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
 
 
兩頰緋紅的田中,獨個兒走進廚房忙碌。
 
未幾,田中今夜煮了五餸一湯,份量也很驚人,因為她要預備四個飯盒(我、阿雄、大舊和媽子),我喊道:「媽子,食飯;田中,食飯。」
 
田中雙手合什,以帶有日語腔調的廣東話一字一頓道:「伯…母,食…飯;邢…英…帥,食…飯。」
 
媽子一臉歡喜道:「乖,美佐,食飯。」




 
媽子夾了塊肉給田中,田中也夾了塊瓜給媽子,兩人互相為對方夾餸,我把碗伸出,指了指我的飯碗,道:「你地夾晒啲餸,我食白飯得啦!」
 
很快我的飯碗被媽子與田中所夾的餸所填滿,我們三人很開懷地吃了這頓飯。
 
吃飯後,我搶著洗碗,媽子抱怨:「以前你都無咁積極架。」
 
「嘻嘻,咁以後洗碗我負責。」
 
原本我還打算削蘋果,但削了半小時,把一個富士果連皮帶肉削掉了一半,田中見我糟蹋食物,搖了搖頭,最後她也看不過眼,親自操刀。




 
媽子上香給弟弟,我見她眼泛淚光,拍著她的肩:「媽,妳又諗起細佬。」
 
媽子拉了我入房,她翻開相薄,相薄有很多我們三母子的合照,也有很多我和弟弟邢英俊的合照;在兩歲前,我的相片一定有弟弟,而弟弟的相片一定有我,我們完全沒有獨照;我們比世上很多兄弟還要親密,親密到同吃、同睡、同行、同拉,我倆形影不離,未曾有半秒分離,有他便有我,現在我便要揭曉我一生中最大的秘密──其實我是一名連體嬰。
 
我和孿生弟弟出生時,我們的怪相,把爸嚇跑,但媽子沒有放棄我們,她不覺我們長得古怪,還把我們一個改做邢英帥,一個叫邢英俊,在她的眼中,我和弟弟也是英俊、帥氣。
 
其實對於兩歲前發生的事,我沒有半點印象,那全是媽對我說,我和弟弟額頭相連,恍如一個人照鏡子一樣,聽媽說我很愛哭,相反弟弟則很少會哭,媽說弟弟眼仔碌碌,十分精靈,長大後一定很聰明、很有成就。
 
在我們兩歲的時候,不知什麼原因,醫生說一定要動手術,不然我和弟弟也活不久;禍不單行,手術途中,發生了意外,我和弟弟兩個只能活一個,醫生把這個殘酷的決定交給媽子,因為我的存活機會較高,媽子選了我,犧牲了弟弟。




 
媽子一直為這事而自責,她的感覺就像親手把弟弟殺死;而我同時分享了媽子的哀慟,那條留在額上帶給我悲傷、恥笑的疤痕,無時無刻提醒我,我的存活是犧牲弟弟的性命而換取,如果媽子對弟弟的死有責任,那麼我這位最大得益者更加責無旁貸,為了忘掉這罪疚、這傷痛,我不太願剪髮,任由前額的瀏海遮蔽我一生中最大的秘密。
 
「阿帥,你最近有無去睇達輝?」
 
「下星期會去睇。」
 
「我今次返鄉下幫達輝求咗個平安符,希望佢快啲醒翻唔好令佢父母繼續擔心。」
 
在這裡,又要述說一下往事,達輝是我認識了十多年的朋友,自小玩大,我第一次邀他來家玩時,媽子第一眼看到他,媽子便對我說達輝給她的感覺很像弟弟,叫我要達輝多來玩,最後還認了達輝為契仔,媽子對達輝很好,每年達輝生日也會為他造蛋糕,達輝就像成為了媽子對弟弟的情感投射一樣,她對弟弟的悔疚與愛護找到了一個彌補的對象;而達輝也對媽子很好。
 
