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她什麼也不要想,只想貪婪地吻著他。就算她明天便會選擇阿樂又或者掉進夢界的深淵,她也要記住這一刻,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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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德勤在灣仔一間不起眼的酒吧工作。那間酒吧的面積不大,主色是暗紅和黑,到處都是充滿異國風情的燈飾、掛畫和傢俱。酒吧最裡面一角的沒有桌椅,靠牆的位置有四張高腳椅、三支咪和兩支結他。
  他把神情萎靡的望男帶到像舞台又像舞池的位置便徑自跟侍應們說話。她漠視他的提點,點了杯最烈雞尾酒。未幾,她看見他和三個穿便服的男人走到舞台,和另一個結他手試過音色便向另外兩個人打眼色。射燈射到他們前方的空地上。他們奏出樂章,另外兩個男人則用雙手打出奇妙的拍子。一段甚具異國風情的旋律過後,幾個穿著弗蘭明哥舞裙,披著大披肩的舞者走到舞池中央跳舞。
  望男只是呆著。從老人走後到她睡著,又醒來,在她整天躺在床上,時而胡思亂想,時而到夢界亂碰亂撞期間,她的腦袋也嗡嗡作響,她什麼也想不到,亦什麼也不願想。
  如果可以簡簡單單地愛這個平常正經又斯文,彈起結他來卻有點不羈的男人,又或者專心周旋在他和阿樂之間……
  自私。


  這不是誰的聲音,而是她的聲音。
  似有熱淚湧上她的眼眸。她把手裡的酒一飲而盡。這時音樂停了。舞者凝在一瞬的寂靜之中,直至觀眾鼓掌,射燈熄滅。然而他們沒有離開舞台。很快,阮德勤的樂隊又奏起樂章,幾個觀眾隨著射燈再度亮起時走出舞台,大家一起熱鬧地跳舞。
  阮德勤趁另一個結他手獨奏的時候向她使眼色叫她出來。她微微一笑,搖搖頭,卻被剛才的表演者發現並牽到台上。
  「別……」
  「我教你。」那人用英語說,在角落教起她基本舞步來。
  她直想推開那人衝出酒吧。她回頭對上阮德勤深情的眼眸,渾然忘記那人,忘記舞台忘記音樂,踏著原來輕浮的腳步把他拉到角落並吻到他的唇上。
  好想單純地愛他。
  不,她什麼也不要想,只想貪婪地吻著他。就算她明天便會選擇阿樂又或者掉進夢界的深淵,她也要記住這一刻,這個人。
  是醉了吧?還是酒精令潛藏的感情湧現?
  沒有人理會他們。大家都在跳舞。認識他們的人也好,不認識的也好,也只當他們是打得火熱的情侶。


  至於阮德勤呢?他也沒有細想。他必須承認,他從來不了解望男。這次他帶她來不過是想跟她渡過一個難忘的晚上,給予她一個沒有其他男人可以給予她的晚上。
  就算一切也無濟於事,至少這刻他相信他擁有她。
 
離開酒吧,阮德勤把風衣披到望男身上,和她一起漫步到他泊車的街角。她沒有問他們之後會去那兒,默默上車扣好安全帶便任由他和爵士樂帶她穿梭於不眠的街與幽靜的路。
  好暈。
  她直覺這夜之後便不會再見他。
  這是個奇怪的想法。即便她真的跟阿樂一起,她依然可以見他。他們是朋友,她以後也一樣會見逸淳。
  「要不要去堤壩坐一會?」阮德勤忽然問。
  她抬頭看看四周,知道車子已在她回家的路上。她深深地吸一口氣,強裝精神說:「不了,我們回去吧。我始終要回去的。」
  他匆匆把車子停在路邊,鼓起累積了一整個車程的勇氣問:「你喜歡我的吧?」


  她摒息看著他,無法回答。
  「你可以不去見他。不,你可以見他之後問我一個答案嗎?」
  她微微張嘴,但依然半隻字也說不出口。
  好暈。
  她想說,明天的事,誰知道?也許今晚她去找爸爸的時候便回不來。然而一開口,她答應了,接著決定無論如何她也先去見阿樂,給他們,也給自己一個答案。
 
  就在望男回到家裡醉倒在床上的時候,爸爸的聲音竟再出現。
  「救我。」
  她心頭一震,忍住嘔吐的衝動努力睜大雙眼看著漆黑一片的房間,緊張得手心冒汗。
  幸好他沒有真的出現,只有微弱的聲線在她的腦海裡不斷重覆那兩個字。
  「你怎麼了?」她開口。
  『……老人捉去……』
  「什麼?」
  『去夢界找他,不然力量會消散……』
  「可是,可是……」


  她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她再度閉上眼睛,嘗試到夢界建構階梯的時候卻猶豫起來。
  這一走,她可能回不來。愈接觸爸爸,她便覺得自己的思緒和行為愈紛亂。而其實她沒有見過他,他也不曾證明他是他 — 除了那首她小時候常聽的歌。
  而且,就算他真的是她爸爸,真的讓她找到老人又如何?她哪有力量對抗老人?求他?她不想因此而失去進入夢界的機會。
  『給我多點時間。』她在心裡反覆默唸,『就一天,我答應見過他之後就去救你。』
  沒有人回答她,彷彿她的爸爸不曾存在。要是一切也因為她頻繁來往夢界而產生的幻覺呢?阮德勤不會喜歡這樣的她吧?阿樂也不會……
  她閉上眼睛,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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