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有些事情發生了便回不過去。他們融洽地坐著,不過是一場由巧合衍生出來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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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時分,望男仍未能入睡。她反覆思量逸淳的事情,最後決定到夢界尋找答案。
  她翻出耳機,聽著心跳聲想像自己再度踏上透明的階梯尋找逸淳的心跳聲,然後嘗試傾聽可會有其他人的心跳聲,但她什麼也聽不到。
  說不定這是老人的惡作劇。說不定他只是要她面對逸淳對她的感情,讓她難受。
  他到底是誰?像鬼一樣的出現,冷冰冰的,卻叫她不要墮入魔道;他教她這種似是旁門左道的操控意識方法,但又要她幫忙別人。他究竟是來幫她還是害她?是正還是邪?
  想著想著,身心疲倦的她好想沉沉睡去,回到有阿樂的夢裡尋找慰藉,但她只能眼光光地看著天花板逐漸變亮。終於她索性起來梳洗更衣,去那個陌生的車站附近散步。
 


  不知不覺間,她竟走到阮德勤的診所。這時診所還未開門,門外只有排隊到隔壁茶餐廳買早餐的上班族。她隔著玻璃望著那張她睡過的長凳,好奇要是再到裡面的話,她可會睡得著。
  回想那夜的窘態,她不禁笑了。難怪人們都覺得她瘋了。有時候她也覺得自己瘋了。而如果所謂的正常是要像其他人那樣,追求一般的享樂、愛情、金錢、名利……那麼她現在所做的一切都可以被界定為瘋了。
  又怎樣?阿樂也說,循規蹈矩、平平淡淡地過一生等於白活。
  她拿起茶餐廳的傳單,想寫點什麼投進診所,但想來想去還是算了,免得那個多事的牙醫找她。
  啊,他沒有她的電話。她打開帆布袋看看那張皺如梅菜的咭片,又繼續讓它留在那兒,轉身回工作室繼續工作。
 
  忙了大半天,望男終於完成第一幅畫。她擦擦滿佈紅筋的眼睛,稍稍整理儀容便把油畫拿到阿光的café,竟碰見阿添在那兒和朋友用餐。
  她該趕快想要好傳的夢,待會把握機會進行傳夢的第二步 - 暗示。可是逸淳夢境失控的陰影還在,她怕弄巧反拙。
  這時他也發現了她,立刻放下咖啡朝她打個招呼。她對他微笑點頭,看見坐在他對面的是他的女朋友阿婷,臉上一紅。
  「嗨。」阿婷友善地說。她是阿添和阿樂的大學同學,既認識阿樂的前女友,亦想必知道望男的事情。


  以前望男總在懷疑他們在她和阿樂背後譏諷她是個壞女人、傻瓜,又或者同情她。現在雖然事隔多年,但她仍然有點抬不起頭的感覺 - 據她所知,阿婷和阿樂那個前度頗為要好。
  她把油畫放到角落,逃走似的去找正在泡咖啡的阿光,「我把第一幅畫帶來了。」
  他有些驚喜,「哦,你等等。」
  為免和阿添他們對上目光,她站在原地,等他完成手頭上的工作便跟他拆開麻繩和牛皮紙,把油畫拿出來。她偷瞄阿添和阿婷,心裡七上八下 - 如果他們猜到油畫的主角,阿樂便多一分機會知道它們的存在,但她畢竟有些害羞,又怕他們的目光。
  阿光仔細地看了油畫好一會兒,接著指指門前一大片牆壁說:「下班之後我會把這兒的相片換做你的油畫。」  
  她滿心歡喜地道謝。
  「不用謝。」他笑說:「café似乎因為你的畫而多了客人,我該多謝你才對。對了,這些畫你會賣嗎?」
  她想了想,「會。賣掉的話我再畫。定價我稍後電郵給你。」
  「好。」他說:「有客人說你的畫很漂亮,但他家沒有那麼大地方掛畫。你會否有興趣把畫印成明信片或咭片放在這兒寄賣?」
  她受寵若驚,「當然,我回去想想。」


  「那我待會把我印傳單和餐單的印刷公司聯絡電話電郵給你,你看看有沒有用。」
  她再度道謝。
  「不用謝。我們剛來了一批新的咖啡豆,我給你試試吧。」
  「好。」她不好意思拒絕,環顧café想隨便挑個座位,卻見阿添向她招手,她只好硬著頭皮過去。
  阿婷讓開空位讓望男坐到她身旁,「阿添剛才說這兒的畫都是你畫的,好厲害。」  
  「不,打發時間而已。」望男謙虛地說。
  「所以說你現在是畫家了?」
  望男想她應該是想問自己的近況,撒謊說:「主要都在畫畫,有時會接翻譯的freelance。」
  「是嗎?我也有接,我們交換電話來交換情報吧。」她沒等望男回應便拿出電話。
  望男把電話輸入她的手機,心情十分矛盾。她做那麼多事情便是為了和阿添他們做朋友,以便找機會見阿樂。可是,她連坐在他們身邊也不自在,又如何若無其事地跟他們相處?
  她得更努力偽裝下去,「大家過得怎樣?」
  「很好啊。我們大多做文職,除了Apple結婚生子,馬文轉行做保險之外。」說罷,阿婷低頭攪拌大概早已涼掉的咖啡。
  她似乎刻意不提及望男最想打聽的人。
  望男不怪她。這不過證明有些事情發生了便回不過去。他們現在融洽地坐著,只是一場由巧合衍生出來的表演。
  不過要是老人教她控夢的話,她一定可以改變他們的想法。為此,她顧不得面子,加把勁完成那三件事。「最近我有空,要是你有沒時間接翻譯工作的話,請介紹給我。」


  阿婷有些愕然,但還是答應了。這時阿添插口說:「剛才我聽見你們說想把油畫印成明信片。我也認識一些印刷公司,我回去找他們的聯絡電話給你。」
  「謝謝。」她由衷地說:「印好之後,我第一時間送給你們。」
  「好啊。」
  阿光把望男的咖啡送到他們桌上。阿婷看看手錶,對她說:「不好意思,我們買了戲票看電影,要先走了。」
  「好,下次見。」她說。
  「不好意思,你的咖啡才剛來……」阿添說。
  「沒關係。」她打斷他的話:「我向來喜歡一個人喝咖啡。」
  她看著阿添道別後便拿起帳單,牽著阿婷離開,心裡其實有些寂寞。
  她的確喜歡一個人喝咖啡。無數次和阿樂分手期間,咖啡店都是她的散心場所,但亦因如此,看著朋友成雙成對地離開,剩下她空虛地對著咖啡,想著以前阿樂坐在對面的畫面,她不禁悲從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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