在她出事之後探望過她。那些人,那些事,彷彿不曾存在。』
=====================================  逸淳失眠了。
  正確而言他不敢睡。因為只要他躺在床上便會想起望男胸有成竹地說她可以影響他的夢境和思維。無論他怎樣勸自己不要相信她的荒謬理論,每當他想到她可以把他的夢境細緻無遺地畫出來便毛骨悚然。
  她木然的臉、冷漠的神情、憤世嫉俗的微笑……她還是他認識的潘望男嗎?
  睡不著。不能睡。可是他已連續幾天迷迷糊糊地躺幾小時便要應付一整天的工作,快撐不下去。
  
  終於,他夢見自己在圖書館睡覺。在夢裡,他醒來看見窗外正下著大雨。他看看手錶,趕緊收拾筆記,背上書包趕上下一節課。
  他的出席率已跌至警界線,不上學不行。
  急於離開的他撐開傘子,看見門前站著渾身濕透的望男。
  「沒帶傘?」他問。


  她無奈點頭。
  「你要去哪兒?」
  「宿舍。」
  圖書館位於校舍和宿舍之間,他們完全不同路,但他忍不住說:「我送你回去吧。」
  雨勢愈來愈大,他們愈走愈近。在嘩啦嘩啦的雨聲之中,他聽見自己急速的心跳聲。他來不及思考已伸手輕輕摟住她的肩,以免她被傘外的雨水淋濕。
  
  一覺醒來,逸淳猶在夢中。他很想關掉鬧鐘回到夢鄉和望男再聚,卻不知怎的想起那幅可怕的畫。
  望男不會讓他做這樣的夢。她對那個人死心塌地,即便做夢也不會想和他擦出戀火。
  儘管如此,他整天心緒不寧的,不是想著她的話便是想著她的畫,不然便是今早的夢。他愈想愈覺得那個夢不對勁,太真實了,但夢裡的他和現實中的他差距甚大。圖書館、出席率和宿舍對他而言都是想像以外的東西。
  在同一份文件犯上第六次錯誤之後,他向陳太請半天假去工作室找望男。  工作室內傳來望男的笑聲。逸淳覺得奇怪,開門看見一個男人正在和她對著一幅油畫言談甚歡。


  「嗨。」他大方地跟逸淳打招呼。
  「逸淳、阿添。」她為他們介紹對方,「這便是介紹我寄賣油畫的朋友。」
  「哦。」逸淳搔搔額角,「你好。我妨礙了你們嗎?」
  「沒有。阿偉說她賣出第一幅畫,我來恭喜她,順道替她把新的油畫拿去café而已。」
  「我打算試試把這幾幅畫賣出去,你說怎樣?」望男一邊對逸淳說,一邊自角落搬出幾幅油畫,其中一幅正是他夢裡的畫面。
  他欲言又止地望著阿添指著那幅油畫說:「這幅不錯呢。」
  「這幅畫叫『被否定的夢』。」她瞄逸淳一眼,他趕緊避開她的目光。
  他不想她把那幅畫賣出去,那是她第一次為他畫的畫,但最後還是順她的意思幫阿添把畫搬走。
  關上工作室的大閘,阿添朝他笑笑,見他不甚友善便領前去大堂等候升降機。
  「你和阿男認識很久了?」阿添問。


  「我們自小便是鄰居。」
  他頓時猜到他不友善的原因,「哦。她好嗎?」
  逸淳本想說點什麼來揶諭他,但想到他讓望男有機會賣掉油畫便改口說:「你不自己問她?」
  「她說她不錯,然後問起阿樂。」他沒有看著逸淳說這句話。
  逸淳牽牽嘴角,「你放心,她找不到你的朋友,騷擾不了他。」
  「我沒這個意思。」他直視逸淳忿忿不平的目光。
  「那是什麼意思?你可憐她?」 
  這時升降機門打開,他們一起把畫搬進去,接著阿添說:「對他們的事情,我只略知一二。阿樂說他是喜歡她,但他們之間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逸淳不知怎地想起今早的夢,再沒有心情理會他,「隨便你怎麼說,總之你管好你的朋友,不要讓望男找到他。」
  「其實我們都關心她,不想她變成這樣。」
  他冷笑,「不是望男重遇你的話我還不知道在她出事之後你有關心過她呢。」 
  「我們的身份有點尷尬。跟她說話,她少不免會提起阿樂。我們不知道該說實話還是避而不談。後來她的情緒愈來愈不穩定,我們更不懂和她相處。」
  「你所指的我們是誰?」
  「不包括阿樂。我不敢代表他。我們這個圈子在大學的迎新營認識她,她是我們的師妹。我們不時有聯誼活動。」
  那時望男跟逸淳說過許多關於她的大學生活 - 新朋友、新的學習方式、活動……最初他很努力去了解她的新生活,後來聽不懂了,而且愈聽愈落寞,便左耳入右耳出的,只想轉換話題。他記得她提及的師兄師姐和同學朋友,但沒有人在她出事之後探望過她。那些人,那些事,和那個周志樂一樣彷彿不曾存在。阿添的出現印證了她部份過去,卻同時印證了他們的無情。


  「算了吧。你們都放過她好嗎?」
  阿添提起油畫和他離開升降機,「你的意思是我不該再找她?」
  他吸一口氣,「我不知道,但我很感激你幫她實現以前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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