雖然我和達輝樣貌上有點像,但我們的素質實在差得遠,達輝學業成績和運動同樣出色,他會考三十分,我三分;他踢學界代表隊奪冠,我連後備也沒有。
 
達輝的優越更令媽子相信,達輝可能是兒時眼仔碌碌的弟弟的轉身;但我並不同意,因為達輝與我同年,弟弟未死時,達輝已經在生,這樣達輝怎可能是弟弟的轉身。
 




九個月前,達輝在大學校運會被一個鐵餅砸中腦袋,昏迷至今。
 
初時我經常去探望他,到後來大約半個月去探望他一次,而現在則一個月探望一次。
 
媽子潸然:「唉!你弟弟早死,現在達輝也…」
 
我握著媽子的手,安慰道:「媽子,妳還有我嘛,我不會丟下妳的。」
 
媽子摟了我一下。
 
夜已深,媽子要田中與她同房,但田中拒絕,她羞澀地牽著我的衣角,指了指我和她,再指向我的房間。
 
不但我意會了田中的意思,連媽子也意會田中意思,媽子拍了我和她的肩膀笑道:「你們要努力,明年我便可以抱龍BB。」
 
媽子的話令我窘困,我漲紅著臉:「媽子,我地只係好似楊過同小龍女咁,同房不同睡,玉潔冰清架。」




 
媽子笑道:「傻仔,楊過同小龍女做完夫妻之間應該做的事,才分開睡,只不過查大俠無寫出嚟。」
 
媽子這番腦內補完的話,如果被查大俠聽見,想必要噴血。
 
田中見我神情尷尬;又看到媽子不懷好意的笑容,她好像也意會我們之間的話,兩片紅暈掛在兩頰上,她訕訕地踱進房間。
 
「媽子,早抖!」
 
媽子賊嘻嘻笑道:「阿帥,你們也不要…太夜了,早啲抖。」
 
我步進房間,為了防止好奇心極重的媽子借關心為名,隨時進來窺看我們,我把門鎖上。
 
但我真的太小覷媽子了,五分鐘後,鎖上的房門,居然被打開,媽子探頭問道:「無啊!阿帥,我唔係八卦,想睇吓你地夠唔夠被嘖?」
 




「得架嘞!媽子,我地夠暖,妳出返去啦!夜嘞,我要睡覺。」我把媽子推出房間。
 
「阿帥啊!,仲有…」
 
「係啊!媽子,多謝妳提醒,鎖匙係妳手上極危險,都係俾我保管,早抖啦!」我把房間鎖匙收回。
 
房門再度鎖上,田中與我相視而笑。
 
與之前一樣,田中睡床,我睡在地上;同樣地,我看著她酣睡,才閉上眼睛。眼睛的確閉上,但未能進入夢鄉,不是我不睏,而是我腦海中惱人的念頭紛至沓來。
 
如果媽子選擇的是弟弟,以弟弟的聰穎,他一定可以出人頭地,能夠改善媽子的生活;但媽子的錯誤選擇,害了弟弟,同時也害了她自己;她選擇了我,我只是一名一事無成的毒撚,書唸不好、體能又不及他人、職業是一名無前途的運輸,這輩子只會庸庸碌碌地過,我不會得到幸福,同樣也不能為身邊的人帶來幸福。
 
我凝望著進入夢鄉的田中,她是公主、女神,我只是一名醜陋的小矮人,我沒有資格可以給予她幸福;如果命運能選擇,我與弟弟的位置互換,以他的才幹,他一定可以保護她,永遠給她幸福;現實世界的我,其實連阿鳳也配不上,只夠資格當她一名小兵。
 
這一刻,我痛恨自己,我存活在世上是一種錯誤,其實弟弟比我更適合來到這世上,但諷刺地,比他差勁的我禠奪了他的機會,想到這裡我不禁簌簌落淚,淚把枕頭沾濕。




 
我依依嗦嗦的低泣,把田中弄醒,淚把我的視線模糊,田中映入我眼內的影象也變得不真切。
 
田中看到我夜半啜泣,嚇了一跳,為我遞上紙巾,然後她又開了電腦。
 
「你遇到什麼事不開心 可以告訴我的 」
 
我的秘密除了達輝外,我並沒有向其他人透露,連阿鳳、大舊也不知道;但不知怎地,我願意和田中分享,因為我知道就算她知道我的秘密,也不會瞧我不起。
 
我把我的故事透過電腦轉換成田中能夠理解的意思。
 
「所以我覺得自己很沒用 我的存在是錯的 」
 
田中搖了搖頭,玉手拍著我的肩膀,道:「邢…英…帥,奸爸爹。」
 
我搖頭苦笑,每當田中見到我沮喪的時候,總是說著相同的話,但神奇的是每次當我聽完這說話,內心也平靜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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