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4
 
門敞開,田中撲入我懷中尖聲大叫,手指向電視。
 
我們循田中所指方向瞧去,電視正在播放十三號星期五的電影,戴上面具的傑森正拿起電鋸大開殺戒,電視不斷發出電鋸的開動聲、電鋸磨擦著骨頭的聒噪聲、人們痛苦的呻吟與慘叫。
 
申氏夫婦被田中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呆了,片晌,申生才問道:「阿淳點解會咁嘅?」
 
我憶起了記事薄內田中害怕及討厭的東西,應道:「田中好驚電鋸聲同埋傑森面具,每次有依啲嘢喺佢面前,佢就會好唔妥。」
 




申生把電視關上,我撫著田中的背,安慰道:「熄咗啦,唔駛驚,妳睇,咩都無咗喇!」
 
田中臉色煞白、急喘著氣、身子打著顫,申太見狀,徬徨又心痛,哽咽道:「爸爸,阿淳依幾年一定受咗好多苦,佢一定發生咗好多唔開心嘅事。」
 
申生的表情也變得肅穆起來,摟著申太,道:「阿淳,可能患咗創傷後遺症,我地聽日搵Doctor Kok睇下。」
 
申太牽著田中的手,道:「阿淳,妳今晚同媽咪一齊瞓。」
 
田中甩開申太的手,搖著頭,躲在我背後。
 




「阿淳,我係媽咪啊!妳做咩啊?」
 
田中兀自躲在我身後,我道:「申生,不如你地返房先,等我留係度陪田中喔!」
 
「我點可以畀你同阿淳一間房啊!」申太抗議道。
 
「我向你地保證,今晚一定唔會有你地唔想見到嘅嘢發生。」
 
申生與我對望了一眼,這一刻我們兩位身份、年齡、背景相差極遠的男人,建立了互信,申生道:「媽咪,我地出返去先。」
 




申太瞧向我與田中,再瞧著丈夫,道:「爸爸,但係…」
 
申生離開前,向我頷首。
 
我坐在床前輕聲唱著田中教我的日本童謠──紅蜻蜓,不知為什麼日語爛透的我,居然很快便學會這首日本童謠。
 
田中雙眼半開半閉,我柔聲道:「想瞓就瞓啦!仲乜唔瞓?」
 
「我…好…驚…」
 
「仲驚?都熄咗電視咯!」
 
田中搖著頭道:「我…唔…係…驚…嗰…啲,我…驚…你…走,唔…要…我。」
 
我撫著她的臉,笑道:「傻妹嚟嘅,點會呢?我驚妳唔要我咋。」




 
田中握著我的手,道:「上…次…我…跑…步,贏…咗,你…話…跑…贏…嘅…人,可…以…要…輸…嘅…人…做…一…件…事。」
 
「有啲咁嘅事?咁妳要我做咩?」
 
「你…唔…可…以…揼…低…我。」
 
我聞言有感動得眼泛淚光,我實在想不到像我這一種人在田中的心中居然有著如此地位,我道:「唔會,一定唔會。」
 
未幾,她發出輕輕的呼吸聲,顯然已進入了夢鄉,她入睡時,仍然握著我的手,彷彿只要一鬆手,我便會永遠離開她。
 
田中睡著,我的任務完成,我輕輕鬆開田中的手,為她蓋好被子後,我離開了她的房間。
 
在房門前,我遇上了申先生,申先生現出嘉許的神情,點了點頭:「你無令我失望,跟我嚟。」
 




我隨著申先生,他把我領到書房,我們迎面對坐,他取出了支票薄,道:「我畀二百萬你,你以後唔好再見阿淳。」
 
我還以為申先生已經對我改觀,豈料我的表現只是令我本來得到一百萬銀碼的支票改為二百萬。
 
我再度拒絕了我這一輩子也賺不了的錢,道:「申先生,我諗你誤會咗我,我同田中一齊唔係為咗錢,我真係鍾意佢。」
 
「佢唔係咩田中,佢叫申韻淳,係我申雄何唯一嘅女兒。」
 
「我唔理佢叫田中美佐又好,佢叫申韻淳又好,佢叫咩名都無所謂,我都係咁愛佢。」
 
「我比你更加愛佢,我先係依個世上唯一會對佢無條件付出的男人,其他人愛佢,係有目的、希望得到回報,依啲人最後會離開佢、會傷害佢,但係我唔會。」申先生激動地道。
 
我瞧著喘著氣的申先生,想到一句說話,世上每一位女兒的父親,前世都是一位負心漢,所以今生他要用一生的愛,去彌補他上輩子辜負了的情人。
 
我嘗試說服申先生,道:「申先生,請你相信我,我真係好愛田中…唔係,係阿淳。」




 
「我相信你好愛佢,但係你唔可以令佢幸福,或者咁講,你自以為畀到嘅幸福,但係喺佢心目中一啲都唔幸福。」
 
我急道:「申先生,請你相信我,我一定會好努力裝備自己,我依家轉咗做文職,夜晚去讀書,我會努力去拉近我地之間嘅距離,我會畀到幸福佢架。」
 
申先生牢牢地瞪著我,一字一頓地道:「你打算用幾多時間拉近你地之間嘅差距?十年?二十年?你有把握可以畀到阿淳依家嘅生活?佢間房都大過你間屋啦!後生仔,老土啲講句,你地係生活係兩個世界嘅人。」
 
「但係…」
 
申先生斷言道:「後生仔,你聽我講,你未做過人父母,你唔會明我感受,我真係唔忍心將唯一一粒女交畀你,要佢同你一齊捱,一齊住係品流複雜嘅公屋,佢遇到意外,失去咗記憶,遇上咗你,你喺佢人生中最低潮時,幫助佢,令佢感激你,產生咗一啲微妙嘅感情,但係佢喺失憶之前已經擁有一個完滿嘅家庭;一對疼愛佢嘅父母,已經為佢將來舖好一條康莊大道,而且佢已經擁有一位青梅竹馬嘅情人,將來佢地會延續幸福嘅傳說,組織一個美滿嘅家庭。」
 
申先生最後的那一句說話震撼著我,原來田中在失憶之前已經有一位等待她的王子。
 
我感到我的靈魂有一剎那離開了我的軀殼,良久才道:「嗰位將來同佢組織家庭嘅係邊一位?」
 




「你都見過嘅?」
 
「圭司?」
 
「無錯。」申先生道:「所以呢?後生仔,我好多謝你係依段時間照顧阿淳,我都知道你係好愛佢,依個世界上有一種愛叫做放手,如果你真係愛阿淳嘅話,請你放手,畀佢幸福,開始嘅時候可能會好痛苦,但係時間會係最好嘅止痛藥,你收咗張支票,忘記阿淳。」
 
我沒有收起那張支票,這一刻我像失去了靈魂的行屍,我不知怎樣離開了申氏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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